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唐三多过来,远远站下,众人顿时退避。
唐三多长揖:“唐三多拜见教主。”
乐庸欠欠身:“唐三叔客气了。是不易有事请教。”
冷不易已经穿好了衣服,问唐三多:“你要换衣服吗?”
唐三多欠欠身:“我不方便进去。”
冷不易想想:“你身体可还好?”
唐三多沉默一会儿:“十妹前些日子过世了。”
冷不易轻声:“噢。”
唐三多道:“所以,我好不好,也没什么了。”
冷不易道:“靠近些。”
唐三多犹豫一会儿,慢慢走到近前。冷不易两手一挥,左右人等全部退出十米以外。
唐三多掀起面纱,满头白发,面容苍老。
冷不易沉默一会儿:“我的血,试试。”
唐三多慢慢放下面纱:“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不知给多少人带来风险。虽然我很小心,可我活着,对别人,总是个风险。没必要了。”
冷不易道:“我希望你活着。”
唐三多道:“你看我这样子,象有八十岁了。多活二十年,也不过是八十岁的二十年。我累了。”
冷不易轻声:“我希望你活着。所以,我们再努力一下吧。”
唐三多道:“不易,什么也不要做,如果被人知道,他们会把你当成唐家蛊女那样防备。你会给唐家带来麻烦,也会给你带来麻烦,即使你不介意,也要替唐家着想,不要这样。”
冷不易轻声:“如果我忍心弃你于不顾,何必顾及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或者这世上有那样的大爱却无情的人存在,明显不是我。”
唐三多道:“你兄弟亲人,也会对你产生疑惧。”
冷不易沉默:“他会理解我。”
唐三多道:“你不能对他说!”
冷不易转身,挥挥手,扬声:“扁堂主,麻烦你,一起进去。”
唐三多退开几步,远远地等着。
屋里一具开膛的女尸,腥臭味挺浓。
冷不易问:“找到什么了?”
扁希凡道:“还在肠子里。”
冷不易终于望天:“多大?”
扁希凡问:“你不敢看吗?这有什么,杀猪没看过?没啥区别。”
冷不易想了想:“你说得是。”
扁希凡叫人:“拿单子把脸挡上。”安慰冷不易:“当猪肉看。”
两人拿白单子把整个人挡上,就露出中间一个口子,果然同开膛的猪没啥区别了。冷不易定定神,过去看看:“我也没见过这东西在人身体里的样子。不过,这个,不太大。”抬头:“确定死因了吗?”
扁希凡道:“如果确定死因了,就不会抬到这儿来。依你看来,这虫也不足以致命,是吗?”
冷不易轻轻“嗯”一声,想了想:“通常都不会致命。没查出死因?”
扁希凡道:“三十岁,无外伤,无毒,各器官正常。肝稍肿大,不致命。”
冷不易问:“有没有问过,生前是什么症状?”
扁希凡道:“头痛,呕吐,狂躁,身子僵硬后弯,邻居形容,她象中邪了。”
冷不易沉默一会儿:“脑子切了吗?”
扁希凡问:“脑子会怎么样?”
冷不易道:“我就是问你,脑子怎么样了?”
扁希凡道:“当时,阿离说,蛊虫入脑,蛊王的血也救不了。”
冷不易微微一愣,好象忽然间肩膀就塌下去,半晌:“然后呢?她……然后呢?”
扁希凡道:“掌门要挖她眼睛,唐家长老让她把蛊虫叫出来,她说没有了。”
冷不易轻呼一口气:“应该是,真的没有了吧。”
扁希凡问:“应该是吗?”
冷不易沉默。
扁希凡道:“你回避下,我切脑子。”
冷不易退开:“别溅到脸上。”
扁希凡点头,和助手一起带上头罩,其余人退出。
冷不易站在门外等。
乐庸过来:“里面啥样?吓人不?”
冷不易轻声:“再问我就吐你身上。”
乐庸笑:“嘿嘿,我哥又替我挡枪了。”
冷不易瞪他:“你下次再说要去看看,我就让你自己去。”
乐庸看他一眼:“嗯……”
冷不易轻声:“不能。”
乐庸笑:“什么?”
冷不易道:“关于,蛊王的事,我什么也不能说。”
乐庸沉默。
既然冷不易什么都不能说,那么刚才说的,应该都是假的。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为什么老扁的眼睛会痛?
乐庸问:“老扁的眼睛怎么会痛?”
冷不易沉默。
乐庸问:“别的人呢?我哥嫂……”
冷不易轻声:“你相信我。他们没问题。”顿一下:“如果有问题,也不是因为他喝的血。”
乐庸的脸色微微变了:“如果有问题?”
冷不易转身进屋,大脑切开了,脸还挡着,阳光被镜子折进来,照得清清楚楚,半边脑子肿着,另半边挤得象豆腐渣一样,染着血丝。
冷不易指指肿着的地方:“这里面,应该是有东西。”
刀子划过,一个包囊,包囊切开,绿豆大的白色虫子。
扁希凡轻声:“所以,真有蛊虫入脑这回事?”
冷不易点头:“看来是有。”
扁希凡问:“怎么做到的?”
冷不易摇头:“我不知道。没人知道。但我知道,很多蛊虫都能。”
扁希凡问:“这样的,就没救了?”
冷不易道:“不知道,试试吧。如果你想试试,我得见阿离。”
扁希凡道:“这得问教主。”
冷不易道:“你去问吧。”
扁希凡向乐庸报告:“教主,那尸体的脑子里查到虫子,看来阿离的那个蛊不只是长在肠子里,真的能入脑,而且入脑后会死人。冷不易的意思是,他要问问阿离。”
乐庸抬起眼睛,越过扁希凡,看着冷不易。冷不易没有表情地看着远方,好象在欣赏风景。
乐庸过去:“哥,你要见阿离?”
冷不易淡淡地:“不是你要见吗?”
乐庸沉默一会儿:“对不起,我以后不问了。”
冷不易点点头,忽然间也觉得眼圈发红。他扭开头,沉默。
乐庸向扁希凡抬抬下巴:“去看看阿离。”
水牢的环境不是很好。
外面一圈注水的池子,池水明显是死水,里面加了不知什么药,味道颇为难闻。池水混浊,似乎还有枯枝落叶与死老鼠,正常这种死水容易滋生蚊虫,这池面却一只虫子也无。可知这药水毒性不小。
牢门打开,吱呀声证明这门不太常开。
牢内一股馊臭味,角落里瑟缩着一个骨瘦如柴,蓬头秽面衣裳破烂的少女。
乐庸愣了一下,轻声问:“扁堂主,咱教里,缺她这件衣服还是差她这口饭啊?”
扁希凡道:“回教主,我是断然不会饿着她的,是她不肯好好吃饭,洗漱的水也没少她的,她自己不洗。这衣服嘛……我不过是要把把脉,她拼命挣扎,这事真不能怪我。”
乐庸问:“她还能下蛊吗?”
扁希凡道:“我本以为蛊虫用药打下来了,然而……现在也不太确定了。”
冷不易按住他:“我过去问,你离远点看着。”
乐庸沉默一会儿:“需要我回避吗?”
冷不易回头看他一眼,默然无语。
是的,即使你兄弟依旧表示信任你,但你有个秘密不能告诉他的感觉,真的不好。
冷不易过去,鼻子闻到隐约的臭味,他已经皱起眉,半晌:“韦掌门被你下蛊了?蛊虫除尽了吗?”
阿离慢慢抬起头,良久:“不易?”一脸疑惑。
冷不易冰冷地:“是。”
阿离微微瑟缩,摇摇头:“不!你不是!你一点也不象唐不易!”忽然间嚎啕大哭。
冷不易沉默了。
阿离来找她童年记忆中的好朋友……
他记忆中的阿离,只有一个圆鼓鼓的小苹果脸,还有,她很白。他不记得她的长相。这个乱发下瘦得骷髅一样散发臭味的女人,是谁?
乐庸扶额,特么,我就不应该让我不易哥哥控场,他那副主角气质的脸误导了我!这大傻子说话不带脑子不转弯的。这事就应该照我原来的预想,我来问这些话,威胁吼吓,然后不易上来救场。啧啧,现在搞成这样,我特么也演不了英雄救美啊!总不能冲上去冒充我才是冷不易吧?
冷不易冰冷地:“回答我的问题!”
阿离缩成一团:“不不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放我走!我要回家!”
冷不易忽然间一脚踹过去,只听一声惨叫,半晌只有喘息声。
乐庸呆呆地,我了个去……
我咋不知道冷不易居然会打女人!
冷不易问:“冷静了吗?”
乐庸看看扁希凡,扁希凡道:“没用,这女人忍痛能力特别强。估计她们养蛊吃过不少苦,对疼痛都习惯了。”
乐庸顿时就一脸震惊:“你们还打她了?”
扁希凡道:“没有,我们只是喂她吃了些药。有些药,驱虫的,吃了肯定会肚子痛。”
乐庸无语望天。
冷不易问:“能好好说话吗?”
阿离轻轻撩开蓬乱的长发,露出尖削下巴与寒星一样的眼睛,她轻声:“我说什么,你会信?”
冷不易道:“你试试。”
阿离“呸”一声,唾沫落在冷不易衣角,冷不易皱眉,忽然间伸手捏住阿离下巴,捏开她的嘴,然后一口唾沫吐她嘴里,合上她的嘴,点了穴。
阿离似乎拼命想张嘴吐出来,结果被冷不易轻弹了一下咽喉,不由自主地咽了。她整张脸憋得通红,看起来象恶心得要吐了。
乐庸瞪大眼睛,看看扁希凡: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了个去!我是做梦吧?我真看见冷不易往一个女人的嘴里吐唾沫了?
扁希凡一脸莫名其妙地回望乐庸。
乐庸再也忍不住,狂叫一声:“冷不易!你特么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