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狐王与他的猫25
两百多年里,元映也曾想象过再见到长离的情景。
是应该假作释然跟他客气寒暄,还是满腹委屈因为失联同他倾诉,可真当他见到大狐狸,设想的反应话语全都被抽去,只是呆呆望着被人群簇拥的疏冷青年。
“长离殿下真的变了好多啊。”成晁在旁感慨。
相比两百年前有些稚嫩的冷面少年,现在的长离已经能让人信服他继任狐王,修长身形挺立如松,单是站着都有极强的存在感,银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肩侧腰际,华贵锦缎雍容狐毛更衬得他的面容精致、神情淡漠,让人摸不透心意。
“小猫,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哎?”成晁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在旁边的少年已经走上前去,离凝望他的青年几步之遥,可这几步没能走完,元映就被人拦了下来。
“放肆,哪里来的小妖,也敢接近我们殿下?”说话的人似是狐族侍仆,穿着的不是空桑学馆的学子制服。
元映还有些恍惚,刚刚跟长离对视太久,他不知不觉竟然走了过来。
长离不知何时已经将目光收回,他身边围绕着好几个红色袍服的男男女女,似乎都是从狐族领地带来的人,此时因为元映过于接近的距离,他们全都向元映投来不善的目光。
元映看了一眼长离,他视线放在远处,神情维持着惯来的冷淡,似乎并不关心他这边的动静。
元映正想要说什么,成晁从后奔来,揽住他的肩膀维护道:“什么哪里来的小妖?我们怎么说好歹也是你们殿下的同窗,你这小狐狸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在这边叫嚣?我们殿下可是未来的妖王!”
“妖王?可笑,我狼族王子怎么没听过这名号啊?”
“你!”
成晁越说越生气,大着胆子向鹤立鸡群的长离嚷了句,“那个谁?你就不管管你手底下的人?任凭他们欺负元映?”
“成晁。”
“好了。”
元映制止的话语和低沉的男声重合在一起,他不由一顿,抬头看向身姿挺拔的孤冷青年。
长离却并没有看向他,漠然转向旁边曾经制止过但毫无存在感的助学,“有劳先生带我去见晋先生。”
助学擦了滴汗,他来学馆时间不长,没想到今天接个贵客竟会遇上这么令人尴尬的场面,“请走这边。”
他绕过还拦在前方的成晁,先走为上。
成晁本欲拦住长离,但是还未过去就被他的侍仆推开,其中刚刚叫得最为嚣张的小侍还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元映扶住好友,看着男人毫不留情地与他擦肩而过,缓慢地眨了眨眼。
原来,根本没有寒暄委屈的机会,大狐狸不想认他。
迟来的难过梗在元映的心口,他红了眼眶,泪水在眼底打转,可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
关注他的成晁自然发现了他不对劲的表情,慌忙地给他找手帕擦眼泪,嘴里干巴巴地说着安慰话,“小猫你别哭啊,一个无声无息离开两百年的人不值得你难过,再……再说,他可能有什么苦衷呢?”
听到这,元映抬眸瞪住他,一双泡在水里的冰蓝色眸子又漂亮又刺人:“不行,我得找大狐狸问个明白。”
成晁吓了一跳,“现在?”
刚刚才被假装不认识,现在过去应该跟刚才的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元映当然没有这么笨,他胡乱擦了把脸,“当然是等他落单的时候!”
“哦哦哦……”成晁似懂非懂,“你是觉得长离君是受他人胁迫,才装不认识你?”
“不,不止。”元映面无表情,指头具现出自己兽体的尖爪,“落单方便我揍他。”
成晁:“哎???”
且不说真打假打,雾浓谷考核后俩人蹲守了好一阵,发现着实找不到长离落单的时机,他一天到晚身边都有各种各样的仆从陪侍,再加上此次考核有异,学馆动辄闭门开会几日,俩人百无聊赖蹲守几天逐渐就死了这条心。
也不能说完全死心,只是被迫开始佛系,元映从紧急盯梢变成照常度日,闲暇时偶尔关注下长离的动静,发现他仍被众人拥簇就逐渐放弃去寻他。
于他来说,两百年没大狐狸的日子都这样过去了,现在知道他在学馆也觉得挺好,俩人互不打扰。
结果他不刻意去寻,反而多了一个单独会面的机会。
这日长夜,正是雾浓谷事件的头七,为了哀悼死去的同窗,学馆不点灯,人人素衣掌烛,齐聚在广场低诵往生歌。
这次事故里,他们失去了很多同窗,有些寻回时尸体残缺,有些现在都未见人影,虽然学馆的搜寻队仍未放弃,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觉得生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在祭拜的队伍中,以明山馆最为沉闷。
先不提此次事件就是因晋学考核而起,在明山馆的前列,有太多人是亲历事件的幸存者,他们比其他学子更明白这次事件的残忍血腥,也更懂广场木牌上白纸黑字的人名曾经的鲜活,他们曾经或许并肩作战,或许旗鼓相当,但这一切都因为一场意外而消逝在过往。
没错,对于雾浓谷的事件,学馆的解释是意外。
他们无法解释活死妖的产生,也无法解释传送法宝突然的失效,自诩主宰自然的妖怪们仿佛被命运的偶然狠狠打了个脸,告诉他们妖怪也并不是无所不能。
一旦失去赖以为生的妖力,面对平日看不起的敌人,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束手就擒。
元映盯着悼牌上的名字——黑腹赤练,菁华榜上的蛇类双生子,将他逼到差点就放弃考核的天之骄子们,竟然也在后来的变故中死掉了?
“他们没死。”离他不远的刁铮见元映拿着蜡烛迟迟不放就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他们只是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名字出现在这,是学馆为他们祈福。”
“怪不吉利的。”元映放下蜡烛,围在木牌的旁边。
刁铮耸了耸肩,“这么久都杳无音信,其实大家都明白是什么结果。”
元映看了他眼,“你好像不是很难过。”
刁铮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难过也得继续过下去,沉湎过去不是我刁铮的作风。”
元映没再说什么,他下意识看了眼在导学行列的长离,发现他照例是被众人拥簇后,便打算回寝阁去。
成晁今日不在,元映不习惯跟其他人打交道,在外面呆着还不如回去学习。
可谁知刁铮跟了上来,难缠地追问他:“怎么,被我刚刚那句话扎心了?”
刁铮那日落后元映一步回空桑,结果刚落地就被虎族子弟围得水泄不通,错失安慰元映的良机。
后来得知长离回归,他还紧张了一下,但果不出他所料,离开两百年后回来的狐族太子不再认自己幼时唯一珍惜的挚友,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视元映,任凭侍仆苛责他。
刁铮知道自己不该因此窃喜,但他打心底希望看到长离将元映推得越来越远的情形,即使俩人两百年前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但刁铮觉得,不把长离从元映心中逐出去,他是住不进去的。
因此,面对这几日元映对长离的蹲守,他没有阻拦,等得越久越好,等得越失望越好,到时候他就可以趁虚而入,成为元映心底的那个妖。
可刚才当他见到元映下意识向长离投去的视线,胸口就跟陈醋打翻似的,酸地不得了。
事主还摸不着头脑,“扎什么心?”
刁铮又酸又气,以为他装傻:“妖要活在当下,整日沉湎过去不符合猫类作风。”
“哦。”元映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刁铮遇着他这敷衍态度,心里更气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
“我跟你说,不准再追思故人你知道吗?”
“啊——”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元映!”
“嗯??”
小猫被人摁在墙上,懒洋洋的哈欠吓得收了回去,微湿的眼眸疑惑地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俊俏青年,刁铮胸膛剧烈地起伏,捏着猫儿肩膀的手用力又放松,用力又放松,像极了猫族在排解压力时的踩奶,可同时,过近的距离和过亮的瞳眸,又让元映直面虎族天生的威势,恨不得竖起全身上下的毛发严阵以待。
元映看了眼青年的表情就错开刁铮的视线,对于他们猫类动物来说,对视是挑衅的开始,因此,他也错过了刁铮眼中自己的样子,漂亮精致,又有种任人拿捏的脆弱感。
刁铮原本是想发脾气的,可当把人握在怀里,清透香气淬进肺腑,柔软肤里白皙纯净,他的火气顿时就消失了,变成了另一种性质的火气。
感受到越来越近的呼吸,元映垂着的眼睫微微颤抖,“你要揍我了吗?”
刁铮一愣,像是突然回过神,红着脸色厉内荏道:“谁要揍你了!!!”
元映抬起头,有些疑惑:“你不是要揍我,你干嘛把我的手都捏住?”
他甚至做好挨打的准备了,仔细一想刁铮说得确实没错,不应该沉湎过去,不应该再在意大狐狸的事,但因为性格关系他习惯跟刁铮对着干,甚至都做好被刁铮武力说服的准备,先挨刁铮一拳再揍回他三拳,这样就不是他寻衅滋事,到时候学馆惩罚的主责赖不到他身上。
结果,刁铮不是要打他?
那挨他这么近做什么?
刁铮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他松开钳制元映的双手,大声道:“元映,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喜欢别人!”
“啊?”猫猫困惑。
话题转得好快。
“我!我……”刁铮仗着天黑元映看不清他的表情,差点就顺理成章把剩下的“喜欢你”脱口而出,结果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谁在大声喧哗!”
“嗖——”地一声,元映面前的人飞速消失。
元映顿在原地,艰难地思考半天,推测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刁铮该不会刚才是要跟他表白吧?
还没等他震惊多久,面前突然又多了一个人。
云吹月现,映出来人冷寒面庞,正是刚才远远见过的长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