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两个想要在厂库里睡觉的流浪汉发现并报的警,”织田作之助想到了什么,他激动地把拿铁杯放在桌子上,浅褐色的液体溅到白瓷的桌子上,“不会有人看到港口Mafia的领地标识还跑到里面睡觉!”
港口Mafia的标识,在横滨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知道,或者说,那些居无定所的家伙对这些标识更敏感,因为他们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港口Mafia的驻地,他们一旦进入,会被当做溜进来的探子,一不小心没解释清楚可是会死的。
那个废旧的工厂即便看起来没人,也不会有人真的敢赌里面没有港口Mafia成员驻守。
两人对视着,双方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
他们调出那家被报警的警察局附近的监控录像,找到了看起来慌不择路的两个流浪汉,他们的身份果然没有录入到港口Mafia的资料库里。
他们掩饰的很好,但还是让对这方面颇有经验的织田作之助看出了端倪。
他一遍又一遍的倒看了几回,“北野太和会的人。”
“嗯?怎么看出来的?”不破怜搬了个塑料凳坐在他的旁边,也盯着屏幕看,但他只能看出这是他们要找的可疑流浪汉,其他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北野太和会有一个爱好,喜欢给他们的成员发自制的小物品,”织田作之助指着屏幕上其中一个流浪汉的口袋,“这个打火机,”他又指了下流浪汉的袜子,“还有袜子,这个人露出的袖扣。”
“这些都是北野太和会定制款,它们都有一个特点。”
不破怜抢答道:“都比他们身上其他东西干净。”
“他们也太不仔细了吧。”对方给你了一个难题,就在你沉迷在解密的乐趣中时,发现对方的题目有个原则性的漏洞,这就是现在不破怜的感觉。
“他们认为发现不了的,或者说,一般人发现不了。”织田作之助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
“你看这些物品有什么共性吗?”
“没有。”不破怜伸头到屏幕前看了看,打火机、袜子还有袖扣,都是外面常见的款式,没有会标,没有固定图案,如果他在街上看到有两个人用着一样的这些东西,他只会以为他们去的是同一家商店,买的不同品牌的同一样物品。
“龙头斗争的时候,我专门负责处理街道上的尸体,”当时横滨真的很混乱,每隔几条街就有不同的组织在枪战,他因为不杀人,被派了一个最脏的活——处理尸体。
港口Mafia的成员运回港口大厦,而那些敌方的尸体,运到乱坟岗扔掉就好。
“我和朋友在收拾敌人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身上的小物品都一样,当天Mafia对上的敌人就是北野太和会,后来又遇到了几次,就确定了。”那天他和太宰治一起收拾组织成员的尸体,也不知道为什么组织会派一位准干部热门人选来收拾尸体,但这是命令,必须遵守。
他自然没有掏尸体口袋的热情,但太宰治有。上级命令他们把组织成员身上的遗物带到组织旗下的一个事务所,那里有人记录,这件事启发了太宰治,他决定把敌人的尸体也掏一遍。
北野太和会喜欢用定制物,就是那次他们的收获。当天,他们在事务所遇见了两人未来的好朋友——坂口安吾。
此后他们三人经常到Lupin酒吧喝酒。
说远了,总之,知道北野和会的特点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没想到会用上。
“好厉害!我果然还有好多要学的,现在怎么办?这算是解决案子了吗?还是说我们要把一整套刑事案件的处理过程都做一遍?”
织田作之助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他和幸介约定好,要去看他和朋友在立根商场表演的话剧“我把这件事的结果提交给上级吧,可以下班了。”
“啊?下班了呀。”不破怜的语气藏不住的有些低落。
“那我算合格了吗?”他鼓起勇气问道。
“可惜…”
“咦?”如果少年有两只猫耳朵的话,织田作之助相信耷拉下来了。
“可惜还没遇到考题,要看明天上级的指示了。”
“吓死我了。”松了口气,不破怜看织田作之助把外套穿上,他看了眼手表,才五点,自从上班后,他一直都自主加班来着,现在天还没暗,完全没有回家的欲望。
“对了,”织田作之助察觉出少年的想法,“你喜欢话剧吗?”
“还好?”不破怜看过两场学校同学组织的话剧,跟他坐在一起的都是同学的家长,他这个受排挤的,意外享受到了他们的能努力成果。
“我的大儿子和几个同学在立根商场演话剧,一起去看?”
“好啊!好啊!”不破怜几乎要开心的跳起来。
“晚上七点开始,还来得及吃一顿辣咖喱,你不是很好奇吗,要不要尝试一下。”
“恩!”没有人能理解此刻不破怜的幸福感,那是孤独的黑暗中找到一束光的感觉,自从父亲去世后,不破怜人生的锚点就消失了,他不自主的将目光看向这个与他父亲相像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给他递出了橄榄枝。
他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接受了,不破怜觉得自己加入港口Mafia是个不错的决定,也许那个声音就是父亲的提醒。
“…五个孩子?”一路上,织田作之助讲了他家的情况。
不破怜用21减去5,大脑一时停机了。
“都是龙头斗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我发现就收养了。”
“哦,原来如此。”不破怜想问眼前这个男人,能不能把他也收了,他可以帮他带孩子,他还能挣钱。
但他没勇气说出来,因为他已经走上社会了,会粘上别人的血,孩子这个词不适合他。
“幸介是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今年刚上一年级。”说起几个孩子,织田作之助眼里藏着温柔,“他的梦想是当一名Mafia,他会很崇拜你。”织田作之助还是希望孩子们将来都过上正常人的幸福生活,但并不会打消孩子的积极性,即便是做Mafia。
“不要小瞧他们,每次我去看他们,都会用新的办法制服我,再过几年,也许我真的会败在他们手里吧。”
“他们住在我吃辣咖喱的那家西餐厅的二楼,西餐厅的老板是个好人,曾是军人,他平时照顾着孩子们,做的辣咖喱也是我吃过最好辣的,每隔一段几天,我都会吃上一次。”
不破怜认真地听着,眼前的男人绝对是幸福的,即便下级成员的工资基本都用在抚养几个孩子身上了,但他也获得了相应的快乐。不破怜觉得自己也可以学他收养几个孩子,前提是条件允许,这样他就不会觉得整个世界冷冰冰的了。
给自己寻找锚点,不破怜悄悄地把这个目标记载了心底。
不多时,两人到了西餐馆,不破怜看着这传统的日式风格的装修,和墙上的西餐菜名,不免感叹道这位老板绝对是位潇洒自我的人。
他跟老板打了招呼,看织田作之助和老板寒暄了几句,两个决定先点餐,再上楼看孩子,织田作之助像他说的那样,点了一份辣咖喱,不破怜眨了眨眼睛,在织田作之助和老板的欣慰目光中,点了同款。
他可是偷瞄了一眼菜谱的,这里面没有咖喱!隐藏菜谱一般可是老板的拿手作,即便非常辣,也值得一试。
像织田作之助说的那样,几个孩子给他们准备了一场别出心裁的制裁行动,看到不破怜的一瞬间,就把抓住一个人的目标,改成了抓住两个人。
织田作之助经验丰富,很快就逃出了几个孩子的魔爪,倒是不破怜被“抓住”了。
在小女孩用彩带遮住他是视线时,两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男孩各抱他一条腿,让他寸步难行。
“抓住了你了!我可是未来的Mafia!哈哈哈哈哈哈!”不用想了,这个男孩就是最大的幸介。
跟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把不破怜介绍给几个孩子,并表示等一会儿大哥哥要和他们一起去看幸介的话剧,能跟他们一起玩的不破怜自然受到了他们的热烈欢迎。
“孩子们真是精力旺盛啊。”面前摆着自己的那份辣咖喱,不破怜向织田作之助和桌那边的老板感叹道。
“你也是个孩子,他们是比较淘气。”吃了口辣咖喱,口腔里灼烧着的感觉,让织田作之助满意的点了点头。
“淘气一点不是挺好的吗?越长大,能淘气的地方就越来越少,在小的时候尽可能多的留下美好回忆,将来想起来才能会心一笑。”不破怜的淘气在母亲病逝后就消失不见了,那时候他才4、5岁,再往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只有在安稳舒适的环境中,孩子才能淘气的起来啊。”
“是这样,”从小流浪,做过各行各业的织田作之助很认同不破怜的话,他仔细思考了下,“要不给他们配一台相机吧。”
“回忆什么的还是没有相册集实在。”织田作之助大口大口吃着热咖喱,他旁边的不破怜说完话后,吃了第一口咖喱,就已经升天了。
舌头的疼痛感,连冰水都无法缓解,他不住地喝水,然后趁自己的舌头不注意,塞一口咖喱进嘴里,快速咽下去,听着织田作之助说话,不住地点头。
旁边的胖老板靠在桌台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在不破怜杯子里的水快没时,再给他满上。
直到不破怜、织田作之助和四个孩子坐在观众席,等待着幸介的节目时,不破怜嘴里的味觉都没有恢复。
在其他学校的小孩表演完事后,终于轮到幸介他们了。
是《小红帽》,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也表演的这个。
当时他坐在一堆大人里面,显得格格不入,而现在:
“快看!幸介哥哥竟然是小红帽!”名叫克已的男孩大声说道,几个孩子都伸长了脖子,然后发出大声笑了出来。
不破怜认为幸介扮演得很像小红帽的,除了皮肤有点黑外,带上红色的兜帽,看不出来是个会大喊Mafia的男孩,但不知道孩子们戳中了他哪里的笑点,他几乎整场都是笑着的。
和织田作之助一起把孩子送回西餐馆,看着他们躺在床上装模作样的眯着眼睛装睡,不破怜跟他们挥了挥手,轻轻地关上门,和织田作之助一起下楼。
今天晚上过得很充实,他们不但看了幸介的话剧,还和几个孩子在商场里的儿童乐园玩到很晚,直到最小的女孩困得睁不开眼睛了,他们才动身回家。
走在横滨寂静的夜里,偶尔能听到别处传来的枪声,因为临着海,横滨的夜总是要冷一些,不破怜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气被清风吹散了些,他把手插进口袋里。
“有孩子的地方像一间糖果屋。”在低矮的房屋下,不破怜抬起头,看向远方港口大厦直升机坪的警示灯。
那一闪一闪的红灯,似乎在警告着什么,像巨兽睁开的血瞳,昭示着不安和灾难的到来。
“因为有孩子欢声笑语的地方就意味着和平。”织田作之助也有这种感觉,但事实上,成为他的孩子们意味着在斗争失去了双亲。
横滨的灾难从不会因为人们的温柔和善良等种种美德停止下来,就像那屹立在横滨中心的港口大厦,只要为人,就会在这病态的城市转变成另一样东西。
但织田作之助还是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他未动笔的书一样,它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诞生出来。他希望身边的人也这样,所以他决定冒失一会。
“不破怜。”
“嗯?”少年转过头来,带着好奇。
“如果,把我当做父亲能让你开心的话,请随意。”
“……”
“啊,我这么说是不是会有些冒犯?”织田作之助挠了挠头
“并不,我只是太开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少年张了张嘴,他的眼睛发酸,泪水不自觉的落了下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世,时隔一个月,他终于学会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