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一局
当西弗勒斯·斯内普先生从失去意识的黑暗静谧中清醒过来时,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黄昏最后一丝余晖从犯罪巷巷口肮脏的垃圾桶上移开脚步,不远处的流浪汉正用积满黑垢的双手在垃圾桶里来回翻找,嘴里还一边嘟嘟囔囔骂出一串脏话,又顺便一脚踹开试图和他抢食的野猫。
毛发纠结的黑色流浪猫拱起身子冲对方哈气。
多么眼熟的场景。
西弗勒斯对眼下的景象习以为常。他又在地上躺了一会,等感觉到身体没那么僵硬时才用细瘦伶仃的胳膊慢慢撑起身体。
他从小巷肮脏的角落爬起来,又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对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些茫然——他明明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被托比亚按在地上殴打,而他的妈妈艾琳双眼盈满泪水趴在一旁惶惶然不知所措。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鼻子堵得厉害,西弗勒斯记得自己还在感冒。额头上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着,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正在同时被十几个人暴捶。
说不定是波特家那个该死的绿眼睛小鬼在诅咒自己。
波特?谁?
西弗勒斯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他总感觉自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样瘦小无力。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布满疤痕的的小手,长长的袖子搭在手腕上,他把袖子往胳膊上卷了卷。他不记得自己还有这样一件黑漆漆的、长到能盖住地面的大袍子,明明他的衣服一直是用艾琳的旧衣服改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他继续努力回忆。
他只记得这次挨打是因为妈妈艾琳重新拿出魔杖想要给他熬一锅提神剂(PepperupPotion),结果被提前回来的托比亚·斯内普发现了。
于是,完成一半的魔药被掀翻在地,绿油油的滚烫液体直接溅到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很疼,像被艾琳补衣服的针狠狠扎进肉里一样。
艾琳也被托比亚的拳头重重捶倒,只能用双手护住头侧躺在地上低声哭泣,等待着托比亚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
一片狼藉。
匆忙之间,他只记得自己扑过去抱住艾琳,试图用自己的小身板帮艾琳挡在一些拳头。但这恰好又给了托比亚发疯的借口。
他被托比亚从艾琳身上一把扯下,紧接着就感到巴掌重重落在脸上。摔倒的时候是后脑勺先接触到了地面,于是在一阵疼痛过后,剩下的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艾琳现在怎么样。西弗勒斯强行按下内心的不安,反正自从托比亚失业,他们全家又从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搬到阴森肮脏的蜘蛛尾巷后,这样的情景就经常上演。
托比亚不会把艾琳打死的,西弗勒斯安慰自己。他还需要艾琳的钱,也需要有个人能让他进行每日的发泄活动。
少了艾琳他恐怕也活不下去。是的,托比亚离不开艾琳。
但托比亚似乎又把他人生的一切失败都归结为娶了一个女巫。而艾琳在无数次被耳光扇倒之后,也仿佛默认了这个说法,从此更加全心全意地照顾托比亚,用捡垃圾和给别人洗衣服换来的零星纸币给托比亚买酒喝。
然后继续默默承受喝醉的托比亚的拳打脚踢。
畸形又扭曲。西弗勒斯从自己高挺的大鼻子里喷出不屑的气息。
小小年纪的西弗勒斯很清楚艾琳爱托利亚爱得发疯,甚至能为他去死,尽管他不屑于这样的感情,但并不妨碍他迅速认清事实快速成长,学会保持警惕并保护自己。
或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口有些痛,西弗勒斯有些疑惑地感觉这些曾经给自己造成巨大痛苦的事情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细细想来,这些回忆有点儿像是被尘封已久,却在偶然间又被掀开了一个角落,带着腐朽味道的碎片浮现在脑海中——只是有点儿扎人而已,还远构不成深刻的痛苦;似乎也有点像这种幼稚的、不成熟的痛苦早就被另一种更大的苦难覆盖,只不过,他现在想不起来了而已。
西弗勒斯又觉得自己不太希望想起来,这些痛苦好像还伴随着巨大的懊悔和解脱,让他有些害怕。
他只是很担心艾琳。
不过,眼下的场景委实过于奇怪,他恐怕暂时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担心艾琳了。
保持冷静。西弗勒斯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同时他转动脑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巷子黑暗又阴森,墙角留下不知谁的呕吐物,乱七八糟的垃圾在地上层层叠叠,远处传来一连串咒骂声,混合着男女轻浮的调笑,空气里弥漫着的腥臭顺着风吹来。
西弗勒斯惊异于自己的淡定,他发现自己能从周围的环境中迅速得到些信息。比如那个流浪汉涣散的眼神——他是个瘾|君子。
这里甚至可能不是英国,因为他听见巷子口骂人的流莺口音不太对。
不过,尽管现在西弗勒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又有种莫名的自信可以保护好自己。
也许这是巫师的一些小把戏。艾琳说过巫师有许许多多神奇的魔法。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一个小孩子施展呢?西弗勒斯皱皱眉。
总之,他确定自己绝对不在蜘蛛尾巷附近,甚至已经不在科克沃斯小镇。他又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宽大破旧的衣袍,却摸到了藏在衣服下的一根小棍子。
是魔杖!
是艾琳的吗?西弗勒斯小心翼翼地将魔杖拿出来,艾琳以前从来不会让他碰触这些,只有那次熬制魔药的时候他见过。但这根魔杖似乎和记忆中的又有些不同,或许是长度不太一样?
西弗勒斯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把魔杖揣在身上的——也许是扑倒艾琳的时候吧,他随手抓住了魔杖。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这根小小的棍子可以施展出无数神奇的魔法,比如Lumos(荧光闪烁)、Sectumsempra(神锋无影)、Avada……
阿瓦达什么?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太阳穴,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明明他从未学过这些咒语,可是……
好吧,看来问题越来越多了。
但是没有关系。西弗勒斯又捏紧自己的武器。他还是他自己,他是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滋的魔药学教……
教什么?
西弗勒斯的回忆再次被打断,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最后一丝光芒已经消失在地平线,小巷开始变得黑黢黢的。狰狞的犯罪巷终于撕开面具,在黑夜中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
这里的气息和蜘蛛尾巷几乎没什么差别——可能比蜘蛛尾巷更危险。
西弗勒斯将魔杖放好,又淡定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快速把自己缩回角落的阴影里。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在不熟悉环境的情况下,还是在那个流浪汉走后去翻一翻巷口的垃圾桶吧。
杰森·陶德木着脸沿着犯罪巷的墙根默默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上个月他刚失去他的母亲,同时也失去了赖以栖身的地下室。
看到已经失去气息的母亲那一瞬间,杰森心中有种茫然又可笑的感觉。茜拉仰面躺在床上,神色扭曲,嘴巴大张,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瘦成一把干柴,长期吸食毒|品早就掏空了她并不强壮的身体。
杰森愣愣地看着茜拉,又在一瞬间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死于其他罪犯手下的父亲。
他的父母——威利斯·陶德和茜拉·海伍德都是犯罪巷最常见的那种人,没有道德观,习惯于犯罪。区别只在一个帮双面人做事,一个沉迷吸|毒而已,这是犯罪巷的常态。
他俩完全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却给了杰森八年并不温柔的庇护。
从小在犯罪巷摸爬滚打的的杰森早就深谙这里的游戏规则,他只能在茫然中草草料理了茜拉的后事,然后趁着夜色逃出那间狭小而肮脏的屋子。
他知道茜拉欠了很多钱,他们的房租也早就拖欠了一个月。杰森没有钱,更无法抵挡那些催债的人。可他也没办法继续沉迷于痛苦,只能先想办法活下去。
两个同样八岁、拥有满头黑发、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萝卜头儿就这样相遇在犯罪巷尾。
彼时,一身脏兮兮破洞裙装的西弗勒斯正拿着一块小得可怜的干巴巴的黑面包往嘴里塞——买面包的钱来源于昨天想揍他的流浪汉。
西弗勒斯成功地用Levicorpus(倒挂金钟)把对方挂起来,倒空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事后还不忘补了一个Obliviate(一忘皆空)。
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在普通人面前暴露魔法,托比亚就是前车之鉴。
杰森看着眼前黑发小鬼头手里的面包,嘴巴里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他舔舔干涩起皮的嘴唇,心想要不要上去抢了就跑。不过仅剩的一点儿良心阻止了他——这小鬼看起来比他还惨,又瘦又小的一看就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的杰森同情地看着营养不良的西弗勒斯,直到把人看得发毛。
“想打架吗?”西弗勒斯咧了咧嘴,又马上闭上。他正在换牙,下颌中间的那颗切牙松动的时候被托比亚一巴掌打掉了。而漏风的牙齿显然不能凸显他的气势。
这几天他已经在附近见过好几个类似的小孩,这些臭小鬼不是准备揍他一顿,就是准备抢他的东西。还好在托比亚的训练下,他逃跑技术还不错。
西弗勒斯不想和这些孩子计较,他们只是没有选择而已。要怪也只能怪这个肮脏的城市非要拖着人沉沦。
就在两个小萝卜头静静对视的时候,一名流浪汉从背后悄悄靠近西弗勒斯。从杰森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笑。
杰森:Fxxk!拿着面包在犯罪巷炫耀的笨蛋!
“快跑!”
西弗勒斯早就从杰森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但他没有转头,只是冷冷地又看了杰森一眼,然后迅速冲着他的方向跑来。又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拉上人就跑。
顺便在杰森看不见的角度给背后来了一个Impedimento(障碍重重)。
杰森感觉到身边的小孩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但他没听清。
他们两个手拉手跑了十几分钟才在一个小巷里停住脚步,瘦弱单薄的小鬼们弯下腰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着,后背靠在脏兮兮的墙壁上从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
杰森直起身来,又侧耳仔细听了听。身后的小巷只有一些咒骂声传来,没有流浪汉沉重拖沓的脚步声,看来他并没有追上来。杰森终于放心地呼出一口气,不由庆幸两人的好运气。
他冷静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鬼,目光在对方细瘦的手腕和有些油腻的头发上停留了三秒,又把目光移到他高耸嶙峋的大鼻子和凹陷蜡黄的脸颊上,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去找点儿吃的?”
后来,体重飙上200磅的红头罩回忆起这一天,还会克制不住地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那是幸运的一天,两个无处可去的孤零零的小鬼命运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