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深夜,繁星闪烁,深秋的冷风挟带着几丝含着海水咸腥味的潮气扑到脸上。
重型轮船的汽笛声轰鸣作响,刚好遮住一道不轻不重的喷嚏声。
“阿嚏——!”
琴酒皱起眉,眼里带了些嫌弃,他看着一脸憨憨的伏特加,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靠了靠。
眼看还有个喷嚏要打出来,伏特加忙揉了揉鼻子。
他难受地皱了皱脸,又顶着老大哥冰冷的眼神硬着头皮干笑两声。
他们这次要在这艘邮轮上抓捕妄想背叛组织的代号成员——龙舌兰。
作为组织的元老,竟然在凭借着组织的力量发展起来后妄想将组织的信息透露给警方,以换取自身污点证人的身份来彻底摆脱组织。
一把年纪了还会有这种单纯的想法,真是可笑至极。
毕竟,一只牙缝里还塞着肉沫的狼是怎么也不可能被草食动物接受的。
其实作为行动处的负责人,琴酒根本没有必要亲自进行任务。
但最近行动处的那群蠢货干出的蠢事实在让琴酒生不出一丝信任。
做出把搭档错当成任务对象狙杀这种事的人还能干些什么?更何况,龙舌兰这人可是组织里仅次于朗姆的阴险狡诈。
如果让行动处的那群人来,琴酒甚至丝毫不怀疑他们会被叛徒糊弄到人家老宅,被坑了还会傻乎乎的帮人干苦力。
因此这次行动只有他,情报处姗姗来迟的贝尔摩德以及......看上去也不是很机灵的伏特加。
想到这里,琴酒看了眼一边正经到有些蠢相的伏特加,突然对组织产生了一丝怀疑,难道代号成员都是不用考核就随便录用的吗?再怎么说,在选拔代号成员时也要检测一下他的智商吧。
伏特加丝毫不知道大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大哥的眼神冷的可怕,在绝望地回忆自己做了什么惹大哥生气的同时担忧着下一秒大哥就会掏出伯.莱.塔了结他。
好在此刻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虽然伏特加听出了这是贝尔摩德那个疯女人的专属铃声,但这时他真觉得这道铃声美妙极了,他烫手山芋般调出信息,把手机双手奉上——
“大哥,贝尔摩德的电话。”
琴酒伸手接过电话,按下接听,话筒里瞬间传出贝尔摩德那女人饱含调笑的声音:
“Hi,honey,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跑这一趟啊。”
略微沙哑的嗓音透过手机后有些失真,琴酒没理会她偏离主题的瞎扯,冷声道:
“还有十分钟,你人呢。”
“啊”,贝尔摩德似乎是惊呼了一声,琴酒眼皮一跳,他莫名其妙的从这人上扬的尾音里听出了幸灾乐祸,而每次贝尔摩德用这种语气说话时都会进行一些坑队友的操作。
如他所料,贝尔摩德用十分敷衍甚至带着些笑意的声音无甚歉意地说道:“真不好意思呢,人家在睡美容觉,一觉醒来,哎呀——”
也许是憋不住了,贝尔摩德笑出了声:“已经来不及了呢!”
琴酒:......
你可以直接说你还呆在家里。
这女人不作点幺蛾子真的是委屈她了。
但这是晚间行动,当时接任务时这人就表现出了一百个不情愿,因此琴酒心里反而没什么意外与怒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静如水。
听完贝尔摩德的话,他面无表情地要挂断电话。
然而贝尔摩德却仿佛预料到了他的行动,抢在电话挂断之前开口:
“先别挂断,不想听我为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吗?”
琴酒动作一顿,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开始放大。
“炸弹哦炸弹~为了能让你方便脱身,我早就派人在邮轮上安装了炸弹,也许就在龙舌兰那个老东西的房间里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有半个小时你就会身临其境地感受一下烟花绽放中心的温度了,希望你会喜欢。”
琴酒眉头微皱,听着手机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森然的绿眸中仿佛氤氲了一团浓重又冰冷的迷雾。
龙舌兰在组织里的时间可比琴酒长多了,他何其了解组织的作风,如果被抓回组织绝对会受到生不如死的惩罚。
因此做出叛变的决定后在这次邮轮上他主动通知警方,将这艘邮轮严加防守。
半个小时,在这艘被便衣层层包围的偌大邮轮上从最底层潜到甲板是何其困难,更何况要靠近被严加防护的龙舌兰的房间。
如果只琴酒单人行动倒是有这个可能,但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那里,更别提现在带着伏特加。
琴酒垂眸,这是想让他有来无回啊,贝尔摩德最近真是有点不知所谓了,已经不知道什么样的玩笑是开不得的了。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月六日二十三点三十一,还有29分钟。
龙舌兰死在这里可以,但是他带走的机密资料必须拿回来。
“你留在这里。”
伏特加一愣:“大哥,那你呢?”
琴酒压低猫眼,银色的发丝浅浅地垂落,遮住那双野兽一样的眼睛,他转身离开,只留下极浅的一句——
“我去处理叛徒。”
伏特加茫然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可是大哥,到时候怎么会和呢?
可他还没能问出口,那道黑色的身影鬼魅般就很快消失,远远望去,只有被月光耀得闪出淡淡流光的跃动着的银发,再过一会儿,连那道浅白也消失不见。
琴酒一身黑色大衣,看上去与邮轮上觥筹交错,穿着高定礼服的先生和女士们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到这个气息危险的青年。
他很快潜穿过接待厅潜入客房区,但随着人数的减少,那些行迹看上去十分突兀,不自觉地会摆出警察的立姿的便衣也越来越多,这也代表着他穿着这一身可疑的衣服绝对不可能再这么轻易地混进去了。
琴酒不耐烦地轻啧一声,闪进门框将大衣跟帽子胡乱地塞进门口的垃圾桶里,随意地将遮在眼前的银发往上撩起,露出清冷好看的眉眼。
大衣里是贝尔摩德提醒他以防万一换上的衬衫,掐在裤腰里极好地显出他精瘦优美的腰身,他气质特殊,身材好,穿着这样干净利落的一身衣服招摇大摆地走出去反而引不起什么怀疑。
反正这艘游轮上多的是明星和气质出众的超模、贵族,便衣见他面容冷淡,下意识地将他看成了其中的贵宾。
倒是路过的不少容貌出众的男女目光微妙地划过他修长的双腿、漂亮的腰身以及美好的脖颈,又沿路描摹那凌厉却好看到极致的眉眼,被那双冰冷又空无一物的绿色眸子撩得心神一颤,心思微动,有几个男性甚至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望着这位罕见的美人冰冷的侧脸,端着酒杯就想上前搭讪。
最终还是被他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劝退,只得暗叹可惜。
花了十多分钟穿过复杂的客房区,又穿过邮轮中层的接待区,琴酒终于来到龙舌兰所在的贵宾房区域。
只是这里的防守更加严密,龙舌兰可能是通知了警方组织极有可能会做出的任何行为,所以这里几乎什么警种的警察都有。
而且他们已经不屑于伪装,穿着制服面容严肃地站在门口。
审讯警察、刑事警察、特殊犯罪搜查警......拆弹警察。
琴酒躲过巡逻的警察,靠在墙侧,他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手臂。
贝尔摩德这次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啊,如果炸弹威力不小,也足以给条子造成巨大损失了。
他淡淡地想着,然后抽出组织准备好的通行证,十分自然地走了出去。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也多谢组织里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巡查警察目光一转,拦住这位气质出众的先生,语气柔和了不少:
“请出示通行证。”
确认照片上的人与这位先生一致,警察微笑:“没问题,请进。”
银发先生轻轻点头,错过他走向前方,等人都不见了,巡查警才跟同伴感慨:
“果然是贵族嘛,气质真是出众,不过这位先生的头发真是特殊啊。”
“什么特殊?”
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他们回头,看到面色不太妙的卷发警官后心里一阵咯噔,想到之前摸鱼时被这位警部补用冷气威慑了一整天的悲惨经历,忙解释:
“松田警官,只是一位银发的客人,我们觉得他的头发很特殊。”
银发?
松田阵平点点头,心里却有种直觉这个人绝对跟组织有关系。
那位据说代号为龙舌兰的先生传来的信息里可就有一个银发的男人。
他顿住,突然问:“长发?”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巡查警察还是点点头:“对,很好看的一位先生。”
好看个屁!
银色长发的男性,那是组织成员!
松田阵平立马掏出通讯器联系指挥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程度:“报告,怀疑有组织的人混入,请求抽调检查。”
“收到。”
他收起通讯器,看向那两个脸色发白的警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快去找人!”
“嗨!”
顶层突然热闹起来,琴酒心情愉悦地勾起一抹笑,撂倒守在门口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的警察后推开了龙舌兰的房门。
里面安安静静,仿佛外面的骚乱并没引起他的丝毫慌乱,坐在沙发上的白发老人缓缓地抬起头,看到门口的人后愣了一会儿,又像是慈祥的长辈一样笑了起来,叹道:
“没想到是你啊,琴酒。”
琴酒冷漠地将枪口对准他,“资料呢?”
龙舌兰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满茶,又在一个空杯子里倒满,“什么资料啊,来,放下枪,喝口茶吧。”
“砰——!”
子弹高速旋转着擦过龙舌兰的手射向茶杯,刚落在茶桌上的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龙舌兰表情一阵扭曲,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他干脆放下茶杯,无意识地转动指环,又像是看不听话的小辈一样看向琴酒。
“别这么大的火气。”
琴酒扫过墙上的时钟,二十三点五十八,还有两分钟,不过已经够了。
他动作迅速又敏捷地将龙舌兰压制住,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他头上。
龙舌兰紧绷起来,强装镇定:“琴酒,你可别冲动,要想清楚了,资料还在我手上,你一冲动可就什么也没了。”
“哼”
琴酒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是吗。”
他拽住龙舌兰手上的指环,果不其然感受到他骤紧的拳。
琴酒唇角微勾,面容都亮了几度,但看在龙舌兰眼里却是魔鬼一般,但这魔鬼却仍在低语:“你什么时候有戴指环的爱好了呢。”
“不!”
龙舌兰拽紧指环,目眦欲裂到几乎滴血,但琴酒稍用巧劲,他的手一酸,指环很轻易地就被琴酒拽下来。
“不行!”
他彻底破防,面容狰狞地想要扑向琴酒,但腹部一痛,瞬间被踹到墙上。
还有三十秒。
琴酒冷冷地看他一眼,唰的一声拉开窗户。
然而在他站上玻璃的前一刻,一个黑色卷发的警察突然冲上来拽住他。
琴酒一阵踉跄,差点被这人拽到地下。
松田阵平穿过混乱的走廊,直奔龙舌兰的房间,在看到门口零散倒地的警察后他心里一惊,当即冲进房间。
然后就看见那个银色长发的男人站上窗户,汹涌的海风将他的长发吹起,松田阵平没想太多,下意识地冲过去拽住了那个男人。
慌乱之中,他只看到被风吹乱的银色发丝下那双带着些许惊讶的绿色眸子,耳边突然响起午夜的钟声,他腹部一阵疼痛,大脑一片空白地摔下邮轮。
被海水淹没之前,他看到那个男人也跳下邮轮。
灿烂又热烈的火花在他背后炸开,定时绽放的烟花窜上天空,五颜六色的流光欣喜地被火光吞没,喧嚣吵闹着跟爆炸上演一场火的协奏曲。
松田阵平不合时宜地走了个神,他看着发丝飞舞着坠落下来的银发男人,脑中又闪过那双冷漠的绿眸,原谅他突然出现的令人牙酸的诗情画意。
但在绚丽的爆炸与烟花中,他真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即使这位神明陨落,现在正要跟他一起掉入海里。
东京港十二点的钟声被浓郁的海雾携带到深海。
三年前十一月七日的零时,这是他们的初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