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确定是他?”
穿着管家服的人闻言有些不满:“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幅画,就算画会失真,但那些照片上的人和他不是一模一样?”
另一人笑了笑,带着安抚意味:“这不是以防万一,问问你这个当事人吗。”他看了管家一眼:“毕竟你小时候是亲眼见过那个人的,不是吗?”
管家冷笑一声:“那时候我才三、四岁,谁还记得。”
“那就让记得的人去试试。”
管家闻言一顿,有点迟疑:“姐姐她……”
另一人淡声开口:“她会同意的。”
管家没再说什么。他透过监视器看着那个人,眼里渐渐染上了邪意,他舔了舔唇,开口问道:“我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打断:“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心思,无论他是不是当年那个叛徒本人,都一定和他关系匪浅。所以这个人最后必须完完整整地到朗姆大人手里。”
说着,他语气里带上了警告:“你已经过火了,那几具尸体闹的沸沸扬扬的,组织里来的大人还在庄园里,你给我收敛点,天野英夫。”
天野英夫嘁了一声,闭上了嘴,心里的邪念却完全没有消退。
他之前玩的那几个人,都被实验折磨得不成样子,实在没意思。但这个灰发男人不同,他从小就看着这个人的画像长大,把他养大的姐姐更是将这个人奉若神明。
那么,神明的血,会是什么颜色的呢……
*
月见山遥忽然转过了头。
江户川柯南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抬头看他:“怎么了?”
“……”月见山遥盯着角落看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没什么。”
他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看他,难道是隐形摄像头吗?
江户川柯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座颇为复古的座钟。还没等他仔细探究,月见山遥就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去了。
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画廊里闲逛,铃木园子神神秘秘地把人都喊走了,还顺手把柯南塞给了他让他带孩子。月见山遥能猜到她是想给自己准备生日惊喜,就随她去了。
可惜无论是他还是江户川柯南,对艺术画作的鉴赏力都实在有限。两个人在静谧的画廊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着一幅幅风格各异的画作,没品出个所以然。
江户川柯南还好,毕竟是侦探,知道的东西杂一点,还能认出一些有名的画家。月见山遥则是完全对艺术不感冒,干脆就把目光放在了画廊里零零散散的人上。
能来这里的大多是非富即贵的成功人士,偶尔也会有几个打扮颇有艺术气息的艺术家冒出来,但无一例外都是很有名气的艺术家,甚至有的人的画正挂在墙上。
这样的人,来到这里,肯定不完全是单纯的欣赏艺术,恐怕大多数人都是冲着一个名头来的,毕竟这里的邀请函稀少,也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突然江户川柯南拉了拉他的手,把他飘远的思绪扯了回来。月见山遥低头:“嗯?”
江户川柯南指了指他的右边:“那个姐姐一直在看你哦。”
月见山遥转头看过去,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女人,黑色长发被盘在脑后,带着一只蝴蝶发簪,琥珀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柔和的光里,却面无表情,看似无悲无喜。
月见山遥和她的眼神对上一瞬,不明所以地冲她点了点头,算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江户川柯南小声道:“她看起来好像认识你。”
月见山遥歪了歪头,思索了一阵:“可我对她没印象。”他眨了眨眼:“是不是咱俩在这转了半天,太引人注目了?”
他俩在这个画廊里来来回回转了至少三圈了,而且在每幅画前停留不超过三分钟,一看就是不懂画的人。
江户川柯南不太赞同:“这里面瞎转的人又不止咱俩,她为什么只盯你?”
月见山遥“唔”了一声,江户川柯南看了他一眼,又觉得情有可原:“嘛…就你这张脸,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了。”
说话间,那个女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正好停在了他们旁边,她转过身,和月见山遥一样,面向了这副画。
“您好,”她似乎很久没说话了,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我叫天野日和。”
月见山遥转头看她,出于礼貌,他的目光停留在女士发间的那只蝴蝶簪子上:“您好。”
天野日和沉默了数秒,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副画,月见山遥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刚想带着江户川柯南离开时,天野日和又开口了:“您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月见山遥一顿,他看了画一眼,然后求助性地看向江户川柯南。
救救,他完全不懂画,这要是说的不对冒犯了别人怎么办?
江户川柯南嘴角一抽,还以无可奈何的目光:别看我,我也不懂。
月见山遥无法,只好再次细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画。这幅画配色十分梦幻,一头鲸从海面上跃起,半边身子化为了白骨,白骨中蝴蝶交织飞舞,然后溶于晚霞,化作了金光。
月见山遥的目光在画家名字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这是您的画作吧?”
天野日和一愣,没有承认,而是微微侧头看向他。
月见山遥指着画家的落款:“Venessa,希腊语中意为蝴蝶。小姐您裙子上有蝴蝶的图案,头上的蝴蝶发簪也与您十分相称,看得出来您是真的很喜欢蝴蝶。”
天野日和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头上的发簪,问道:“只是这样吗?”
“您或许没发现,您的右手上蹭到了颜料。”月见山遥笑着指出:“所以我判断您是一位画家。至于为什么是眼前这幅画的画家,因为您向站在这幅画前的我搭了话。”
“这样啊。”天野日和看了一眼右手上蹭到的颜料,不甚在意道:“您还没有回答我问的问题。”
月见山遥:……啊,这都没能糊弄过去吗。
月见山遥只好硬着头皮在画家本人面前评价她的画:“额,这幅画…意象独特,用色空灵,让人…嗯…耳目一新?”
月见山遥有一种在高中时做国语题的感觉,觉得头有点大。他看着这幅画,突然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地方:“这画的…不是鲸鱼化蝶,而是蝴蝶吞鲸吗?”
天野日和浑身一颤,手骤然紧握成拳,她咬紧后槽牙,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耳边的声音忽然和过去重叠。
【“你画的蝴蝶在吃鲸鱼吗?”女声带着疑惑,又有点惊讶。
“什么叫吃鲸鱼,你能不能有点文化,”男声无奈响起:“这叫……”】
“蝴蝶一梦,亦可吞鲸。”
月见山遥喃喃出声,而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这幅画的寓意吗?”
“你不该来这里。”
月见山遥愣住。
天野日和没头没尾地丢下这句话,没再看他一眼,直接离开了画廊。月见山遥愣愣地看着她离开,难得有点无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户川柯南也没想到这个发展:“…我觉得你说得挺好的啊。”
师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深深的疑惑。月见山遥扶额:“…看来咱俩真的不太适合这里,赶紧出去吧。”
江户川柯南突然想起了小兰交给他的任务:“等等……”
…所以他要找个什么理由拦住老师不让他去找小兰他们呢。
月见山遥却一把抱起他:“没事,我们躲着小兰走就是了。”
“……你这是全知道了啊。”
“嘘,我不知道,你别瞎说。”
“……”
*
于是月见山遥带着江户川柯南在庄园里逛了一下午。
中途有几次确实差点和铃木园子他们撞上,好在月见山遥反应够快,抱着江户川柯南掉头就跑,只有诸伏景光一个人看到了两人的背影,
诸伏景光哭笑不得。
江户川柯南原本怕波本和疑似柯涅克的伏见寻对小兰和园子不利,但旁边又有松田阵平这个警察看着,这两人再大胆也应该不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但理论上是这样,江户川柯南依然有些担心,导致有时候就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月见山遥揪了一把他头上的呆毛:“眉头都皱一块去了。”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开口:“寻哥他……”
“嗯?”
“额。”江户川柯南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是说伏见寻可能被掉了包,真正的寻哥不知道是生是死。但月见山遥和伏见寻朝夕相处,骤然知道自己亲近的人生死不明,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况且他明天就要过生日了……
“hiro怎么了?”月见山遥追问。
江户川柯南抿唇,垂下了眼。
“没什么。”
小孩子明显是有心事啊。月见山遥看着江户川柯南,没再追问,只是开导了一句:“有些难题不要自己一个人死磕,一个人的智慧总抵不上一群人的智慧。”
“你才十七岁,不要像个小老头一样天天皱眉。”
江户川柯南闻言揉了揉脸,把皱着的眉头揉开,然后别别扭扭道:“那我,过两天再和你说,我想自己再确认一下。”
月见山遥笑了:“好。”
用一下午时间把庄园差不多逛了个遍的两个人,在晚上的时候终于又和大部队会合在了一起,去听那场开在夜莺花园里的小型音乐会。
夜莺花园内部着实精美,室内花茎打理的干净整洁,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花香,天花板上垂下了几盏复古的琉璃灯,夜晚的星光透过透明部分的屋顶洒进室内,和室内的人工照明交相呼应,仿佛童话仙境。
说是小型音乐会,其实更像小型的宴会,带着面具的侍者为客人端来酒水和精美的餐点,人们或小声的在音乐声中交谈,或沉浸在大提琴的音符里。
月见山遥坐着听了一会儿,上眼皮就开始和下眼皮打架。原谅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加上早上起的太早,大提琴的声音又太过催眠,这会儿他只想要一张柔软的床。
但他们的座位离正在演奏的小提琴家很近,月见山遥总不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睡觉。他左右看了一眼,松田阵平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表情很是严肃。安室透的诸伏景光偶尔聊一两句,但表面上依然装作第一天刚认识的人那样,看起来并不熟。两个女孩子很沉浸在音乐声中,江户川柯南被小兰抱在怀里,倒是和他一样昏昏欲睡。
月见山遥又坐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悄悄站起来,打算去外面透透气。
旁边的诸伏景光一把拽住他,低声问:“去哪里?”
月见山遥顺从地被他拽回座位上,半睁着眼,悄声道:“我快不行了,再听下去我非得睡着。在别人演奏的时候睡觉也太失礼了,我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诸伏景光眼里带上了一点笑意:“要我陪你吗?”
月见山遥摇摇头:“就在下面,一会儿就回来了。”
诸伏景光松开手:“去吧。”
月见山遥出了那间充满了催眠气息的花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种生活实在是太高雅了,他有点受不住。
不止那间花房,这栋建筑里到处都有那种从天花板上悬吊而下的星辰琉璃灯。月见山遥顺着楼梯来到第一层,抬头看到大厅的天花板上画着的星辰图,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料,居然在昏暗的琉璃灯的照映下,反射出了点点星光。
这位庄园主……倒是一个浪漫的人。
他其实对这里的装修风格非常喜欢,相对于庄园里的其他建筑,这个地方更得他的偏爱。仗着这会儿一楼没人,月见山遥干脆直接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撑着腮看着地板砖发呆。
地板砖上也有着星辰和月亮的元素,庄园主仿佛要把银河都搬下来,安在这栋楼里。
月见山遥漫不经心地想:等他什么时候有钱了,肯定也按着这种规模来装修房子。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一下他的思绪。月见山遥赶紧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倒是没太在意来人是谁,想来也是和他一样出来透气的客人。
“先生,可是音乐会不合您的意?”
月见山遥一愣,他没想到来人会想他搭话。他转过身去面向那人,道:“不是,我只是出来透一下……”
他的话音被卡在了喉咙里,月见山遥微微睁大眼。
来者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月见山遥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地方再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他上辈子唯一一个,宁可冒着被问讯的风险,也要亲手杀了的人。
神田真悟。
那个把他送进了组织当试验品的疯子。
月见山遥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一双镜面般的眸子静静地盯着这个男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裕晴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一个亲手把仇人送进监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