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与基石

海浪与基石

大仓开着飞艇航行在海上。大约三十分钟后,她远远看见了目标船只的轮廓。

大仓把飞艇的速度降了下来,尽量安静地靠近。

那是一艘装载了大量集装箱的货轮,从吃水的深度来看,集装箱应该并非空箱。

如果满载了货物,对于搜寻妖刀可能又会增加一定难度,即使有发信器在,定位可能也没有那么精准。

大仓把快艇速度降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看进去了货轮,几个灵活的纵跃之后,她轻盈地落在了货轮的甲板上。

根据发射器的信号,大仓确定了大致的方位,在船尾区域的数十个集装箱内,不出意外妖刀就在这里。

费佳为什么要把妖刀带到这里呢?这艘货轮的目的地是法国,他是想从欧洲大陆转道俄国吗?还是说福地就在欧洲等着接应呢?

果戈里的异能是短距离空间传输,他可用轻易地用自己的异能力将妖刀藏在这众多集装箱中的一个中,对寻找的人来说,却要费很大的力气挪开外围的箱子。

发射器的信号没有再移动了,是果戈里离开了吗?还是说发射器已经被他们发现了,这只是一个诱饵呢?对于费佳炮制陷阱的能力,大仓向来不会低估,她很清楚地知道那是一个怎样多智近妖的小孩。在天赋悟性上,恐怕也只有太宰能跟他势均力敌了吧。但是这几年大仓都刻意地没有让太宰接受面对复杂地环境,也没有教导他阴谋诡计人心谋算,更不会让他参与到自己和福地的对抗中来。因为再聪明的小孩在大仓看来也是小孩,有句话叫慧极必伤,正路的地基不夯实,就接触各种奇诡之道,只会让孩子的心变得动荡不安,变得扭曲虚无。

即使是费佳,大仓一开始捡到他的时候,本来也是有诸多期盼做了诸多规划的,只能怪当时局势动荡没有一个安稳的环境,费佳这小孩的童年开局又过于酷烈了吧。

想到这里,大仓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任劳任怨地开起集装箱来。

无论如何,线索只有这么多,是不是陷阱也只得踩进去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情报。

时间又过去了不知多久,大仓估摸着船快开到公海了,到时候费佳的人手也会更方便接应,于是又加快了搜寻的进度。

幸好是在船尾,又是夜晚,大仓动静并不大,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人来查看。

终于在开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型“盲盒”后,大仓开到了“大奖。”

一个被改装了的集装箱内,钨丝灯发出昏黄的光线。

大仓不由得直起了身,定定地看着灯光下带着白色绒帽的少年。

“费佳。”

少年把妖刀罪歌就那样随意地横放在腿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听到大仓的声音,他循声望过来,依旧如初见时那剔透又冰冷的紫色水晶一般的眼眸,嘴边却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笑意,语调柔软得让大仓几乎以为他在撒娇:“烨子,我等你好久了。”

下一秒,大仓暴起发动了攻击。

在看到费佳的那一瞬间,大仓就不再心存侥幸,明白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是折原临也本就和费佳合谋,还是折原也被费佳骗过,都不再重要,她必须要在第一时间试探出费佳胆敢亲自出现在这里的底牌,并凭借强大的武力值在混乱中找到生路。

大仓的攻击落空了。

一只异能力形成的土石巨人临空而起,将费佳护在掌心,挡住了大仓的刀锋。

异能力的主人,费佳忠诚的下属伊万对着大仓颔首致意:“初次见面,大仓阁下。”

大仓冷笑一声,刀锋下劈,砍断了土石巨人的手臂。站立不稳的费佳一个轻巧地跳跃,落到了旁边散落堆积的集装箱上。

巨人的手臂又重新恢复了。

大仓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攻击。因为这是在水上,除了集装箱里他们自带的土石,攻击是不会像在大地上一样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的。

伊万叹息了一声:“大仓阁下真的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吗?再攻击下去船就要沉了吧?纵使我能蒙主召唤又能如何呢?船上那些迷途的羔羊们只能在烈火中哀嚎,永堕暗黑的死水。”

大仓停下了攻击,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人质?这就是你们的手段?”

“对您这样心怀正义的人来说,这一招总是屡试不爽不是吗?”伊万微微一笑。

大仓表面上故作愤怒,心中却对他的话怀有一丝疑虑。因为上船之前大仓就做过基本调查,这艘货船本就跟他们“死屋之鼠”不清不楚,船上水手都是他们的人,仅靠这些人是完全无法动摇大仓的,但大仓在上来之前也留意过船仓的动静,没有发现他所谓的“羔羊”到底是什么。

因为“羔羊”这个词,总是会让人联想到小孩,联想到无辜之人。

凭大仓的武道感知能力,船上如果有大量小孩,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这个时候,费佳又轻轻一跳,从集装箱上跳下来,站到了大仓的面前,细声细气地向她解释,像是小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告诉大仓他做了什么一样,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

“是这样的,烨子。死屋之鼠里有个成员的异能力是将真人变成人偶。刚好呢,你也发现了,这又是一艘进口人偶玩具的货轮。这当中有多少是真的孩子,多少是人偶呢?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样的重逢礼物。毕竟烨子呀,最喜欢孩子不是吗?孩子是希望,孩子是未来呀。”

大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费佳慢慢地踱步到船舷边,懒懒地依靠着栏杆,把妖刀罪歌伸出了船舷外。

他眉头轻蹙地看着大仓,似有许多困惑期待她的解答:“烨子,什么才是你心中的正义呢?就像外面下着酸雨,人们在死去。勉强建了间房子,当然也庇护了一部分人,但总有一部分人住不进来。身体强壮的人,拥有异能的人,就爬到了高处抢在了舒适的位置,有的人在地下室苟延馋喘,还有的人甚至不幸被倾斜的房子压住了。这时候,你为什么不推到房子重建呢?”

费佳深深地看着大仓,晚上的海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烨子,你为什么不推倒房子呢?”

大仓与他目光相接,仿佛透过时光长河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声音温和又坚定地回答了他:“费佳,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行?”费佳似乎被她的妥协和软弱激怒了,语气也变得尖刻起来,妖刀罪歌在他的手里摇摇欲坠。

大仓的目光满是包容,她微笑着看着他:“你这么聪明,不是早就猜到答案了吗?”

当你有足够力量彻底打倒和杀死我的时候。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缺的房子和地基,与其一开始为了构筑完美不停推翻重建,不如先尽最大可能协商出来一个大致能接受的方案。因为废墟之中,人在不停地死去。在空想之前,先把房子盖起来。等到房子越建越高,不平衡之处越来越多,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只需要轻轻一推,房子自然就会倒下。那个时候,再组织人重新建一个大家更满意的房子就好。

“在房子被推倒之前,不停尝试就好了,费佳。”大仓把目光移向漆黑的海面,她曾经当过推倒房子的海浪,如今想尝试一下成为基石被冲刷的感觉。

费佳闻言,捂着脸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那么,我宣布,大仓烨子,就在此时,就在此地,为了新世界,请你死去吧。”

语毕,他把妖刀罪歌扔出了海外,与此同时,船仓开始发生爆炸。

大仓在看到费佳手握妖刀等着自己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陷阱。

她陷入了思维的误区。一周前,费佳开始找折原临也买罪歌的情报,他利用了折原和鲸木重的旧怨,他一路把鲸木重赶到横滨,这一切仿佛都是在驱使着折原帮他找到“罪歌”的碎片,他最后好拿走完整的罪歌,直接摘走果子。

但假如罪歌一开始就在他的手上呢?

罪歌被打断重铸过。其中园原杏里拥有最大的母体,其次是鲸木重,鲸木重的断刃后来又被她转送给了岸谷新罗。但是岸谷新罗也不敢肯定外面是不是还流传有其他罪歌碎片。

费佳只需要保留哪怕一块罪歌碎片就可以了。因为福地樱痴的异能力是“增强武器一百倍”,所以仅仅手握一片罪歌碎片,也极有可能可以达到起码和母体罪歌对所有被精神污染的“罪歌之子”同样的控制效果。

罪歌的精神污染和增殖属性甚至在吸血鬼伯爵之上。用吸血鬼伯爵吸引大仓的注意力,暗地里早已通过数年的时间,让福地樱痴手握妖刀碎片完成了几何倍数的增殖。这么多年过去了,外面到底能有多少“罪歌之子”?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然后再放出寻找罪歌母体的消息,一步步把大仓引入这个陷阱。这是大仓无法拒绝的饵料,因为她如果放弃尽在眼前的罪歌母体,就再也没有和手握罪歌碎片的福地樱痴争夺“罪歌之子”们控制权的可能。所有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何况要把罪歌母体拿在手上,大仓才有可能确认“那件事”,确认罪歌斩断灵魂的属性,是否也能斩开“封印”。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这些年,大仓已经暗中试过很多次,任何异能力的作用都不能使“封印”松动,像是世界之间隔着一层“壁”。要打破这个规则,需要一个足够相似,又足够强力的东西。罪歌是大仓在这个世界发现的,最与咒术本质接近的东西。

合体的罪歌是费奥多尔抛出的饵料,但这何尝又不是大仓顺水推舟想要看到的局面。如果由她主动追寻罪歌,盯着她的人反而会怀疑她的目的,阻碍她的行动。那么,只要让她的敌人以为,她“不想”看到罪歌合体的局面就好了。

只是,她是真的“不想”吗?不,她只是足够有耐心而已。以罪歌的特性和福地的异能力,福地和费奥多尔不可能不盯上它,自己只需要等待敌人为她凑齐碎片。

妖刀罪歌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瞬间落入了冰冷的海面。

爆炸声此起彼伏,如果大仓选择去捞罪歌,就等于要放弃这一船的“孩子”。

费佳不仅要杀死大仓烨子这个人,还要杀死她心中的“信念”。

他不再作出那些拙劣的表演,恢复了冰冷的神情,此时此刻,宛如一个完全神性的,公正的审判者那般,见证大仓的抉择,见证她的末路。

大仓一秒也没有停顿地越过了他,带起的劲风吹歪了他的绒帽。

身形灵巧的少女,越过了船舷,落向了漆黑的海面。

错身而过时,她甚至没有分给过他一个眼神。

她只是用如此坚决的背影诠释了她的自信。

自信于她曾经在他的童年打下的深刻的烙印。

她曾经用温暖的怀抱和甜蜜的糖果驯化了一个7岁的孩子。让他在此后数年,哪怕发誓要将她的躯体和灵魂磨灭千千万万遍,但依旧不敢踏过她为他画出的那条线。

她曾用最甜美最柔情的话,在孩子的耳边蛊惑了他。她说:“费佳,去成为海浪吧,去推倒沙滩上的房子,但是不要杀死房子里的小孩。如果你做得到,我将永远爱你,为你骄傲。”

所以,人偶中存在真正的孩子是个谎言。没有把孩子变成人偶的异能力。人偶就仅仅是人偶而已。

熊熊烈火中,人偶的关节被烧得噼啪作响。费佳终于被她毫不保留的自信和信任所激怒。

他愤怒地对着海面呼喊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的信任对他来说是毫不留情的蔑视,仿佛在嘲笑一只被拴起来驯化了的小狗,即使长大了,也不敢挣脱锁链。

大火中,果戈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来,他扭曲的脸上挂着戏剧般浮夸的泪水:“哦,费佳。可怜的笼中鸟儿。让我彻底地释放你吧。”他伸出的双手简直像是要扭断他的脖子。

费佳扭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跳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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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猎犬和薛定谔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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