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已见

固执已见

大口大口喝着甘甜的水,纪德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

风扇一直在转动,两个人呆在简陋的单人病房里休息。床是用木板搭建的,周围也凌乱地摆放着原本教堂集会的东西。

但就战争时期,已经算是很好的房间了。要知道不少人都还在走廊上无力哀嚎,苦等自己的死期。

“所以说他们为什么救我?感觉没有什么利益?”纪德戳了戳隔壁床上看着自己手发呆的海源北斗,很是随便地翘着二郎腿坐着。

北斗眨了眨眼睛,回复:“他们希望我在有人提供药物的情况下,可以替他们搬运药品,基于我是自己主动来到中东的。”

纪德倒也不是很意外,毕竟突然出现了两个看上去就不是这个地区的外来者。在明显不是被拐卖,认识的其他人根本没有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性不就是主动来?

“你这……”纪德挑了挑眉,带着婴儿肥的脸上不满地鼓起来了。“你这已经明显把自己是异能者暴露出来了啊。算了,异能者的身份还算有利。你暴露自己是什么异能了吗?”

海源北斗挣扎地挽回自己的形象:“这点警惕我还是有的。”

在内心叹了口气后,北斗准备诉说下在纪德晕死过后发生的事情。

在他带着纪德过来的时候,本来医院的人看到纪德是不打算救的。出血量太大了,即便在有人努力按压住伤口的情况下,两个人过来的路上都有不少蜿蜒的血痕。而且救人还会浪费紧缺的医用物品,多余的同情会让后面本来可以得救的伤员死了可不好。

但在看到满脸是血的陌生黑发少年努力维持着镇定,试图恳求医生的样子,甚至有个牧师于心不忍,劝慰北斗:你的兄弟活不下去了,让他安静地走位最后一程吧。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在这里!”本来心态逐渐向崩溃靠拢的北斗急躁地反驳:“他死在这里的话,他死在这里的话——”

耳朵一直嗡嗡嗡的北斗脑中闪现了果戈里离开时候的温柔拥抱,以及包含鼓励和信任的话语。

他冷汗直冒,各种问题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安德烈·纪德死在这里,果戈里会怎么想自己?列夫知道后会怎么看他自己?海源北斗的两个朋友难不成就这么没有了?

法兰西的象征就这么死在了异世界?

急促呼吸的北斗左右看着医院里因为同情聚在自己身边的人,但更多的是漠视着,只顾自己的伤员,拼命想着解决办法。

角落里,一位老医生愁眉不展地摇了摇自己手中空荡荡的抗生素瓶,眼神中有对他眼前的冰冷的尸体发自内心的惋惜,和自己无能为力的悔恨。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北斗突然本能地走到他面前,在老医生的惊愕目光下,冷静地陈述:“您好,我和我的兄弟都是异能者。希望您可以给予我们援助,我会在这之后为您提供足量的药剂的。”

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背着血流不止的白发少年的海源北斗冷静地补充:“您要知道,就我知道的他异能的情况来说,他可以活下来。他需要救助。”

当然,北斗可拒绝把自己那一路上已经可以说是跑偏到‘法国会不会来追杀自己?自己真的还可以活下去吗?’的各种心理活动告诉纪德。他只是就事说事,将必要的事情发展告诉了纪德。

纪德根据这述说,倒也可以想象出来当时发生的事情是有多么急迫。

“嘛,我撤回之前的话。”纪德钦佩地,认认真真地盯着海源北斗的脸琢磨起来,“你肯定比我学生好带。”

可以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想到可以执行的方法,并且劝说周围人来配合自己,海源北斗在突发事件的处理能力堪称是完美的。

虽然缺少思考异能这个因素的存在,但就海源北斗之前一直生活在无异能时代这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只不过——

“托尔斯泰先生没有给你讲异能吗?”纪德坐在北斗旁边,用暗红的眼瞳好奇地问道。

两个人穿着风格很相似,都是偏向容易活动的服饰,穿着卫衣,之前随便往自己身上套了件黑色披风的纪德盘起腿来坐在床上,打量着选择穿着当地居民普遍衣着的白色长袍的北斗,自语:“准备倒是挺充足的。”

倘使是最开始见到北斗的托尔斯泰在这里,必然会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北斗面容已经开始褪去少年的幼稚,转向青年的稳重靠拢。

虽然现在的他还看上去算不是青年,但在和一直稳定维持‘少年’外貌的纪德一对比,两个人的年龄差也就体现出来了。这也难怪老医生会把北斗当哥哥看待。

海源北斗歪了歪头,自从来打文野就没有怎么修剪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少年用他倒影过绚丽星空,现在正如夜空的黑瞳有些沮丧地说:“没有,列夫没有告诉我。”

“我控制不了[复活]。”他伤心地道。不是列夫不想教,是他教不了。

“啊?”安德烈·纪德听了,瞳孔瞬间扩大,“托尔斯泰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海源北斗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纪德。这有什么很惊讶的?

“不不不,不对,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判断别人的!”纪德挣扎地用力拍打着自己本来就苍白的脸,不断喃喃:“术业有专攻,术业有专攻……”

“完了完了!我对陀思先生的尊敬少了一分!!!”

海源北斗:这样子啊……哈?等等,你这个逻辑是怎么一回事?

在被北斗以奇怪的眼神盯了很久后,纪德深叹了一口气,别捏地说:“虽然没有打算加班,但是我这次的确太冒失了。现在的事情也的确是我引起的。作为补偿,我会在运送药品这段期间尽量给你指点下异能的使用吧。”

然后纪德语气很坚定道:“之后我们就再见吧!”

好了,勉强算是迈进一小步。海源北斗挑了挑眉,把不想加班的法国人给说服到愿意留一下下,也算是进步吧?

先不管纪德为什么坚定地要走,海源北斗觉得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另一件。

“但在这里我有个请求!”海源北斗以无比认真地正视纪德,“你以后,包括和我分别后,绝对不要动不动就伤害自己!”

纪德给自己一刀的举动可以说是吓死了海源北斗了!

这个世界怎么可以有人像这样随便在小事上堵上自己的生命啊!

回想起果戈里说的纪德喜欢卡点脱离战场的行为,海源北斗的黑瞳里燃起了固执的火焰:“这些都是小事,我很乖的!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会为难人的!”

“知道你不愿意,我绝对会想其他办法的。”

一鼓作气说出来的海源北斗甚至都没有辨认自己话的内容是什么,固执地想要纪德更改。

这反应有点吓到纪德了。他在床上小小地远离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较真的少年。之后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太好,重重咳嗽了一声。

“第一次遇到自己说自己很乖的人……”随口嘟囔了一句,纪德在紧盯着自己不放的海源北斗眼瞳的注视下,默默地把自己视线偏离,有些别捏地回复:“我知道我不对的。我这不是在努力弥补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勉强找回之前自己的气势,带着些固执地回复:“而且也是情况太出人意料了的问题啊!本来我就已经改得差不多了!被你这么一激,下意识找熟悉的方法处理问题,这不就是人之常情吗?!”

纪德越说越觉得自己越没有必要心虚:“对啊,本来我应该开开心心在埃及金字塔参观,再差也是在夏威夷参加沙滩聚会,被突然拉到这里,有点应激反应不是很正常的吗?!”

说到自己的辛辛苦苦逃跑逃出来的泡汤假期,纪德的语气有点不好了。夏威夷的日光浴,埃及的特色美食,全部都一下子离他远去了……

“我——”

“真的很对不起!”

正准备继续说的纪德被海源北斗的道歉突然打断。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纪德,看着眼前在床上双膝下跪的穿越者,顿时目光无神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完了,说了些不该说的东西……

“你别对不起啊!“纪德强硬地拉着北斗的衣领,死命摇晃他,试图把这个被自己说服,认为全是他的错的任务者从愧疚中拉出来。

“这些都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应激反应过大!作为特务局在编的异能者,被突然带到陌生场景的适应能力是必须的!是我垃圾啊!你懂吗?你懂不!”

“不——我觉得——”被摇晃的海源北斗拼命吐露出了几个词。

“别你觉得了,我觉得才是正确的!”纪德立刻反驳,继续摇晃着海源北斗,边说还边吐槽起自己了:“我就知道自己会出各种问题,反正我很垃圾就对了!”

“不——快——呼吸不——了了——”

“噢,你怎么不早说?”白发少年顿时眨了眨眼,僵硬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很快干净利索地放手。

海源北斗瞬间倒在了床上。

他的黑瞳倒影着天花板旋转的电风扇,整个人在努力深呼吸。前不久纪德躺在病床上对着电风扇发呆,现在轮到他躺在病床上对着电风扇发呆了。

他没有想到和纪德的交流会有如此戏剧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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