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4

Episode 34

雨串在不知停歇地往下落。

御幸一也走到早乙女紬身边,那双金绿色的眼睛澄澈又干净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明来意。

明明年长一岁、在幼驯染关系中也处于主导地位的少年,此时却不太自在地发现自己心跳渐渐加快,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双手也感到了些微汗意。

可恶,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御幸一也的理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然而身体的反应不由他控制。

这家伙真的比小时候棘手多了。

小时候的早乙女紬像一块剔透的水晶,安分地躺在他手心里。

他能在对方反应之前,就知道自己说什么话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对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但现在的早乙女紬却让人难以捉摸。

明明他还是对她很熟悉,知道她喜欢的糖果口味,能分辨她细微的身体状况,甚至连小动作也了如指掌。

然而对于这份熟悉,现在的御幸一也没有自信。

他猜对了吗?

她真的是那样想的吗?

她之后打算怎么做?

比起猜测对手监督的战术,或者是引导出投手的状态,回答这些问题要难上一百倍。

虽然至今为止好像都答对了,但他总感觉一个把握不好,这个家伙就会像三年前一样,一言不发地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饶了他吧。

御幸一也面上保持平常和镇定,脖子后侧却好像浸出了细汗、接着被带着雨水湿气的风吹过,感到又热又冷。

“昨天丹波桑的触身球之后,你就一直不太对劲啊,”他想来想去,还是直接问,“是在担心吗?”

“诶?”对方怔了一下,又垂下头,“哦……”

对,这家伙现在还有话不跟他说了。

御幸一也瞥她一眼:“如果是担心丹波前辈的话,刚才监督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尽力给其他队员们支援。”

所以不要太忧心,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继续保持就可以了——他在心里补充。

金绿色眼睛的少女抬起头来。

“其实我在想……”

她说到一半,又犹豫着截断了。

“什么?话别说到一半啊喂……”

“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才会只说一半嘛,”早乙女紬苦恼地皱起眉,“一也呢?其实比起我,一也才是会更不安的那个吧?”

“啊?你在说什么呢。”

“因为一也是捕手啊,”早乙女紬似乎是为了看清楚他的表情,而稍稍侧过身面对着他,“对球队的感情也更深吧。”

御幸一也:“……”

话说得没错,但是,“其实最受影响的是三年级的前辈啊。”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虽然这么说不好听,但我的确没有前辈们那么消沉,现在比起担心丹波桑,我更关注的是接下来的比赛。毕竟只有比赛赢了,丹波桑才有机会回归不是吗?”

如果在丹波桑归队之前就倒在了预选赛上,那才是真的结束了前辈和球队的夏天。

御幸一也一边说,一边开小差想果然如成宫鸣所说,这家伙的头发是一种和她柔弱的外表不太符合的“不听话”的触感。

发丝像细而韧的线,调皮地从手掌中滑开。

和她那种不紧紧抓住就会溜走的特质倒是很符……他以前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少年短暂地走了下神,很快又说:“所以倒不如说,正因为要做的事堆积如山,有了清晰的目标和规划,反而不会感到不安了。”

“……是一也会说的话。”

乖乖任他揉头发的少女吐槽,“好冷酷哦。”

御幸一也的脖颈后侧一下又出汗了。

“喂!别随便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

“唔,这句话就有人情味多了。”

“……”

他这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反过来被对方抓在了手掌心里。

因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在听到“冷酷”时的确心里一跳,听到“人情味”时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起来足够成熟的少年微鼓了脸颊,脸上露出不甘心的神情,像一只抗拒人类亲近、却猝不及防叫人从头顺到尾又挠了下巴、甚至还下意识愉快喵出声的狸花猫。

一眼扫到他不同寻常的神色,黑发少女头上冒出了一个问号:“?”

狸花——不是——御幸一也打量了她一会儿,放在对方头上的手突然泄愤似的猛搓了一通。

果不其然被对方恼怒地打开。

他反而哈哈笑起来,问道:“紬呢?你到底在烦恼什么?”

早乙女紬迟疑了一下:“我在想……我能为丹波前辈做点什么。”

“哈?”

御幸一也露出了真实的惊讶表情,甚至为了确认对方没开玩笑,弯腰凑过去看对方的神情,“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丹波桑现在在医院,你就算去探望也是增加负担啦——”

“我没有这么打算!”

少女转头瞪了他一眼。

离得太近了,御幸一也僵了一下,兀自生气的早乙女紬毫无察觉地嘀咕,“但我也有能做的事……”

她垂着眼睫,遮住眼底的迷茫。

“……你能做的事,就是一如既往地完成经理的工作吧。”

御幸一也看了一眼逐渐变小的雨势,“还有不要淋雨,不要再感冒,不要过于担心,也不要让人担心。”

“……一连串的‘不要’好烦人哦。”

“都说了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是是,知道啦。”

虽然似乎还是没有把真正的烦恼说出来,但让御幸一也松了口气的是,早乙女紬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明朗了些许。

他看到对方探头观察了一下,雨已经小到撑伞就足够的地步。

“我要回家啦。”

少女朝他笑了笑。

“嗯,等等——你的伞呢?”

“放在食堂了。”

“那一起走吧。”

“哦……”

“因为怕你走丢嘛。”

“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走丢过!”

“哦你忘了吗?那次去便民超市买菜……”

“三年前的事不要拿出来现在说啦……”

……

虽然没能问到具体烦恼的缘由,但确认了早乙女紬状态还算不错,御幸一也就放心了不少。

正如之前对克里斯前辈所说,他主要是因为对方的父母不在身边,监督又忙于工作,再加上毕竟是幼驯染的情谊,所以才稍微关注了一下。

至于早乙女紬有事瞒着他,他当然理解。

他又不是控制狂。

一点也不生气。

也没有在介意的。

紬当然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反正这家伙就是棘手,他已经充分了解了。

御幸一也保持笑容,送早乙女紬到了食堂。

等她换好衣服之后两人道别,就面无表情地回了宿舍。

暂且不提仓持洋一在宿舍见到板着脸的御幸一也如何大惊失色。

离开青心寮后,撑着伞慢慢走回家的早乙女紬,一路都在思考没能告诉幼驯染的烦恼。

她在想——可以许愿吗?

可以许愿让丹波前辈的伤在预选赛开始之前就痊愈吗?

毕竟向许愿机请求让他人的病痛痊愈,这种事早乙女紬不是没有做过。

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她突然得知小时候一起玩的表弟幸村精市,因为急性神经根炎而住院了。

实际上幸村精市在二年级时就已经入院治疗,但早乙女紬搬到宫城后,和神奈川的表弟很少联系,所以过了大半年才知晓。

幸村精市作为网球选手,因为出色的战绩和压倒性的实力,而被人称作“神之子”。

然而病情严重的神之子,却被医生断言这辈子都不能再打网球了。

早乙女紬既震惊又伤心,还为没能更早得知表弟的病而感到愧疚,因此当时她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向许愿机许愿表弟能尽快好起来。

“咔哒”。

许愿机同意了。

然后几天后就收到了表弟恢复健康的消息。

有了之前成功的先例,现在遇到丹波光一郎受伤,会想到许愿机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早乙女紬本来不该犹豫的。

然而她又不得不承认,虽然努力将之抛在脑后,伏黑惠曾经说过的话却始终存在在脑海里。

——“唔……伏黑君的意思,是我应该先了解超能力的好处吗?”

——“好处——以及坏处。”

他所说的坏处……是指什么呢?

早乙女紬当时想到的只是会不会对周围的人造成危险。

而在伏黑惠温和地否认了——至少否认了现在的危险后,她认为这就足够了。

结果现在,在应该再次使用许愿机帮助重视的人时,她却有了迟疑。

是因为害怕再次许愿,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吗?

不,不是的,早乙女紬扪心自问。

她害怕的,是会伤害到自己。

她害怕伏黑惠所说的“坏处”里,包括对于身为“主人”的自己的坏处。

……什么啊。

说到底,她根本就没有当时的自己以为的那样无私勇敢。

就算有着超能力,她也只不过是个胆小又自私的普通人而已。

早乙女紬对自己感到失望和羞耻。

像这种自私的想法,她又怎么可能和御幸一也倾诉?

她根本就无法承受对方哪怕一句温和的批评或者不满。

走在灰色雨幕中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穿着浅口黑色制服鞋,白色长袜上稍稍沾了些细碎的雨珠,好在雨水没有浸入鞋内,家也近在眼前。

越过红色的雨伞边缘,早乙女紬抬头茫然地看向自己居住的白色塔楼公寓。

因为坚持选择留在普通人的世界,遇到这样的事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完全无法和身边的人商量。

身为咒术师的伏黑惠或许是一个选择。

他看起来态度并不热情,但其实为人热心,如果她问的话,对方是会回答的。

只不过……她不信任他。

这种羞于启齿的私心,早乙女紬无法对不信任的伏黑惠开口。

她举着伞站在楼下发了一会儿呆,偶有行人匆匆走过,似乎并没注意到、也不关心她。

直到雨又开始越下越大,少女才回过神似的刷卡进门。

将沾满雨水的伞妥善收好,搭乘电梯到二十五楼,拿出钥匙打开门后,早乙女紬并没有第一时间整理书包或者准备晚餐。

她将书包扔在玄关,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嘟嘟”两声之后,对面接起来。

“哦,是紬啊。”

听筒里的是一个熟悉又信赖的声音,“有一阵没联系了吧?怎么样,东京的新生活?”

“灵幻老师……”

早乙女紬像是为了从对方那里汲取勇气似的,两手握着手机,轻声说,“我可以请求您的帮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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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番里可以存在许愿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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