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苦 二
第一百一十二章
*
掌人命簿者本不该私自窥探任何人的命格，但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长珩仙君的命簿已经看过了，多看一个少女的也不多。
命簿预示少女会死在玄虚之境，为了救她，小兰花在长珩的帮助下回到苍盐海。
少女对东方青苍情根深种，为帮他对抗水云天的大军，她必定会牺牲自己解封玄虚之境的十万将士。
要想阻止少女牺牲，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伤心欲绝的离开。
东方青苍在暗中精心准备的大婚提前了，这原本是他想送给少女的惊喜，可惜再也送不出去。
绣娘连夜赶制的婚袍也派不上用场了，月主临时换了人，依着少女尺寸定制的精美婚袍被封入箱中，怕是再无机会在人前展示。
早上还亲热地在一起用膳，再相拥而眠，短短几个时辰过去，他却要同别的女人成婚。
莫说是少女了，便是那些宫娥侍卫，都觉得难以置信。
东方青苍牵着小兰花的手接受众人的叩拜，命令自己一眼都不要看旁边的少女，怕看到她伤心，怕看到她流泪，怕自己的戏演不下去。
丝箩没有伤心，更没有流泪，只是皱着眉望着手牵手的男女。
一个是她最亲密的爱人，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相信他们会突然相爱。
周围人太多了，不方便询问，便等两人接受完叩拜返回寂月宫时追了过去。
东方青苍同小兰花一起坐在床边，望着强行闯入寝殿的少女，他幽幽道：“你是要站在这看本座和新月主亲热？”
丝箩平静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瞒着我。”
东方青苍别开眼，用最冷淡的姿态回应她：“区区一棵小野草罢了，你该不会以为本座真对你有情吧？可笑，本座看中的从始至终都是你元神中的女娲之力，为了解封玄虚之境的十万将士才勉为其难哄哄你。”
“是吗，”丝箩依旧平静，“那十万将士尚未解封，月尊大人为何不继续哄我？”
东方青苍道：“与息山神女的神力相比，区区女娲之力算什么，本座自然不必再虚情假意哄你。”
“是吗，”丝箩有点想笑，她看向小兰花，后者眼神躲闪，嗫嚅道：“大魔头用结黎和你的性命威胁我，我是不得已才答应和他成婚……”
丝箩便问：“你要如何解封玄虚之境的十万将士？”
小兰花眨眨眼道：“丝箩，息山神女身份贵重，我在此等同于人质，月族的十万将士即便没有解封，水云天也不敢随意开战。”
听到这里，丝箩更想笑了，“所以你二人为何要成婚，就为了让我伤心吗？”
小兰花的说辞有几分可信，但她和东方青苍成婚这件事，除了会让她伤心之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影响。
她不明白，为何他二人要让她伤心？
“少自作多情了！”
东方青苍霍然起身，高大的身体极具压迫地逼向她。
“本座先前同你缠绵不过是被月露蛊操控了，”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瞥着她，“在本座眼里，你和那些千方百计想爬上本座床榻的卑贱女子并无区别。”
“……”
话是最伤人的利器，哪怕明知是假的，心也还是会被刺痛。
丝箩抿紧唇，努力不把东方青苍的话放在心上。
她深呼吸一口，仰起头对他笑：“无论发生何事，我们都一起承担好不好？不要说难听的话逼我离开，东方青苍，你是我的主人，也是我喜……”
东方青苍直接打断她：“本座是三界第一强者，追随本座的人数不胜数，你又算什么东西？”
丝箩缓缓摇头，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滴泪控制不住往下流，她不想再听他说那些难听的话。
可他没有停下。
“像你这样的小野草，没了女娲石连一只蝼蚁都不如，又怎配当我月族的月主。”
他粗鲁地抓住她的手扯开，不准她捂着耳朵。
“与息山神女成婚便是想让你认清事实，别妄想当什么月主，绝无可能！”
他极为不耐烦地瞪着她，捏着她手腕的力气大到她发疼。
“本座不想看你哭哭啼啼的样子，令人厌烦！滚出苍盐海，不要再出现在本座面前，否则本座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重重甩开她的手，她没站稳，踉跄一下后跌坐到地上。
地面垫了毯子依旧是冰冷坚硬的，丝箩跌疼了，但比身体更疼的是心脏。
她不明白，到底为何，东方青苍要说这些难听的话来伤害她。
两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怎么会觉得说几句难听伤人的话，她就会相信他对她毫无情意只有利用？
“殿下……”
眼睛看到的可能是假的，耳朵听到的可能也是假的，但真心不会有假。
她明明感觉到了他浓烈的情意，与月露蛊无关，与女娲石无关。
“殿下……”
她哽咽着伸出手抓住他一片衣摆。
“假话……”
“也会刺伤人心……”
“不要再……”
“够了。”
冷冰冰的话从头顶响起，抓在手中的衣摆被抽走。
“即便本座对你有过一分情意，但与苍盐海子民的安危比起来，你也什么都不是。”
——若苍盐海有难，必须牺牲我才能解除。
——我和苍盐海万千子民，主人选谁？
她曾问过的问题。
此刻得到了答案。
眼泪流得更多了，心好像被人用利刃破开，滴落在地的不是泪珠而是血珠。
东方青苍说了那么多话，最后这句，她相信是真话。
玄虚之境还有那么多将士没有解封，她的力量太过薄弱，上次只解封了百余名将士便昏死过去，照此情形，恐怕耗尽元神中的女娲之力也不能解封所有将士。
小兰花是息山神女，有她帮忙，将士们定能全部解封。
东方青苍要她走，大抵是真觉得她没用处了。
是她忘了，两人从前的那段记忆，他是没有的。
他对她没有情意，对小兰花也没有。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苍盐海子民的安危。
月尊身上背负的责任，足以让七情树开出的繁花凋零。
东方青苍并非无情，是天道无情，逼他只能做个拔情绝爱的月尊。
丝箩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一片衣摆，再也没勇气爬过去抓住它。
如果她不能帮他，至少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