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痛觉残留(上)
在后脑受到重击的情况下,璃镜的意识就如被绑上了巨石一样在意识的水流里极速沉没,去往无意识的漆黑深海。
就连身体内外各处如闪电般传来的剧痛都没来得及追上,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昏迷的他,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光缝之间玄荧暝的表情。
其实这时候就这样倒下也没什么。
还记得之前枫烨用以回怼的话吗?“此处乃——所有世界中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璃镜没有听到这句话(如果听到的话,估计璃镜的警戒等级还得再升上几个等级),但此言确实不虚。
如果连这里——连枫域都不安全的话,那世上就再也没有担得上“安全”之名的地方了。
不止对外,即使是对内,这句“常识”也同样适用。
所以啊,就这样倒下也没关系的……
那是谁也不知道的时间: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沿着冲击的方向,体型扭曲地飞上半空,在空中可恐地盘旋几圈,便啪叽一声坠落在柏油路上。
飞洒的血液无序地点缀着地面,映照着本人的血泊凄厉地反射出黑红色的光泽,曾炽热奔流的血液无声沉寂着,昭告着人总是不愿面对的事实。
折断的手脚,歪向奇怪方向的关节,以及被血浸满而无法以目光确定的伤口,似乎都在告诉周围一脸震惊的路人——何谓神仙难救。
濒死的男人感受着如破损水球一般的身躯,只不过这次装的不是水。
出血的速度逐渐减缓——“快死了”,男人那残存的意识向自己作出死亡的宣告。
随着失血越来越多,离心脏停止跳动也不过只剩下几息的时间罢了,什么也做不了啊。
痛觉神经就好像失灵了一样,从被撞飞一直到现在位置几乎没怎么感受到疼痛。
哼,无所谓了。男人没有再去挣扎,只是无比自然地阖上了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流逝,静候生命的最后一刻到来。
“啊啊啊————!”一声尖锐又惊吓到了极点的哭喊刺入男人即将死亡的脑膜,引得男人艰难地睁开了眼珠。
也就在这时,无可比拟的剧烈疼痛如同破闸洪水一样,冲垮了男人的理智,可惜男人现在连叫喊的力量也没有了。
人们似在逼近又似在逃开,耳边喧哗又寂静,一块黑红的东西烙入男人溃散的瞳孔:
“啊,原来这种时候,人的肝脏与猪羊的也没什么区别呐。”
此即——痛觉残留。
……
玄荧暝冷冷地看着倒地的璃镜——不久前还对坐的方桌,此时已然化作伤人的凶器压在璃镜身上。
而刚才打飞璃镜的也是它。
玄荧暝苦着脸沉默了极短的一瞬,然后便微小地摇了摇头,好像不打算再管某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随意地抬起手臂……
“啪”!彻底击碎了呼啸而来的桌子。
玄荧暝挑挑眉,面无表情地重新看向了璃镜。
璃镜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身体却还维持着讲桌子推回时的姿势,低着头沉重又艰难地喘着粗气。
“哦~我看你不是挺瘦弱的嘛,竟然还能有这种力气……”
“呼啊……呼啊……”璃镜喘着粗气,身体因打断骨头的痛楚而不住地颤抖。
死亡时灵魂所残留的痛觉,化刻蚀侵入心房,带来清醒,亦带来生苦。
这次的伤痛,不比那次差,甚至还要更加清晰!
我这是要死了吗?又一次?
每一寸破损的肌肤,每一缕受伤的肌肉,每一条断裂的骨头,都在不断地哀嚎。
“哈啊——”无所谓,璃镜一边紧咬着牙一边从发丝间观警惕着玄荧暝的一举一动。
“不过实际上,这个世界里力量的强大与否也不止和体质有关就是了……”玄荧暝好像在给对方解释,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是在小瞧我吗……
而璃镜,则好像站着睡着了一般,之前僵直的手臂也脱力地垂落于身前。
一时间,窄小的房间里只剩下血滴溅落的“嘀嗒”声。
染血的前发,遮住了璃镜的眼神,让玄荧暝无法从神情上料敌先机。
不过玄荧暝并不把璃镜的反抗放在心上,在她那一拳隔着桌子集中璃镜之时,就已经从手感上推测出了对方的受伤程度,更遑论璃镜那长衣都遮不住的血迹。
你看,都不需要我出手,他就已经摇摇欲坠了。
仿佛为了应征玄荧暝的判断之精准一般,璃镜突然就变得像烂泥一样,无力地向前栽倒。
一团缤纷的水形无声且迅疾地跃至了眼前,发动了攻击。
就好像从未受伤一样——如果墙上没有那片人型血迹,地上没有滴落的鲜血的话,可能玄荧溟真就以为是没事人了。
在交锋前的那一刻,玄荧暝终于看到了璃镜的神情:看来我判断错了啊,那不是因无法忍耐的痛苦而浑身打颤,而是……
不,那一定非常痛吧,只不过,在他的愤怒面前,这种疼痛也只能让步罢了。
“咽喉”“侧颈”“心口”,璃镜以常人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亦是当年自己无法做到的动作,连续击打向多处要害。
“彭!”“彭!”“彭!”肉搏声连串响起,连成一声焖响。
无论尖拳、劈掌、正踢,无论哪一种,都被玄荧暝挡下或拨开。
之所以声音会连成一串不是因为璃镜的动作有那么快,而是因为玄荧暝只选择在被击中的最后一刻动手,并轻松地挡下,甚至看起来还颇有余力:
左手折开刺向喉咙的尖拳,右手顶开攻向脖颈下部的劈掌,再以膝盖挡住袭向正中破绽的正踢,行云流水。
尽管一波攻防下来,最后只剩单腿用以站立(这本是难以发力的姿势),但玄荧暝仍能如扎根入地般纹丝不动。
连战斗架势都不需要摆,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就像拨开邻居家烦人的小孩子一样。
至于因为连续全力攻击而无法立即收回腿脚的璃镜,就没那么好运了。
几番攻击无功而返的璃镜,此刻正如击打在铁塔上一般手脚发麻。
只见玄荧暝将左腿稳稳地平落于地面,空下来的右手牢牢地抓住璃镜的脚踝,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即刻引动全身的肌肉顺势一甩、一送。
璃镜便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像出膛炮弹一样旋转着飞出飞出,不受控制地砸向了木床。
不出意料地,结实的床板在玄荧暝的力量下显得比沾水的纸板还脆弱,轻易地断成了无数碎片四散纷飞,霎时间房间变得一片狼藉。
烟尘散去,璃镜灰头土脑地倒在坍塌的床板之间,只余下一只左手勉强攀附在折断穿出的木条之上,眼看着快没了生气。
“扑咯扑咯”,各种小物件被波及掉落的声音接连响起,清脆沉闷的声响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