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亲2
张家才打开大门,张大嫂在井边哼着小曲儿洗菜,看起来心情不错。
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孙家四兄弟进门。
孙家是北方逃荒过来的,四兄弟人高马大的,一起走过来,冷着脸,挺有威慑的。
张大嫂停了小曲儿,站起来了。准备脱口而出的恶言憋了回去。
孙家4兄弟走进来:“张童生在家吗?”
“在书房呢。”昨天把老宅的书都搬回来了,张大哥高兴了一夜,一大早就去书房看书了。
张大嫂不解:“不就是几本书,虽然多了些,家里又不是没有。”被张童生骂无知妇人。然后好心情的给张大嫂解释道:“当年小弟看这些书能考中秀才,我读一下,说不定你也能当秀才夫人。”
“当家的,孙家来人了。”张大嫂对着屋内喊到。
张童生依依不舍的把书放下,从书房走出来。
热情的招呼到:“亲家兄弟来了?我娘刚才还说,正准备等会儿让你嫂子提一篮鸡蛋送给弟妹补补呢。要不是孝期不能吃荤腥,都准备提只老母鸡呢。”
“我们进屋说。”孙大哥没理会他的假惺惺,直接说到。
进屋里落座,张老太也从后面菜地走过来。
“当年你们逼言娘嫁过来报恩,言娘也嫁了,恩也报完了。”张大哥开门见山的说到。
挥手制止张童生要否认的话,“你看看这协议,同意哪个咱们就签哪个。”
张童生接过孙大哥递过来的两张纸,看了起来,脸色控制不住的青青红红,纸都捏皱了。
“不行。”
“怎么不行?哪个不行?小张秀才的财产归他儿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孙大哥追问到。
孙大哥故意让张家以为他们偏向第一种协议。
毕竟这个时代讲究家族,讲究夫死从子。
张童生在绞尽脑汁儿想着怎么狡辩。
毕竟已经进入自己口袋的东西,再吐出来是痛苦的。尤其是这东西关系着自己未来能不能再进一步。
“你们商量一下,明天我带着朋友李兴宗来见证人。哦,你不知道吧?李兴宗是城里衙门的捕头,和县丞老爷说得上话。”孙大哥也不准备听张童生废话,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等明天签了这协议,你们别想嘴上一套做事儿另一套,欺负我妹妹娘儿四个。要是不按这协议来,我们兄弟几个就按饭点去张童生的私塾闹。要是还不行,那就去官老爷那儿击鼓鸣冤。告老张家想逼死孤儿寡母。搞臭老张家名声,呵,科举还要看名声的吧?!娘老子的,老子憋气憋了几年了,现在恩报完了,以后就当面罗对面鼓的来。”张老二凶神恶煞的说到。
“你敢,这是张家村,你胡闹村长不会饶了你家。”张老太还不晓得什么协议,一听要到儿子私塾闹事儿,就跳了起来。
张家村绝大部分是张姓族人,只有了了几户外姓人。
村长就是张氏族长。
“有什么不敢的,”孙大哥撸了一下袖子:“我们孙家就是逃荒过来的,大不了再经历一次了。说不定还能回家乡去。”
“听说山西的汾酒全国有名啊,到时候也能尝尝原汁原味的。”老三接话道。
不等张家人反应,四兄弟站起来走了。
“给娘说一声,我直接去城里请李捕头了。”在张家门外,孙大哥大声交代弟弟们。
屋里的张家人听的清清楚楚。
“儿啊,这纸上写的什么啊?”
“两张协议,说孙家当年把弟妹嫁过来已经报过恩了,以后两不相欠。现在小弟去世了,孙家怕我们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让我们请族长来签协议。“停了一下,张老大组织语言:“一份是弟妹和小弟和离,带走孩子,和我们家断绝关系。”
“啥?断绝关系?让你弟弟香火断了?我去骂死他们。”张老太说着就往外走。
“哎,娘,娘,你等等。”找老大装模作样的叹气:“我们怎么会苛责侄子们!现在小弟没了,我还打算着,过两年让侄子免费来私塾读书呢。”
“另一份儿呢?”张大嫂焦急的问道。
张大嫂倒是乐意断绝关系,但在张老太面前也不敢表现出来。
“另一份是,让我们把书全都还回去。帮忙扶养侄子们科举读书。”
“什么?还读书科举?我们儿子还供不过来,哪有闲钱供别人。”张大嫂失声叫道。
“我倒是想供侄子们,可惜我现在还是童生,没考上秀才。收入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张童生边为自己媳妇儿描补,边向张大嫂使眼色。
张大嫂看到自己丈夫的颜色,听到“秀才”这个字眼,还有偷偷竖起来的一根手指,立马想到昨天丈夫说的话。
心领神会的领婆婆到里间说起心里话。
张老太婆媳坐在床边。
“娘,当家的昨天看到小弟的那些书,和得了珍宝似的。我问他也不说。我听到他晚上说梦话:说等他学透了这些书,一定能考个秀才回来。”
张大嫂扯了扯张老太的袖子:“娘,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说梦话。”
“老大真的这么说?”张老太忙问道。
当年自己嫁给张老头没多久就成了秀才娘子,周围姐妹们都羡慕自己。
后来小儿子也考上了秀才,一门双秀才,方圆百里都没有自己这么风光老太。
可惜,哎,老头子去世了,自己还有小儿子。
夫子当时夸自己小儿子要不了几年就能考举人,到时候自己就是举人的娘了,整个镇子就没有自己这么有福气的老太太。
可惜啊,小儿子瘸了,不能考科举了。
现在又死了。
自家连个秀才都没有了。
老大才是童生。
张老太现在就不大出门,觉得人家现在都没有以前尊敬自己。
现在老大有机会成为秀才,张老太当然激动。
“是啊。就是,就是这些书,哎,弟妹要呀。”张大嫂期期艾艾的说到。
“她要什么?这是老张家公中买的。不给!”张老太斩钉截铁的说到。
“要是不给,孙家要求和离。还要带走大娃们。”
张老太犹豫了。
看到婆婆舍不得孙子,张大嫂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哎娘,你看光宗和耀祖,长的多像相公啊。可那,三娃太小现在还看不出来,大娃二娃长的多像他舅家人,没一点儿像小弟。”
偷看了一下婆婆,张大嫂低声说到:“当年小弟受伤,长时间淋雨,寒气入体,大夫是不是说他以后难有子嗣,周秀才家才退亲的?怎么现在?”
张大嫂嫉妒言娘头胎就俩大胖儿子,自己可是生了俩闺女才有的儿子。
“你说孙言娘她偷人,大娃他们不是我孙子?”张老太立马跳了起来,要去找言娘算账。
“哎,哎,娘,”张大嫂把张老太拉回啦,“咱们又没证据,又不知道奸夫是谁,怎么能乱说,让别人以为小弟戴绿帽子,死了也不安生。”
“老大,选第一个,把他娘四个都赶走。”
张老太气呼呼的快步走出来,到书房对大儿子喊到:“小野种还想住我儿子的房子,要我儿子的书。做梦去吧。”
张童生抬眼看到后面跟出来的媳妇儿,一副大功告成的得意神色。
“地也要回来。”张老太接着说到,“老孙家想让我们家给他养野种,呸,做梦。”
“野种?什么野种?”张童生大惊失色,佯装不懂。
张老太如是这般的说了一下。
“那,那以后小弟的香火传承?”张童生先是皱紧眉头,然后大义凛然的说到:“不能让小弟后继无人,我愿意把二子耀祖,过继给小弟。”
张童生瞟到媳妇儿想开口反对,赶忙轻轻摇摇头。
张大嫂想到自家什么时候吃过亏,也就闭嘴了。回房间后再问。
“老大啊,还是你想着你小弟。老二那个木头桩子,啥都不会。”张老太搂着儿子感动的哭了。
“孙家说明天就签协议,娘,我吃过饭就去请族长明天来当见证人。”张童生怕老娘反悔,当机立断的说到。
“就是孙家要的和离书,需要娘代小弟签字。我毕竟是大伯。”张童生佯装尴尬说到。
“签,不能让那几个野种黏上。”
张童生当即摊开白纸,挥笔写到。
写完,指导张老太签上名。
吃过饭,张童生要回到卧室收拾一下,准备去族长家请人。
张大嫂见到后,来不及收拾碗筷就赶忙跟着进屋。
进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张童生就自得的说到:“耀祖过继给小弟,那宅基地、三亩地、还有科举书籍可都是咱家的了。老二哪有脸面和咱们争?小弟没了,孩子还不是养在咱们身边,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张大嫂这时候回过神儿来,喜气洋洋的夸自家相公:“高,还是相公你有远见。”又如是这般的把刚才忽悠张老太的话学了一遍。
夫妻俩相视而笑,觉得心有灵犀。
“老大家的,咋还不刷碗?等着我刷吗?”儿子娶亲后一直作威作福的张老太,在外面呦喝道。
“老不死的。”张大嫂心中暗骂。
连忙回道:“来了,娘。相公等会儿去族长家,相公是咱们张家村唯一的童生,得体面。我帮相公收拾收拾。”边走边解释。
随后张童生装着一脸沉痛往族长家走去。
先闲聊了一会儿,族长度张童生的意思是说,下一次有很大可能考上秀才。
族长很高兴,毕竟有功名的族人是整个家族的福气,不说其他好处,和邻村争水浇田都能优先。
张家接连没了两个秀才,和张家村相邻的两个村子都不安分了,今年用水都不谦让张家村了。族长昨天还因为这事儿生气呢。
现在能再出一个秀才,也说明自己领导有方,不愧于祖先。
趁着族长高兴,张童生把言娘母子的事儿,如是这般说了一遍。
并把张老太签名的和离书拿出来让族长看。
族长很愤怒:“不守妇道,这是要填塘的。”
言娘不知道她差点儿被填塘。
张童生连忙劝息怒:“人命关天。小弟在天有灵,肯定也不愿意背几条人命,脏了他轮回的路。再说,捉奸成双,咱们也没证据。把她几个赶出去,不让他们享受张家的庇佑,以后生死与我们张家无关。”
族长家孙子也在张童生的书堂读书,张族长也不愿得罪他,假意劝了一回,也就答应了。
孙大哥一路进了城,看看天色,估摸着时间还早,李捕头还没去上班。
就先去糕点坊买了两包上档次的点心,提着点心往李捕头家去。
“李大哥在家吗?”孙大哥站在门外,敲了几下门。
“谁呀?”一个8岁的孩子过来开门。
“是我,你孙叔。”
“孙叔好,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啦。”李捕头家老三虎头招呼到,转头对屋子里喊到:“爹,张家村的孙叔来找你。”
“好家伙,这么高了。叔给你带点心吃。”孙大哥拍拍虎头的肩膀。随手把点心给了虎头。
“孙大,好久没见你了,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李捕头是个南方少见的大个子,三十来岁,声音洪亮,性情爽朗。
孙老大被迎进屋里。
因机缘巧合,孙大哥帮过李捕头一个忙,后来两人性格相投,成为不错的朋友。
孙大哥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来。开门见山的开始说自己的请求。
“唉,没问题,我今天给上司请假,明天准时到。”顿了一下,笨拙的安慰道:“咱妹子你们兄弟这么护着她的兄弟,以后也苦尽甘来了。”
说完事儿,孙大哥被李捕头强留吃了个早饭。
然后告辞回家。
把人送出门,李捕头媳妇儿李林氏八卦的凑过来,问啥事儿。
李捕头感恩当年岳父不嫌弃自己家人丁单薄,独蹦一个,把闺女嫁给自己。
十几年了,媳妇儿给自己生了三子一女,大儿子读书还不错。想
到大儿子的夫子说:大儿子火候差不多,能下场试试了。李捕头都想咧开嘴笑。
李捕头在家都听媳妇儿的,媳妇儿有些八卦,自己也满足她这个爱好。
毕竟妇道人家,天天呆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没机会了解外面。
自家媳妇儿也有分寸,不会对外乱说。
顶多忍不住了和自己叭叭,哦,还有岳母。岳母更不会往外说了。
想到岳母,那可曾是五世列侯家,当家侯夫人跟前的管事嬷嬷,感觉比县丞家的老太太还威严!
想到岳母,岳母可是说了几次自己惯着媳妇儿,啥都和媳妇儿说。
李捕头脸色一正,决定听岳母的话,毕竟不同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事儿还没定呢,不能说。”
“明天回来给你说。”看到媳妇儿立马变得可怜兮兮的表情,虽然知道是在哄自己,李捕头马上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