Floret【2】
羽生君怀手里提着两大袋子零食蹲在路边,旁边还站着同样提着俩袋子零食的降谷零。
他们中间的还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坐姿豪迈,正满脸不爽的给自己的擦伤的手肘贴创可贴。
一站一蹲一坐,三人这奇特的造型惹得路过的人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不断打量的羽生君怀把头低的更低了。
“那个,请问你需不需要帮忙?”
降谷零看着她费劲的动作,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
“我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
明显怒气未消的声音让降谷零默默闭上了小嘴巴。
“真的很抱歉......”
“罪魁祸首不要插嘴!!!”
羽生君怀当场就把头直接埋进了衣领里,愧疚都快化成实体溢出了。
那人气呼呼的说着,手上和创可贴斗争未果,怒气冲冲把创可贴往兜里狠狠一揣,满不在乎的把伤口往脏兮兮的上衣上一抹。
伤口被刺激的再次裂开,她满不在乎的又想把渗出来的血丝也往身上蹭,手还没抬起,就被一个大手温和的握住。
她下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开始挣扎,结果被人轻松的压制回去。
“别乱动,这样伤口会发炎。”
那人温和的说着,手上的力道也很好的控制在不让她挣脱,但也绝不会让她感觉到痛的程度。
温暖的触感从冰凉的手腕传来,让她头皮发麻。
“关你什么事,要你管!你这个......痛!干什么啊!”
她扭头看去,看到另一个金发黑皮的家伙已经趁她不注意,将消毒棉签按在了她的伤口上。听到她喊痛,手上的动作明显的轻了很多。
“抱歉,我再轻一点。”
语气之温和,让她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她干脆也不躲了,破罐子破摔似的由着这两个人去了,摆烂似的坐在地上。
于是这三个人变成了比刚刚更为奇怪的姿势,不仔细一看,就活像俩人劫持一小孩。
“好了。”
降谷零收回手,看着她瘦小的手臂上漂亮的创可贴,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到了依旧抓着他不放的那人身上。
“够了吧,给我放开。”
那人如梦初醒,满脸复杂的收回了手。
“我的名字是羽生君怀。”
他没由来的来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叫小花。”
小花异常配合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作势揉了揉并不疼的手腕,开口质问道:“你们看起来不是找那人来收债的,你们找他干什么?”
“我们不找他,我们找他的妻子。”
“找她?她欠你们钱了还是欠你们情了?”
“是工作。”
“工作?你们是警察来问话的?”
降谷零一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嚯,看起来我猜对了。”小花耸了耸肩,“你俩一看就不是这个地方能出来的人,而且那家男的已经很久没回来了,随便想想都能知道他发生啥了。”
“安心,这种事情在这里可常见了,警察隔三差五来一次是常事,就你俩这样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没点身份来这里还不得被生吃得了。”
“说我们毛都没长齐,你看起来也没多大啊。”
“我可十岁了,你有问题?”
毛都没长齐且没有问题的降谷零面上的微笑裂开了一条缝。
“那你为什么要偷听我们谈话?”
羽生君怀也不恼,把手伸进一堆零食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问我就说啊,明明是你莫名奇妙的把我扑倒。”
“不好好回答问题的话,你的零食会全部没收哦。”
羽生君怀掏出了三根彩绳,干脆也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十指翻飞的开始玩了起来。
“?那零食可是你自己要给我的赔礼,哪有把赔礼收回去的道理。”
“只有这两袋是羽生给你的赔礼。”羽生君怀空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手边的购物袋,“那个哥哥的袋子严格来说是他自己要买的,他可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而且那个哥哥可是很厉害的,要是不说实话,就当场把这些都给你吃光。”
很厉害可以一口气吃光两大袋零食的大哥哥:“???”
“哇,真可真是阴险的大人。”
“羽生可不是大人,羽生可是毛都没长齐的可怜小鹿,在这里没有你的提醒可是会被生吃掉的。”
“???”小花一脸惊恐的看向他,满眼不可置信。
“那个哥哥真的要把东西全部吃掉了哦。”
羽生君怀提醒到,旁边的降谷零心领神会的拿出了一袋面包作势就要拆开。
小花:!!!
“行了行了,我说!”
她一把把那袋被挟持的小面包抢了回来,珍惜的抱在怀里。
羽生君怀还玩着那几条绳子,一旁的降谷零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哥出去的时候经常路过那里,我只是在那里等他,凑巧碰到了你们而已。”
“真是凑巧?”降谷零看着她。
“不然呢。”小花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们可真是奇怪,逮着我一个小屁孩问东问西。”
“抱歉,是我们打扰你了。”羽生君怀郑重的向她道了个歉,又开始捣鼓他手里的那堆绳子。
小花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修长匀称的手指熟练的翻动着那几根绳子,看着他宁静的侧脸,心里简单粗暴的给他贴了个标签。
奇怪的烂好人。
被她打了也不气恼,还一边说着什么对不起一边主动提出给她赔礼道歉,被她这样嘲讽也没什么情绪,只是逗小孩似的不痛不痒的威胁着她。
还有愧疚,为什么要愧疚?
小花有些想不明白。
是在对对她造成了伤害这件事愧疚吗?
可这有什么好愧疚的?
在四谷,走在路上被路过的醉汉拉着暴打一顿泄愤可是常见的事情,为什么要对这种事情感到愧疚?
大概只有在温室里长大的人才会像这样同情心泛滥吧。
小花看了看身上脏兮兮的上衣,又看了看手肘上干干净净的创可贴。
管他呢,反正这些食物已经够我们吃一个月了,伤口也被处理了,挨这不痛不痒的一下可是赚到了,现在只要把这两个同情心泛滥的家伙甩开就好。
小花做出了决定,再次将视线投到了羽生君怀的身上,打量着他。
许是小花的愿望太过强烈,降谷零的手机非常配合的响了起来。
降谷零拿出手机走到一边,不知道和对面说了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一脸严肃。
“有消息了,我现在回去一趟,麻烦羽生你把这孩子送回去。”
“嗯,好哦。”
羽生君怀也不问他去干啥,把绳子一把收回兜里,站起身就冲小花伸出了手。
“走吧,麻烦你牵着羽生来带路了。”
小花听他这么一说,当场差点裂开。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挣扎着开口。
“你拎得动?”羽生君怀迟疑的看向了四个叠起来快有她两个高的购物袋。
小花:.......行吧。
她妥协了,把两个购物袋毫不客气的塞到他的手里扭头就走。
羽生君怀冲降谷零挥了挥手,提起剩下的两个跟了上去。
小花用余光观察者他,心下思索着。
就当是个免费的保镖,保证这些东西不被那群混蛋抢走。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连带着看羽生君怀的眼神都顺眼了不少。
绝对不是觉得他是个烂好人,是可以信任的对象。
她口是心非的想着,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
他们走了好久也没有到达目的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们并排走在路上,小花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烦吗?”
“为什么要烦?”
“拎着这么多东西,还漫无目的的走了那么久,是个人都会问一下还有多久才到的吧?”
“这样吗,那么请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呢?”
“......你这人可真奇怪。”
小花停了下来,指着路边的一块还算干净的阶梯说:“把东西放在那吧,我们还有好一会才到呢,到时候你拎不动了我可不帮你。”
“谢谢。”羽生君怀点点头,真的一屁股坐在了那个台阶上,揉了揉被勒的通红的手指。
小花也顺势坐在和他隔着两个购物袋的地方,看着他又把那几根绳子了出来。
“你这么大了还玩绳子?”
“按照刚刚那个大哥哥的说法,羽生今年可是高中生。”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绳子。”
“你说这个吗?这个是送给你的。”
“我的?”小花楞在那里,满是不解的看着他。
“给我做什么?”
“因为我们主动互换了名字,我们可以算是半个朋友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语气直接把小花砸了个懵圈。
“哈,你可真是天真。”
“这时候该说多谢夸奖吗?”
羽生君怀咬断了一截绳尾,将编制好的绳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什么意思?”
“手工编的彩绳,可以扎头发,还可以保平安。”
“哈?你幼不幼稚?”
“可是你的头发不扎起来的话会很不方便吧。”
羽生君怀指了指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发尾没有打结,看起来被主人照顾的很好。
“要你管,平时可都是我哥给我梳的。”
“你哥哥听起来是个好哥哥。”
“废话,喂你干什么?!”
小花抬手挡住了羽生君怀伸来的手,声音染上了一丝恼怒。
“把这玩意给我收回去,你要是在同情我那可大可不必,我活的很好,我哥也很好,我健健康康身体倍棒不需要你可怜。”
“收回你泛滥的同理心和那没用的怜悯,别用这种对小猫小狗也会产生的情绪对我,你只需要把东西给我送回去,然后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们两不相欠懂吗?”
羽生君怀手里还拿着那根红绳,怔怔的看着她,一双鹿眼清澈透亮,看的小花没由来的心生了一点动摇,但又很快被她压了回去。
她可不相信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还会有人不明白。
被利用愧疚心理来给自己白干活,居然还主动给自己送东西?
这算什么,愧疚,同情?
这由愧疚和同情堆积的感情太过脆弱,就像是没有根基的房屋,几乎一碰即碎。
在这里,活下去才是王道,像她和她哥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才勉强生存的人可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同情,怜悯。
这种感情实在太过廉价了,他人轻飘飘就可以丢下的感情却轻易的让她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但他们只是在感动自己不是吗?
谁会爱你,生长在温室的花朵为什么会对路边的野花投来视线?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有的只是等价交换。
对于陌生人的善意而产生动摇的你算什么?
她这么问着自己。
你可真是可怜。
她这么回答着自己。
背光而生的花见不得太阳。
她努力不去看羽生君怀,死死的盯着西斜的太阳。
因为花会被太阳的灼热而活活晒死。
但花并不孤单。
因为阴影中的苔藓会陪伴着她。
我们是同类,是家人,只有我们才会真的爱着彼此。
我们相互依存,这就足够了。
不对太阳产生奢望,就是在这里活下去的最好处理办法。
沉默着,沉默着。
她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