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沈沉很久没有这种突然精力充沛的感觉了。
前段时间,他体弱到早读都坚持不完就昏昏欲睡,一上午四节课大概只能清醒三十几分钟,可奇怪的是,从这个周开始,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了。
只是身体健康的同时,还有着甜蜜的烦恼,沈沉连着三天都没睡好,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一股邪火憋醒。
沈沉确定他没受任何刺激,没看一丁点儿能引起大脑联想的视频、图片,甚至连猝不及防的动态弹窗小广告都没看到一个。
可从小到大都冷感的他,被那股子燥热钻进四肢百骸,让他像条癫狂的疯狗,从凌晨三点醒来,一直躁动到去上早读。
这种状态,就特像一下课就憋不住的顾稳上身了。
沈沉没想到自己叛逆且放纵的青春期来的这样迟,他骨节分明的手在腰腹间盘旋片刻,最后还是无奈的一拳砸在床上,修长的手指缓缓张开,终于是卸了劲儿。
不是他不想放纵一把,是不能。
沈沉平日里身体就虚,有点体力和精力,都要存着应付考试,但凡敢这么玩一次,阳气立刻不够用,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更何况他打小就三魂七魄不稳,容易撞点邪乎的东西。
比起一时的放纵,还是眼前的清静更为重要,沈沉实在睡不着,便从床上坐起来,盘着腿默念清心咒。
保姆早上五点半就给沈沉做好饭,敲门让他起床,习惯性的敲三下后径自把早餐端进他卧室,沈沉的卧室向来没什么秘密,从没发生过因为保姆突然进门而尴尬的事儿,反倒是不进去喊他的话,他可能一天都醒不过来。
可没想到沈沉今天醒那么早,竟然盘着腿在床上敲木鱼。
这情景十分诡异,一个长相冷清漂亮的少年,顶着一张无神论的脸、张嘴闭嘴科学发展观,却在大早上穿着真丝织的睡袍,嘴里念念有词的敲木鱼。
保姆进来后,那快而急促的“当当当”的木鱼声马上就停了,沈沉睁开眼,看见保姆印堂发黑,眼底红血丝严重,明明就她一个人进来,可沈沉眼睛不舒服,总觉得她身后还跟着几个模糊的黑影。
沈沉疲惫的揉了揉眼睛,“李婶儿,您这几天一直往医院跑吗?”
“诶,”李婶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把餐盘放他书桌上,“我家小孩病了,在住院呢。”
沈沉下床,随意踏上底子超薄的纯手工拖鞋,“李婶儿,还是照顾家里人重要,不用往我这边两头跑,等孩子好了再回来就行。”
“不用不用!他就在附近儿童医院,近的很呢!”李婶儿吓到了,她做的是全职保姆,按天收工钱,照顾一早出晚归的高三生本就清闲,钱拿的也烫手,保姆圈子里的月嫂最是羡慕她,万一不让她来了,这活儿可不好再找,“我都是等你上学后才去医院的,小沉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平时给你做饭,家里卫生我每天都至少打扫两遍的。”
沈沉无奈的笑道:“工钱照开,您别两头跑了,等孩子出院再回来,不然太辛苦了。”
少爷性子的沈沉,说着软绵绵的话,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李婶儿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沉书桌上放着凌乱的书,政治选修三上面压着乱七八糟的黄纸、令旗、桃木剑,“捉鬼”用的沉香木压着的单元大标题是“树立科学思维观念”。
李婶儿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道具收到一旁,把书整理好摞在一起,她小声说:“我孩子在输液,还有三天就能出院了,你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要不然这几天我让老姚过来替班,给你送饭。”
老姚是李婶儿老公,但沈沉觉得她老公和自己八字不合,每次见她老公自己都倒霉,沈沉摇摇头,“没事儿,学校门口有卖饭的,饿不着我,您专心照顾孩子。”
李婶儿应下了。
她们保姆圈里的人都知道,沈家这小少爷从小就邪门的很,许是家里世代做白事生意,赚的是死人钱,所以沈沉虽然含着金汤匙出生,长相精致看起来聪明,其实反应迟钝,体质羸弱易受惊吓,还经常发烧,易昏倒,这些年一直行走在治病的路上。
他从小就是独来独往的,沈家为了治好他煞费苦心,寻遍道士,吃遍土方子,但效果甚微。
好在前些年,遇到一道行颇深的老道士,让这孩子情况稍微好了一些,能正常上学了。
只是从那以后,这好好的家,从性冷淡风搞得像个道观,道不道,佛不佛,空气里都充满了封建迷信的味道,玄关上面摆着桃木剑,门口挂着八卦镜,卫生间里吊着五帝钱,从此再和装修风格四字无缘。
那老道士也神神叨叨的,也说不出沈沉到底得的什么病,只说是因为沈沉惊为天人,命格奇特,有这种命格特质,是二十一世纪多少什么道士法师天师阴阳师风水师,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只不过这福气附带了一些被动技能,导致沈沉格外体弱,尤其是休息不好、精力衰弱、阳气淡薄的时候,沈沉会控制不住的看到一些脏东西。
不是什么大事。
可沈沉胆子小,这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不然怎么这福气给谁,谁都不乐意要呢。
好在大部分时候,那些脏东西他都只能看的朦朦胧胧,可极度虚弱的时候,他能看清那些所谓灵体的真实面貌。
灵体这种东西吧,说坏不算真坏,说好也绝对算不上好,看不见它,它就不存在,看见了,假装不在乎,那它也不存在。
可越是怕它,它就越喜欢恶作剧,沈沉以前演技不好,经常被这些玩意儿吓到,于是这些东西都喜欢追着吓唬他。
沈沉真心过够了这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总被吓到发高烧的日子,只能硬着头皮坚持老道士教给他的办法:日行一善,洁身自好,时刻积德。
为了不会轻易被那些支离破碎的鬼魂发现他的情绪变化,沈沉逐渐把面瘫冰山脸的演技,练到了炉火纯青、深入骨髓的境界。
沈沉不是心疼保姆拿钱干活还两边跑,毕竟她还有个老公,只是李婶儿最近大概是天天跑医院,跑的阴气有点重了,身后带回来的影子至少有三四个,也就是他这几天状态不错,看不清那影子长什么样,不然一大早就开始魂飞魄散了。
早餐是李婶儿自己做的香酥油条,茶叶蛋也是她亲手腌的,五谷豆浆的豆子都是特意提前泡了一晚上的,口感香醇,还带着一些谷物的粗粝口感,沈沉很喜欢。
到了教室后,沈沉整整听了一天课,开始晚自习的时候才感觉到疲惫。
沈沉坚持不住趴在桌上睡迷糊了,桌子变得漂浮起来,有种整个人不断下陷的错觉,旁边人突然用力推了他胳膊一把,吓得他一哆嗦,好像一叶孤舟忽然在江面翻了船,翻到了悬崖底下。
沈沉一下就清醒了,被吓醒的,头特别疼。
顾稳在旁边语气冷淡,“让开,我要出去。”
沈沉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睡觉。
顾稳不耐烦的声音提高了一个调,“沈沉,挪一下你的屁股,我要出去。”
周围打闹嬉笑的声音逐渐安静,空气像是被拧紧的发条流转不动了,悄无声息的战、火,也许一触即发,毕竟最爱装逼的沈沉,和最烦装逼的人的顾稳做了同桌,总要打一架吧。
可两个人竟然相安无事好几天,不对劲。
沈沉是真的烦了,自从做同桌后,每个课间顾稳都要出去,不是上厕所,就是接水喝,班里饮水机的水,有一半都是被顾稳一个人喝掉的,懒驴上磨屎尿多,真他妈是水桶成精。
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被他吓醒。
顾稳吓他那一下,搞得沈沉又开始萎靡不振,心里膈应的厉害,还想晚上回去背书呢,现在怕是撑不住了。
于是沈沉的屁股不动如山,把书摔得噼里啪啦的响,闭着眼睛比顾稳还不耐烦的再换个方向,抱着课本把头埋进胳膊里继续睡。
顾稳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他向来沉得住气,人缘好,大方,义气爽朗还热情,又是学霸,简直不要太受欢迎。
传闻中顾稳的每根头发丝儿都有女朋友,谁见了他,不心服口服的喊一声稳哥,可这几天在沈沉面前,他差点破了功。
若说沈沉就是这样冷漠的人,可他又经常会做一些让班里同学惊掉下巴的好人好事,会突然对一些人热情,又会突然好像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所以外面的人都传沈沉有病,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以前还经常因为身体原因休学,甚至有段时间他来上学,还带了伴读,俗称书童,特意在学校照顾他的,因此落下一个“少爷”的外号。
沈沉知道以后,再不肯带伴读上学了,可少爷的形象,永远活在大家心中。
做同桌相处了几天,顾稳觉得沈沉确实有病,得的是精神分裂,沈沉活着的时候存在感极低,不和人说一句话,仿佛一整天都不带喘气,死气沉沉。
犟的时候又搞得好像和人类有什么深仇大恨,明明都是同学,好好说话,好好交流,相安无事,挪一下屁股,能死吗,沈大少爷的屁股怎么就这么金贵。
顾稳憋不住了,再一再二不再三,沈沉始终不肯直起腰让个空好让他出去。
怎么办。
难道非得要他骑到沈沉脖子上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