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话
17.
忧心两位同伴是否吵架了的钉崎决定了解一下情况,于是在下车之后,她把正准备离开的伏黑惠给叫住了:“伏黑,我有事情要问你。”
在下车时立刻“醒来”的千春见状,她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我先走啦!”
望着她飞速离开的身影,伏黑惠和钉崎非常有默契地一起想到了“落荒而逃”这个词。
钉崎还好,她只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千春匆忙离开的身影落在伏黑惠的眼底,这样心虚就的姿态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少年感觉有些好笑,因为他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如此敢做不敢当。
……但是,很可爱。
钉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目送:“行了行了,千春都跑出你的视线了,别看了!伏黑,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俩昨天的任务执行的顺利吗?”
伏黑惠回答道:“挺顺利的。”
各方面都很顺利。
“那就好。”钉崎也没有多问,她心想既然不是任务的问题,那就是别的原因了。于是她换了个话题,感慨起来:“千春真的是太用心了。”
确实,伏黑惠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钉崎很喜欢千春挑选的礼物,可见千春确实很了解钉崎,更不用说亲手做蛋糕这种事情,她对朋友真的很上心。
“而且她做的蛋糕好好吃啊。”
确实,伏黑惠点头,他发现他不是不能接受甜食,他只是不能接受五条老师钟爱的那种甜得齁人的甜食。像千春做的蛋糕,偶尔吃一次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钉崎继续说道:“我真的好喜欢千春啊。”
确实,他也……
伏黑惠本来下意识地想点头,但是他迅速地反应过来钉崎刚才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如果点头肯定要被钉崎追问很多问题,于是理智回归的少年没有继续点头,他选择中肯地说道:“她人确实挺好的。”
钉崎眼神微妙地看着他。
伏黑惠:?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道。
“你在跟着骄傲什么啊,是想让我夸你眼光很好吗?”钉崎瞪了他一眼。
只是实话实说的伏黑惠:……
第17话「距离」
“所以,你和千春吵架了吗?”钉崎单刀直入地问道。
“没有。”伏黑惠立刻否决道,他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是吗?”钉崎显然有些不太相信,她怀疑地问道:“不会是你把她惹生气了,结果自己完全没发现吧?嗯,我越看越觉得你像这种人啊!”
伏黑惠感到无语。
“……钉崎,我在你心底是个什么形象?”
“会把沾满石油的海鸥点上火烧掉的那种人——咳咳,不要岔开话题。”钉崎严肃地说道。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其实在今天吃蛋糕的时候,我发现你偷偷看了千春好几次,比平时看得都要多。更别说唱歌的时候,你一直在盯着她看……”
“等一下,钉崎你不是一直在唱歌吗?”
“那我也有回头过啊!”钉崎信誓旦旦地说道。
先不说卡拉OK这部分,当时千春睡着了,他一直在守着她,这个不能拿来相提并论。至于之前吃蛋糕的时候,他有在偷偷看千春吗?
伏黑惠有些疑惑,他应该只是在用正常频率看她吧。
钉崎却把话说得言之凿凿:“不信你去问二年级的前辈们,我觉得他们肯定也有人发现了。”
那还是算了,要是问他们,肯定又要被各种调侃,伏黑惠如是想。但他原本以为他表现的很平静,没想到竟然会被同伴察觉到,看来是他高估自己了……
只是问题并不在于别人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而是千春,她有没有发现呢?
如果她察觉到了,肯定会跟他开玩笑说“惠怎么总是偷偷在看我呀,不如光明正大地看我吧”之类的让他难以应对的话吧?
所以她应该是没发现。
在把逻辑理顺了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伏黑惠忽然想起来千春曾经说过的有关于“在意”的话题。她当时说“不知道我对你的在意,和你对我的在意,哪个要更多一点”。
——这么看来,也许是他更在意她。
这样很好。
最终钉崎也没能从伏黑惠这里套出什么话来,只好悻悻地打着哈欠去睡觉了。伏黑惠也回了房间,只是他刚把门关上,就感受到了手机的振动。少年打开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千春发来的简讯——她肯定是因为在隔壁听到了他开门的声音,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所以才立刻发了消息过来。
内容倒是非常简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然而少年靠着门,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却感觉心中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悄悄地,像是攀住墙壁的藤蔓一样,一点一点地占据了他整个心脏。
她发来的简讯是:「惠,晚安。」
上一个和他这么正式说晚安的人还是津美纪,他想。
片刻之后,已经睡着了的千春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要等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够看到伏黑惠发来的简讯。她自然无从知道伏黑惠在打出这行字时在想什么,正如同伏黑惠也是在放下手机之后才意识到,即使是这样寻常的话语,在面对的人有所不同时,带来的心情竟然也会截然不同。
「晚安。」
次日一早,钉崎在食堂偶遇了来吃早餐的千春,她发觉眼前的少女眼角眉梢似乎都带着几分欣喜。这么看来,千春和伏黑果然没有吵架,是她想多了。
“千春,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嘛。”钉崎笑着说道。
“是呀。”千春笑眯眯地回答她,还不等钉崎追问,千春的目光就已经越过了好友,落在了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少年那里。
“惠!”她对他挥了挥手,声音里有几分雀跃,“早上好!”
伏黑惠微微一怔,他点了点头,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直到站在千春面前,他才说道:“早。”
钉崎:……
她感觉她有点多余。
虽然如此,但钉崎还是问出了她心底的疑惑:“你们俩不是每天都会见到吗,怎么今天突然搞得这么有仪式感?”
“不一样嘛。”千春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伏黑惠如是想,然后他就看到少女对她眨了眨眼睛。虽然他心里仍旧有些不解,却也被她这种轻快的感觉所感染,心情跟着轻松了许多。
她总是这样大大方方,他想。
伏黑惠曾经有些懊恼地想,千春编辑简讯时应该远比他从容。殊不知她同他一样,在打出这句话之前删删减减了好几次,连按键的动作都和她轻颤的睫毛一样,轻轻的,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小心翼翼。
有什么不一样的?千春想,当然不一样啊。这可是在“晚安”之后的一句“早上好”,是连接了昨夜与今日,过去与现在,他和她之间的一句问候。
结束上午的练习之后,伏黑惠收到了夜蛾校长的简讯,原来他已经复印好了他们调查所需的档案。于是他叫上千春,一同去了夜蛾校长的办公室,在向校长道谢后,两个人拿走了一沓文件。因为文件有些多,考虑到千春自己查阅起来比较麻烦,在伏黑惠的提议下,他们找了一间空教室,一起翻看文件。
正如同千春之前怀疑的那样,在咒术界所掌握的信息里,她找到了清筑中学真正闭校的原因——“除了小绮,竟然还有三名在校生失踪了。”千春惊讶地说道。这三名在校生中包括她之前猜到可能失踪了的小岛纪香,还有两人是三年级的两个男生。
但是说无情一点,日本每年都有许多人失踪,就算一个学校失踪了四名学生,校方也不至于提前开始暑假。而且就算这四名学生都遭遇了意外,关于他们的记载也应该出现在警方的档案室,而非咒术界的档案库。
伏黑惠皱着眉,用手指敲了敲他面前的这份文件:“千春,你看这里。在东京市大田区发现了两具遗体,死状奇特……根据其中一名死者的证件确定死者是赤木英,在调查了赤木的人际关系后提取了小岛夫妇的DNA,证实另一名死者正是小岛纪香。”
赤木的死亡是早就知道的,而千春之前猜测过小岛家可能是因为女儿离奇出事,迅速搬走避祸的想法也在此刻得到了证实,这让千春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虽说她从优子那里听说了小岛纪香与家里关系不好,但小岛纪香的家人对女儿的感情未免太凉薄了……
人性如此啊。
她朝着伏黑惠坐着的位置挪了挪,凑过去看他手里的文件:“死因是什么?”
“死因是脑部遭到破坏。”伏黑惠下意识地按住了文件的页脚,说道:“因为这并非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所以被移交给了咒术界。”
他刚才在翻下一页的时候瞄到了现场的照片。在看到照片的时候,伏黑惠觉得文件上说的“死状奇特”实在过于委婉,所以他不想让千春毫无心理准备地就直接看到那样的图像。
脑部遭到破坏?
千春立刻反应了过来:“是那个缝合脸!”
在品川区的幼童绑架事件里,千春就曾经因为孩子们留下的后遗症提出过猜测,怀疑有人在利用那些孩童进行什么改造脑部的实验。结合诅咒师当时所说的供词,她合理怀疑赤木和小岛的死因与他提到的缝合脸有关。
另外两名失踪者的遗体虽然没有被发现,但他们俩与赤木的私交都相当不错,所以推测四人在出事那天极有可能在一起行动,然后一起遭遇了意外。
诅咒师在供词中说,那个缝合脸是一个名叫“真人”的特级咒灵,他有着足以改造别人大脑的能力,是个极其危险的家伙。而在诅咒师绑架了林绮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暗中蹲在交易地点附近,看到三男一女共四名年轻人带走了林绮,可见赤木等人就是匿名请他绑架林绮的雇主。
千春并不想比较落入缝合脸手中,和落入这四个人手里,对林绮而言哪个要更好一些,因为他们怀揣着不相上下的恶意。虽然根据供词来看,在那几个人试图施暴的时候,是真人“制止”了他们,他甚至还“好心”地杀死了一只趴在赤木身上的咒灵——然后才是林绮遭遇的二次绑架。
线索就此中断。
“这么看来,被我们祓除的咒灵或许曾经在赤木和小岛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将自己依附在了赤木身上,随他离开了电影院。留在放映厅里的,可能是咒灵的□□,所以它的力量才会如此薄弱?”千春思索道。虽说这只是她没有什么依据的猜测,但却不失为一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赤木是因为被带有负面情绪的咒灵影响到了,才会做出绑架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烂人——“不要考虑那么多,赤木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伏黑惠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适时地说道:“他想要伤害你的朋友,单从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和他势不两立了。”
就算咒灵会对赤木有一定影响,但文件上已经写明了赤木休学的原因。这家伙是由于屡次骚扰女同学,在被学校警告之后,主动办理了休学,如此看来,赤木是个有前科的家伙。
“你说得对。”千春点了点头,心底却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一阵寒意。她想起林绮的父母提到过,小岛纪香对小绮非常热情,难道这是因为小岛知道,她的男朋友赤木把小绮当做了下一个猎物,所以小岛,是在提前帮男友探路吗?
传言里小岛格外地依赖男友,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依赖?
如今情况已经明晰。很显然,赤木对林绮心存歹心,只是他被同样不怀好意的真人杀害了。就算占卜说林绮目前还活着,但她也只是被从一个地狱转移到了另一个地狱……
伏黑惠有些担心千春此刻的状态,在看过这些和林绮相关的信息之后,千春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但她竟然还能够镇定地去分析问题,甚至考虑的面面俱到……实在太勉强自己了。
在这种时候,其实她可以不用那么理智,她可以去试着表达一些她的痛苦,展现一些她的脆弱,她不必总是那么逞强。
少年犹豫地唤道:“千春?”
“我没事。”少女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只是人性丑恶,又事关好友安危,她不得不去直面而已。
冷静、冷静下来,她还要去思考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只有她可以救小绮!
既然那个叫真人的家伙有着这样危险的能力,他应该不会轻易收手。大田区距离神奈川县很近,看来她必须要密切关注接下来发生在东京和神奈川这两个地区的相关事件。
望着她苍白的脸色,伏黑惠忽然意识到,其实不只是他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千春也很少聊到她的情况。长期以来,他们俩都习惯于去依靠自己,即使他现在就坐在她身边,即使她信任他,但她仍旧不打算将自己的负面情绪轻易地展现出来。
少年只觉心底有些钝钝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微苦,像是刚喝了一杯苦涩的黑咖啡一样。他们坐的很近,但似乎又隔得很远。昨天因为亲密的举动而拉近了的距离,在这种莫名的隔阂下,好像变成了两个人共同的错觉。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沉默着陪伴她。
过了一会,似乎是做好了某种心理准备,千春抬头看向他:“惠,现场的照片……”
“拜托给我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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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练习千春告了假,钉崎有些担心千春的情况,但面对她的询问,伏黑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说不上来千春在想什么。他只能从直觉判断出,那是一种他很不喜欢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直至独自坐在房间里,千春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坠入了痛苦的深渊。
她非常自责。
如果说平时的练习是因为在线索不够的情况下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有提高自己的能力,才能应对将来会发生的可能。那么这两日,她又在做什么?她竟然如此松懈……
自己本应该心无旁骛!她怎么能够,她怎么能在小绮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刻,容忍自己去胡思乱想,容忍自己如此理所应当地去沉迷一些绝不该在此刻进行的情感?!
她怎么能够这样……东野千春,你对得起林绮吗?好好地想一想,你来日本,你来东京,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人性是丑恶的,而卑劣自私如她,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小绮,对不起……
与此同时,在神奈川县川崎市的一家电影院里,“独自”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少女似有所感地皱了皱眉。见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身旁的青年问道:“小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绮冷漠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来看电影?”
“哦?你是觉得这个电影不好看吗?”真人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我看其他人看的很认真啊,好像还有女孩子看哭了。”
“小绮为什么不哭呢?”
“……我为什么要哭?”
“你问题好多。”真人说道,“既然你不哭,那就说明哭了的人有问题——这样好了,我去把那些有问题的人都杀了。”
“……”
少女在自己的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挤出眼泪看向他:“你满意了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