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冬至过后便是年,爆竹声中一岁除。眨眼间,正旦已至。

凌不疑因某些缘由,向来不过这些团圆的节日。往年他都是进宫拜贺文帝宣后之后便出宫前往杏花别院,与他阿母霍君华一起守岁,今年也不例外。

卯时刚至,他就起身操练,练满一个时辰后,他便去沐浴更衣。刚刚将腰带系好,梁邱飞手里捧着一个物件进来了。

凌不疑淡淡扫了一眼,问道:“这是何物?”

梁邱飞面带喜色地道:“这是宣平侯府刚刚派人送来的,说是福康县主专门为少主公您准备的新年贺礼,感谢少主公您的搭救之恩。”

凌不疑在听到宣平侯府几个字的时候,便上前将那装在锦袋之中状似香炉之物接了过来,但见这铜炉大小一手可握,还散发着热气,将他手中的凉意尽数驱散。听完梁邱飞的话,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梁邱飞解释道:“少主公,宣平侯府的人说此物名为暖手炉。这冬季严寒,此物至于掌中就可保暖,不至于生冻疮。对了,他们还送了缠腰,专为此物设计,这样也将这暖手炉绑于腰间,给身子取暖。”说着,梁邱飞眼露钦佩:“福康县主可真厉害,这样厉害的东西都被她发现,我们以后冬天出门都不用担心寒风刺骨了。”

凌不疑的神色更加柔和,“她有心了。”又问梁邱飞,“那你回了什么礼?”

梁邱飞愣住:“啊?我们不是一向都不准备新年贺礼的吗?用什么回?”

“咳咳。”梁邱起进门干咳了两声,先是瞪了自家不长脑子的弟弟一眼,随后向凌不疑恭敬道:“少主公,马车已经备好了。”

“嗯。”凌不疑披上大氅,将暖手炉至于手中,便朝着府外而去,梁邱兄弟随侍身后。走了没两步,凌不疑停下来,对梁邱飞道:“你今日不用随我进宫,你去街上瞧瞧,如有适合女娘的物件,你都一并买来。”

“啊?”梁邱飞傻眼,被梁邱起在背后打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领命。待凌不疑的马车走了,他只得苦着一张脸慢慢向着市集而去。

因凌不疑在正旦日必会进宫面圣,曹常侍早已在宣明殿门口候着,待见到凌不疑的身影,就赶忙迎了上去,“凌将军,您可来了,圣上一早就惦念着您呢。”

凌不疑点点头,随后抬步进了大殿。

正旦之日,全国休沐。一大早,文帝携后妃、幼弟及子女去了奉先殿祭拜先祖后,再于宣明殿设下家宴,阖家团圆,共叙天伦。

凌不疑走进大殿后,正要向文帝行跪拜之礼,文帝连忙冲他摆手免了他的礼节,道:“子晟,今日家宴,就别那么多规矩了,快快入座。”

凌不疑应诺,随后在文帝左手边的首位落座。

“凌子晟,父皇可真是疼爱你啊。让你来参加这家宴不说,还让你坐的这么近,我们这些亲生儿女都得往后排啊。”待他落座,五公主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语带讥讽。

凌不疑充耳不闻。只听文钰突然道:“小五,你这嗓子怎么回事?哑得这么难听,还是且先喝些甜酿润润嗓子吧。”

五公主被他的话一堵,三公主直接嗤笑出声。

凌不疑向文钰看去,只见文钰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头上依旧带着玉冠,身姿挺拔如竹,端方如玉。他也朝着凌不疑看来,并举杯笑道:“子晟,前些日子你救了稚儿我还未向你致谢,这杯酒我敬你。”

凌不疑淡淡的撇过头,道:“齐王殿下不必客气。”

见他态度冷漠,文钰也不在意,手转了个圈便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倒是文帝在上方听到文钰的话,便好奇地问:“珵美,你方才说子晟救了稚儿,这是怎么回事?”文钰,字珵美。

文钰便解释道:“就是给子晟办洗尘宴那日,稚儿出宫后马车遇险,幸得子晟出手相救。”文帝忙道:“那你可得好好感谢子晟啊。”文钰应道:“自然。”

“不必了。”凌不疑忽然道,然后看向文钰,一字一句道:“福康县主已经谢过我了,齐王殿下不必再谢。”

“哦?”闻言,文钰饶有兴致地一笑,“那我倒有些好奇稚儿是如何感谢你的了。”

凌不疑这才褪去了大氅,将一直置于怀中的暖手炉放置桌上,然后对文钰道:“此物便是福康县主的谢礼。”

不知是不是错觉,文钰觉得凌不疑这话的语气有点故作炫耀?文钰随之一笑,道:“果真是稚儿的手笔。”

文帝也瞅见了那暖手炉,对着越妃笑道:“这稚儿啊,惫懒了。子晟对她可是救命之恩,她拿个暖手炉就给打发了。”

凌不疑微皱眉头。

越妃嗔了文帝一眼,道:“稚儿哪里惫懒了,妾瞧着子晟的暖手炉做工精致,雕刻的图样也与我们的不同,可见是用了心的。”

凌不疑看了看炉上的雄鹰图案,眉头舒展。

“你啊,就是偏疼稚儿。”文帝打趣道:“朕看子晟那暖手炉的图样跟珵美的也没什么两样啊。”

“哎,皇兄此言差矣。”文钰道:“臣弟的暖手炉雕刻的是麒麟,子晟的是雄鹰。”说罢,他将自己的暖手炉拿起来转了一圈,让众人看得更清楚,“所以啊,稚儿还是用心了的。子晟骁勇善战,悍勇无匹,配这雄鹰岂不妙极!”

文帝哈哈一笑,道:“珵美说得对!你和子晟都是朝中栋梁,来,朕敬你们!”

这时,五公主又道:“说到福康,我便想起来,前些日子我府邸下人说看到福康和一男子打马同游,举止甚是亲密。”五公主看向了文钰,继续道:“可瞧着男子身形,并不是皇叔呢。”

文钰拿酒杯的手一顿。宣后看了一眼文帝和越妃冷下来的脸色,心中尴尬不已,便喝道:“你又胡说些什么。”

五公主一脸无辜的看向宣后,“儿臣可没有胡说,我那下人看得清清楚楚,福康还与那男子同乘一匹马。”

三公主闻言惊诧地道:“竟有此事?”

越妃皱眉斥她,“有你什么事!”三公主撇撇嘴,不再多话。

“那日与福康县主同乘一骑的人是我。”凌不疑忽然出声道,见众人向他看来,便放下了手中杯盏,冷凝的目光对上五公主的视线,缓声问:“五公主,可有意见?”

文钰若有所思的看了凌不疑一眼,也笑道:“是啊,多亏了子晟那天把福康送回了宣平侯府。”随后笑容微敛,问五公主道:“福康受伤不便于行,子晟护着她回府,有何不可?”

三公主急道:“就算她受了伤,那也不用同乘一匹马吧!”五公主连忙附和:“三姊说得对!”

“这事是我思虑不周。”凌不疑看向文帝解释道:“子晟当时救人心切,便忘记了男女有别。”

文帝便道:“好了,子晟和福康也是自小就认识的,同骑一匹马有什么可惊讶的!”然后不满地对五公主道:“小五,你那些下人还是太闲了,还需好好管教管教。”

五公主还想再说什么,宣后眼含警示地对她摇了摇头,五公主方才偃旗息鼓。越妃看了眼愤愤不平的五公主,再看了看满怀醋意的三公主,终是没忍住翻了白眼,两个蠢货!

晚宴过后,凌不疑便向文帝请辞。文帝犹豫了下,还是劝他今日回城阳侯府与城阳侯凌益团聚,凌不疑不置可否。

凌不疑出宫后便直接打道回府,梁邱起有些不安的问:“少主公,圣上今日再三让您回城阳侯府,您可要去一趟?”

凌不疑置若罔闻,待回府后,看见梁邱飞正在院子里整理物件,便唤了他前来,询问道:“让你准备的礼物可曾备好了?”

梁邱飞道:“少主公放心,这都城女娘们喜欢的首饰布匹我都全部买了来,保证福康县主会喜欢!”

凌不疑转身面向梁邱飞,刚想夸赞他一句,却看到了梁邱飞手中的暖手炉,他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察觉少主公的情绪变化,梁邱飞有些不安,但也不知自己又做错了哪里。但听少主公道:“你这暖手炉从何而来?”

梁邱飞又是一愣,道:“福康县主送的啊。”梁邱起这时上前解释道:“今日宣平侯府的下人带了几个小暖炉,道是福康县主送给少主公的谢礼。其中带有雄鹰图案的暖炉是县主专门为少主公准备的,其余的几个是县主念将士艰辛,送给我们的。县主还派人给黑甲卫的兄弟们送了果脯棉被,道是想让兄弟们好好过个年。”

闻言,凌不疑的面色方才柔和下来,吩咐梁邱飞道:“你这便将这些礼物送去宣平侯府吧。”

“是。”梁邱飞这次不敢再质疑了,忙应了下来,然后指挥着黑甲卫将礼物都装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宣平侯府方向而去。

而后,凌不疑便带着梁邱起去了城阳侯府。

胡蔚稚晚上与姜姝吃完年夜饭后,两人便去了院子,全府一起放炮竹玩,一时间炮竹声、玩笑声不绝于耳。但这欢声笑语在看到一大群来势汹汹的黑甲卫时戛然而止。

姜姝吃惊地看着黑甲卫,胡蔚稚也紧张地攥紧了双手。

梁邱飞这时笑意盈盈地上前,对胡蔚稚道:“福康县主,在下奉少主公之命,特将这些礼物带到,作为新年回礼。”

胡蔚稚这才松了口气,道:“有劳将军了,但这礼物是不是太多了些。”

梁邱飞忙道:“不多不多,都是少主公的一番心意,还望县主莫要推辞,不然少主公该不高兴了。”

闻言,胡蔚稚便不再多说些什么,让以冬将这些礼物收下。

梁邱飞见任务圆满完成,大手一挥带着黑甲卫走了。宣平侯府上下众人这才敢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守岁之后,胡蔚稚回房看着案几上摆放的首饰,陷入了沉思。

“县主,可是这些礼物有何不妥?”以冬疑惑地问。

胡蔚稚指着其中一对蝴蝶形状的发簪,道:“你看着眼熟吗?”

以冬凑上前看了看,见那蝴蝶簪子做工精巧,蝶翼被打磨的十分轻薄,仿若蝴蝶会随时展翅高飞。以冬又回头看了看胡蔚稚头上的发饰,恍然大悟道:“这簪子跟县主头上戴的一模一样!”

胡蔚稚摇了摇手指,“不止这支簪子。这里全部的首饰,都是咱家铺子的。当时李掌柜已经把这批要新上的首饰送我过目了,好几个好看的我都自留了一份,丑的没要。”

以冬又看了看,也是越看越眼熟,她不解的问胡蔚稚:“凌将军把我们铺子上的首饰都买来送给县主,这是何意啊?”

胡蔚稚双手撑于案几上,讳莫如深地道:“这凌不疑当真有意思。”她才不会承认她也没明白凌不疑究竟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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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灿烂]此情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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