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春风夹着丝丝凉意从半开的从窗户溜进来,掠过人的脸颊,似是氤氲起看不见的暗涌。
江舟被虞眠的话逗笑了:“原来姑娘是怀孕了,不过那又关我何事呢?”
既然有了孩子,那就去找孩子爹负责,来找她搞什么契约提亲,她们很熟吗?
虞眠看着江舟脸上不以为然的笑容,眼神一点点转冷:“孩子,应当是你的。”
她从未与旁人有过鱼水之欢,若说有,那就只有面前这个人,只有那一晚。
她也不敢置信,也不敢相信。
可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由不得她不信。
江舟神色一凛,嘴角的笑意倏地隐没。
她盯着面色冷然的虞眠,沉声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
“经过那一晚之后,你至少应该知道我是女子。”
江舟皱眉,这个虞眠莫不是脑子进水了,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呢?
当她是三岁小儿吗,这种话也敢让人信?
听她提起那一晚,虞眠神情僵硬,脸色煞白道:“我真的怀孕了,已经找韩神医看过了。”
这些日子,自己的种种症状也在印证着韩神医的话,印证着医书上的话。
话说到这里,虞眠腹中感到一阵不适,口中隐隐又有些干呕的感觉。
她死死咬住唇角,顿觉羞愤难言。
江舟眉梢轻扬,话回到了原点:“所以,那又与我何干。”
话虽这么说,她心口却蓦然一紧,那种莫名难受的感觉又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紧皱起眉头,心里难受得厉害,纤长的手指不自觉的轻叩桌面,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
虞眠握着茶杯的手缓缓用力,微微颤抖了两下,轻呼一口气道:“我并未与别人有过那般,只有那一晚和你,所以,只能是你。”
连日来的惶恐与不安催毁着她的冷静。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仿佛就顺畅了许多。
她的视线落在江舟脸上,眸色认真又笃定。
江舟没吭声,静静听着她往下讲。
虞眠便继续道:“我来不是为了用孩子胁迫你做什么,是想请你帮忙,若你不愿,我自此不再相扰,若你愿意相助,我愿意再出三千两。”
江舟淡淡道:“据我所知,胡状元不止一次去虞府提亲,虞尚书都没有答应,虞小姐如何能断定我可以。”
事情到了这份上,她也不再叫什么姑娘了,直接点明了虞眠的身份,打开天窗说亮话。
虞眠的嘴角挂上一抹自嘲般的苦笑:“届时我会向爹爹言明,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事后,你随时可以退亲。”
江舟沉默片刻,看向端坐在桌边的虞眠:“虞小姐请回吧,恕江某无能为力。”
为了三千两,把自己牵扯进户部虞尚书的家事不说,说不定还会得罪胡家,她对过往毫无记忆,在京城也没有倚仗,没必要为了钱财置自己于困境。
至于虞眠方才那些关于怀了她孩子的话,无稽之谈。
江舟半句也不信,她是失忆了,但不是丢了脑子。
两个女子,怎么可能?
被明确地拒绝,虞眠微微垂首,无声起身。
落寞离去的身型透着一丝无助,或许可以直接跟爹爹明说,她怀孕了,但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爹爹灌一碗药,把事情瞒下来,仍旧要进宫…
是啊,只要江舟不认,就等同于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虽然,她也不在意就是了。
虞眠握了握手指,那个念头不止一次地浮现,天大地大,或许该离开京城的,可是她又放心不下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娘亲…
世间安得两全法…
江舟起身来到窗前,站定,视线逐渐放远,目送虞眠离去。
她抚了抚心口,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而这些奇怪的反应,似乎与虞眠有关。
江舟所在的酒楼名楼上楼。
位于朱雀街中央,尽头直通御街,左边京都路上多是百官的府邸,右边后宋街上则是豪门显贵。
江舟凝了凝神,想起自己那异于常人的耳力,试着又去听了听。
隔壁雅间似乎是被状元胡言州长久包下来的,时常在此会友。
此时的隔壁,胡言州也站在窗前,看着虞眠从酒楼离开,从探花江舟的房间离开。
“少爷,褚二小姐来了,说是有急事。”
小厮的话打断了胡言州的思绪,他皱了皱眉:“让她进来。”
褚二小姐是一妙龄女子,乃是礼部尚书褚家的庶女。
她进门后便扑进胡言州的怀里:“胡大哥,我偷听到爹爹说圣上有意惩治虞尚书。”
“当真,你放心,待虞尚书一倒,虞眠最多是个妾室,正夫人还是你的。”
胡言州低笑一声,心知怀里的女子想要什么。
礼部尚书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也勉强能做他的夫人。
至于往后,夫人之名能不能守住,还不是看他的心情,想换就换了。
褚二小姐嗔笑道:“胡大哥不是说虞眠是嫡女,我这个庶出只能做侧室吗,这么快就改心思了?”
胡言州对虞眠的心思,她当然知道。
但如今褚家因为长女曾牵涉进谋反案中,褚尚书已经不再被圣上重用,她又是个不受看重的庶女,对她来说,胡言州不仅是侍郎府的大少爷,还是前途无量的状元郎,已经是极好的亲事了。
所以她不在意,不在意胡言州心里有几个人,她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嫁入胡家,脱离岌岌可危的褚家。
胡言州笑道:“若是虞尚书被发落了,她哪里还能与你比。”
“还是谨慎些,万一被牵连了呢,圣上的心思难猜,胡大哥且等一等。”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确定不会被波及,再出手。
很快,年轻的男女就不再聊正事,开始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隔壁,江舟收敛心神,微微拧眉。
次日来到翰林院,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皇宫,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耳朵,凝神去听。
待听到御书房里的声音后,心思稍定,这倒是个机会。
圣上果然要发落没眼力见的虞尚书。
江舟沉思半晌,下衙后就往虞府递了拜帖。
才刚考中一甲的探花郎无缘无故地递辞呈,不仅不合常理,且容易被上官压下来,不如顺理成章的被牵连,借此远走高飞,还能顺手再赚三千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虞尚书见是个寒门子弟,直接不见,连话都没传到虞眠那里。
江舟站在虞府外看了看院墙,叹气。
虞眠可以随时去酒楼找她,但她想随时见虞眠一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只有顺风耳,可不会千里传音啊,要是能飞过去就好了。
这个念头才起,江舟便感到一阵意动,好似自己真的会飞一样。
她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试探着一跳,原地蹦出五尺高,惊得她赶紧靠墙冷静。
好在前后无人,不然就太吓人了。
失忆前的自己还有什么能力是她不知道的,不会还是个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吧。
不过,这样一来就简单了。
入夜,江舟凝神听到虞眠吩咐小丫鬟退下的声音,确定了人在哪里,便绕到虞府的后墙,一跃而起。
丫鬟小橘子关上房门,回了隔壁厢房。
院中只有秋风扫落叶的声音,房中很安静,虞眠走到桌前正要吹熄烛火,就听到门外响起一声轻唤。
“虞眠。”
声音很低,似是不欲让除了虞眠之外的人听到。
虞眠心里一紧,看向不知何时映在门窗上的人影。
她慌忙四下望去,却发现房间里没个防身的东西。
“何人?”
虞眠举起烛台,盯着门窗上的人影,神情警惕,大有一见不对就张口呼救的意思。
“江舟。”
片刻后,房门打开。
两人对视一眼,掩上房门。
虞眠手里仍旧握着烛台,蹙眉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人深夜来访,肯定不是走正门,毕竟在外人眼中,江舟是个男子,不可能被放进来。
难不成是跳墙?
江舟面色尴尬道:“悄悄进来的,我有事找你,白天递了拜帖,门房没让我进来,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抱歉,吓到你了吗?”
当然吓到了!
虞眠心说能不吓到吗,但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平静道:“何事?”
江舟看着手握烛台、一脸防备的人,识趣的没有往里走,就站在门前道:“你之前说的事还算数吗,三千两,我提亲再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