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刚要忙着起来走,裙衣摆动了一圈,黛玉一下忽然就想起来还有事情没问,就立刻又转身回去,手里拿着帕子捏了捏,嘴还没张开,司宣衍见了已经明白,便先与她直接开口道:“姑娘且先过来。”
司宣衍往里面走去,在内室的一个博古架子拿了一黑漆木盒出来。
黛玉轻轻度着步子,跟过去,侧头说:“怎么?”
司宣衍将盒子打开,黛玉一瞧,登时吃了一惊,“你怎么找到的?哪里找到的?”
原里面放着的,竟正是黛玉那日丢的那条禁步珠带子。
黛玉已然是又惊又喜,忙把东西拿起来又仔细看了看,见并无丁点差别,确是她的,这上头穗子还是紫鹃打的。
取来这东西不算难,就算是五皇子,恐怕还也只是以为是不小心遗失之故,纵是再恼恨也是无法。
只是这话不好与林黛玉细说,故而司宣衍只解释了一句:“叫了人去找,可巧也找到了。”
这遗落过的东西本身出过故事,就不再适合佩戴,以防有意外,更不好叫人再看见。于是司宣衍将穗子解下来,予黛玉让她自己处理,而那串珠带子他自己代为收了起来。
黛玉聪慧,自是知道其中道理。
这穗子也不便带回,只是糟蹋了紫鹃的一番功夫,她走到炭炉前,掀起盖子,将穗子扔进去,烧了。
司宣衍才说:“我送你过去。”
今日荣国府有喜,那主子们都入宫谢恩去了,这会儿这府里怕乱中生事。
司宣衍走在前,林黛玉稍微错后两步,想起来她要送他的佩饰,也还差着一个穗子,想着等回去了,必是要多磨些功夫,快些打起来才是。
二人一路并未多说话,不过到了地方,司宣衍再嘱咐一句,见着人进去罢了。
再说贾元春封妃后,阖府上下如何热闹如何邀请宾客不提,这还没到顶峰呢,半个月后,又传出圣人因思孝道,特开隆恩,允宫中中众妃嫔省亲之事。
已有诸多府邸譬如周贵人家中,吴贵妃府邸,已然开始看地方,准备着手修建省亲别院了。
荣国府亦必不可能落下。因贾政一向怠懒外物诸事,此一大项便之交由贾赦,贾珍以及贾琏等人合计处理。头一件便是丈量土地,设计别选图纸,下面还有一系列诸如采买之事自不必细说。
哄哄闹闹,竟没个完了,索性黛玉并不理会这些,司宣衍日前早已经打发人来告诉说京郊的别选庄子已经诸事准备妥当,姑娘想哪一日去都是可以的。
黛玉遂给众人一一下帖子,老太太那边年纪大了,冬日里是不大外出的,邢夫人,王夫人等各自有事。
头一个凤姐儿是一定要去的,她不去,几个姑娘更不得外出。
黛玉写了帖子亲自送去的,故作蛮横,娇娇放话说道:“你再不去,日后,可都不理你了。”
凤姐大笑出声,调侃她,“哟哟哟,听听,这姑娘逞起威风威胁起人来了,我要不去,不怕你们不理我,还怕老太太过来捶我呢!你们可都是她老人家的心肝儿呢。”
黛玉羞臊,半用帕子捂着,一时忍不住哼道:“我真心诚意来请你,你又调笑人,可不叫人恼得很!”
说罢一跺脚一甩绣帕,娇娇而去。
凤姐在屋子里仰着一脸笑,大声朝外喊:“难为姑娘亲手写的帖子,我必是去的——”
接着,黛玉又给迎春,探春,惜春并宝钗四个都下了帖子。最后想起宝玉来,就有些犹豫,不由得想倘或在这府里就算了,左右大家自小一处长大。玩耍惯了的,只是这会儿要出门,一群姑娘,他怎好再跟着?
只是依宝玉那性子,若所有人都请了,单独撇下他,岂不还要发狂?到时又致老太太生气便是大为不妥。
她这里正左右为难,岂料宝玉不知从哪里得了信,一早飞过来,兴高采烈问:“听说妹妹给她们都下了帖子,要去温泉庄子玩呢!亏妹妹怎么想出来,这冬日,不正是适合泡温泉,吃得热酒,赏得美景么!真是好,那温泉庄子太好了!”
宝玉压根不觉得自己是不去的,还以为黛玉是待他与别个不同,他们亲近,才不必特异下帖子的。
如今说这一番话,倒弄得黛玉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说不请他,岂不是打他的脸。
宝玉在一旁兴奋说着怎么弄办才好,黛玉已是拒绝不了,又听见宝玉忽然一拍手,道:“哎,可别忘记云妹妹!林妹妹你快给云妹妹下张帖子,我请老太太打发人去接她过来,她上回还提醒我以后有什么好玩儿的不要忘了她呢!”
黛玉还能作何,那边宝玉急得恨不得下一个就去人府上把人拉过来,这会儿巴巴在案桌前伺候笔墨。
黛玉才过去,认真写了一向请帖,写好后待墨迹干了才当今花签信封装好,给了宝玉。
宝玉接了揣进怀里,飞快辞了林黛玉,往贾母那边去了。
果然,因禁不住宝玉歪缠,贾母当时就打发人去史侯府将史湘云接过来了。
姑娘们出门原就极不容易的,荣府里因着王夫人修缮信佛了,多年不大外出,邢夫人里头心肠狭窄,不管旁事。是已,这一府的姑娘,竟比别家更少出门。
难得一次机会,又不是为着去给谁家送礼拜会的,只有她们自己耍闹,如何不高兴。
头天晚上就商量着到时怎么安排怎么弄,又有娇声说的:“我凡事一概不管,只要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就行,反正林丫头是东道主,有她呢!”
众人皆笑。
第二日,黛玉早早起了,带着紫鹃和雪雁,去同另外几个会面,众人各自带了贴身丫鬟和奶母,宝玉那边也叫了袭人,袭人原不肯,说屋里一时没人,恐闹成什么样的。
黛玉就打趣说:“可见宝玉这屋里头,没了袭人姐姐,可怎么得了。”
那袭人登时臊得满面通红,最后因想着倒放着宝玉跟着想着他这些姐姐妹妹出去,还不知道疯性成什么样子,她去看着些,未必不好,如此也含羞应了下来。
因司宣衍早说过自己有事不陪她去,黛玉遂只叫那边的朝露和晴雯,两人都来了。
凤姐那只带了一个丰儿,并几个嬷嬷,平儿没跟,留在家里代为行事,众人皆知平儿是王熙凤的左膀右臂,故都不奇怪的。
一大串鲜研明媚活泼动人的姑娘分做了几辆马车,喧闹呼喝着出门,直往着西郊而去。
马车车轮缓缓滚起,压在青石大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