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小狗
阮乔想,那句话说得特别对——
年少时不要遇见太过惊艳的人。
不然就像他,在秦嘉阳之后大概再没可能喜欢上别人了。
可惜秦嘉阳是直的。
15岁对他说“以后你跟着我,我保护你”的人,在18岁的宴会上问他:“乔乔,我想追心怡,你说好不好?”
“好啊。”阮乔吞一大口酒,笑着说。
“嘉阳你这么棒,肯定会成功的。”
“哈借你吉言啦!”一无所知的大男孩抱住他一顿揉搓,取笑道,“小乔乔,第一次喝酒别喝这么凶啊,看你眼睛都红了,鼻尖也红,哈哈哈,好可爱哇!”
阮乔也笑,笑得眼前人影模糊。
能来到这儿的人都非富即贵,看起来便不会和他有交集,他们过来和秦嘉阳打招呼,叫一声“秦少”。
阮乔其实一直都知道他和秦嘉阳是两个世界的人,过去三年的陪伴,大概就像是太阳偶然投在他身上的一缕光,他珍藏就好,怎么会傻到妄想拥有太阳。
“乔乔,发什么呆呢,喝多了?”秦嘉阳拿着张房卡在阮乔眼前晃了晃。
“顶层有我套房,你进去随便找个房间先休息吧,明天咱们再一块回学校。”
阮乔酒劲儿上来晕乎乎点头,很听话地去坐电梯。
秦嘉阳在背后笑起来,他们小乔同学真是连喝醉了也很乖。
不过这会儿秦嘉阳还不知道,有种乖巧叫做还没开始发酒疯。
等电梯门关上,他才想起来忘和阮乔叮嘱别走错门了。
酒店顶层有两间套房,全年预留给他和小叔。其实走错倒也没事,反正房卡不对也刷不开。
何况小叔今天大概率不会来。
圈里多的是人想来联络关系,但坐到小叔那个位子,俨然不需要再在这种场合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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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点,秦濯谈完一桩收购案。
“秦总,今晚回哪休息?”助理看向后视镜。
男人身高腿长,放松地靠在定制版劳斯莱斯的宽大后座,极为俊逸的眉目不经意间泄出久处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不敢过多直视。
“水榭华庭。”男人低沉的声音说。
那是秦濯安置情人的地方,只是……
“一个月前,苏先生已经离开华亭了。”助理小声说。
那会儿苏染跟秦濯刚好半年,唐特助和秦濯汇报后,秦濯头也没抬,只说了句“老规矩”。
唐礼便用市中心一套千万级的大平层送给苏染作为分手礼,这类小事秦濯自然不会在意。
他对情人一向绅士大方,是金主圈里最不可求的那一个,只是有一点,不论怎样的大美人,都没能在秦濯身边超过半年,这是他的规矩。
修长手指敲了下中控台,秦濯说:“那就附近酒店。”
十分钟后,幻影平滑驶进秦氏集团旗下一家五星酒店。
而秦濯在自己套房的门口捡到一只小狗。
小狗抱膝坐在门前的地毯上,埋着头,只能看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谁带你上来的?”
费尽心机想爬他床的人很多,这种情况并不算意外,秦濯松了领带,面无表情地打量这只闯入领地的小东西。
小东西揉了揉眼,依旧垂着脑袋,慢吞吞说:“你怎么才来呀……”
声音软绵绵的,说是抱怨,倒像是撒娇。
这么理直气壮的搭讪秦濯倒是第一次碰见。
他今晚过来纯属临时起意,不知道这小东西多大本事能混进顶层,又等了多久。
“今天要是等不到,下次还想去哪堵?”
“你在说什么呀,嗡嗡嗡……”
小东西咻得举起一只爪子,拍在秦濯大腿肌肉上,嗔道:“快拉我起来。”
黑色西裤衬得腕骨细瘦白皙,仿佛力气大一点就能弄碎。
秦濯眉头轻微皱了下,拎小狗一般把人拉了起来。
阮乔酒后迟钝,突然被提溜起来,鼻梁“咚”一下撞上对方优越的锁骨,瞬间给他撞懵了,连疼都忘记喊,只仰着脸,睁着一双茫然又漂亮的大眼睛。
秦濯看清小东西的长相,也愣了一瞬。
不知道才多大的美少年痴痴往他领口嗅着,闻到很安心的味道般赖在颈边,像只小动物哼哼唧唧。
热乎乎的气息带着甜酒味,秦濯微仰起头,任小美人滑腻的脸蛋蹭在颈边,宽大手掌揽上细腰,宛若一副情人依偎的样子。
只是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
“我对你这样的小朋友没有兴趣。”
手上力道加重,秦濯将阮乔从身上拉开,深邃的眸光中没有一点情.欲涌动。
阮乔娇嫩的皮肤被掐疼,发出细软的“呜呜”声,似乎不能理解突如其来的转折,固执地仰起颈项,宛若一片花瓣绽开,唇珠圆润而绯红,诱人品尝。
秦濯居高临下地捏住少年下巴。
把人推开了。
他并不讨厌鲜嫩的美少年,但显然和小孩子说不到一块去,更讨厌麻烦和哄人,所以以往收在身边的也都是知情识趣的成熟美人。
性如果不能只是用来放松,他无所谓没有。
秦濯不想给眼角发红的小孩子难堪,绅士地将人送到电梯口,随意地摘下百达翡丽给阮乔带上。
电梯门打开,低沉的音色在深夜听起来有些温柔。
他说:“晚安,小朋友。”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爬床失败还能带走一块几百万的表都该满足,但认错人的小醉鬼显然不能算是正常的。
阮乔没有进电梯,他走到秦濯面前一字一顿说:“你不要我了。”
“你,不要我了……”
他又说一遍,干净的嗓音带着不加矫饰的颤抖,听来格外可怜。
或许是直直看过来的眼神太过悲伤,看得秦濯心头微动,好像他真的是什么翻脸无情的渣男一样。
只一眨眼,阮乔的眼泪便涌了出来,在精致的脸颊流下绵长的泪痕,然后断成一颗颗珠子,碎在衣服和地毯上。
可即使哭得这样惨,也只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想表达不满,又怕惹主人生气。
秦濯摘下领带,在指尖绕了几折,目光沉沉看着安静流泪的美人。
他从不在人前展示真正的喜好,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比起笑,秦濯更喜欢看人哭。
昂贵的真丝领带划过脸颊,被眼泪晕染浸湿,男人高大的身影慢慢靠近,直至完全笼住阮乔,俯身说:“想跟着我,要乖。”
阮乔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索什么很难的问题,片刻后稚气地扯出领带一端,绕过后颈,又放回秦濯手中,像一只小狗主动带上了项圈。
——只要你轻轻牵一下,我就会在你怀里。
湿润的睫毛扑簌簌,他说:“我乖呀。”
秦濯闭了下眼,将人领回房间,第一次品尝鲜嫩的美少年。
说实话,一开始体验并不好。
先前大胆的死缠烂打让秦濯以为这该是个有经验的,直到把身下人青涩的反应一览无余,他才发现自己可能想错了。刚动一下,小家伙的眼泪就不要钱地往下掉,细细叫着疼。
秦濯舔下后槽牙,难得耐心地去酒柜倒了一杯伏特加喂给阮乔。
两口烈酒入喉,晶莹的酒液顺着漂亮的脖颈往下滑,阮乔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眼前彻底迷蒙一片,只记得头顶的水晶灯律动一夜。
第二天,秦濯醒来时怀里的小家伙还睡得憨甜,毛茸茸的脑袋蹭在他胸口。想起昨晚梨花带雨小声嘤咛的样子不禁失笑,果然年龄小嗓音就是好听。
他第一次想,让乖巧的小家伙跟他一段也不是不行。
不过接下来的事却出乎了秦濯的意料——
小朋友好像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确切说阮乔也并没有提起裤子,衣服早就黏糊糊搓成一团丢在地上,只能缩在被子里瞪眼问:“你谁啊?!”
秦濯皱了下眉,虽然没介意小朋友的炸毛,但也没什么耐心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想要什么告诉唐礼,他会安排。”
秦濯披衣下床,准备把麻烦丢给唐特助,临走难得体贴地接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那把少年人独有的清稚嗓音确实很好听。
“你到底是谁?嘉阳呢?”阮乔哑着嗓子问,心底慌乱一片,即使之前再未经人事,如今情形也不难让他猜出昨晚发生了多荒唐的事。
秦濯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拿起手机不知编辑什么,几秒后看过来,问:“你和阳阳什么关系?”
声音听不出喜怒,阮乔却被看得心头一颤。
作为半个美术生他对美最为敏感,这个男人有一双美到令人无法抗拒的桃花眼。
更令他震惊的是和嘉阳的三分像。
只是嘉阳爱笑,看上去总是温柔的。
而这双眼睛却华贵冷冽,仿佛周遭事物都没有资格被他注视一眼,就连眼尾一颗暗红的泪痣,在刀削斧凿的脸上也只是平添了锋利。
阮乔有种小猎物被盯上的紧张,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那人对嘉阳的称呼,被子下的手攥紧了床单,他哑着嗓子坚持:“我先问的,你先说。”
秦濯拉开一把木椅长腿交叠坐下,指指放在床头的水杯:“先喝口水。”
阮乔舔舔干涩的嘴唇,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抿着嘴小声嘀咕:“谁知道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秦濯看了浑身上下都写着防备的小朋友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勾唇说,“确实,昨晚我的伏特加有问题,让小孩儿喝了就抱着人不撒手,又哭又蹭的。”
“你别瞎说!”
“嗯?这是哪个小狗的牙印?”
秦濯只抬了抬下巴,根本不用指,颈边和胸口的痕迹简直不忍直视,阮乔怀疑这人就是故意不好好穿睡袍的。
“小狗还会挠人,后背要不要看?”
“你才小狗呢!流氓!!”
“好了,再喊嗓子真坏了。”秦濯起身把水杯放阮乔手里,“听话。”
阮乔还在别扭,只听嗡一声震动那人低头去看手机,几秒钟后,抬起头再看他的眼神里有点一言难尽。
“阮乔。”
“嗯?”阮乔下意识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查到我了?谁给你发的短信,是嘉阳吗?他怎么说啊?你到底是谁?”
一连串问题机关枪似的,秦濯一个都没有回答。
刚才让唐礼调监控查出来——
阮乔,18岁,T大计算机系,他乖侄子的好朋友,真·清纯男大学生。
“阮乔,我是阳阳的叔叔。”
秦濯直接抛出了答案。
他态度坦然,低醇的声音却在阮乔脑海掀起巨浪。
阮乔睁大眼,过去整整一分钟才艰难消化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秦濯是谁?
不管是不是计算机系的都听过这个名字。
——最厉害的计算机天才,24岁执掌IT帝国,创造的量子脑机深度生物交互系统第一次带领人类真正走进了强人工智能时代。
虽然嘉阳没有和他隐瞒过家世,但阮乔从没有觉得自己能接触到那个“无所不能又温柔儒雅的小叔”。
那是站在云端上的神。
是他梦里都不敢肖想的人。
“你怎么,怎么能……”
阮乔眼睛红了,泪涌了出来,哭得比昨天晚上更惨,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也许是难过自己也成了随便的人。
也许是一直以来崇拜的偶像轰然崩塌。
也或许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嘉阳,他如果知道自己敬爱的小叔其实……
秦濯没有心思去想小孩子家家的委屈,只觉得阮乔实在能哭。
美是美的,依然没有什么声音。
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也无力自保的小朋友。
太软弱了。
“昨晚的事,不能让嘉阳知道。”阮乔无声哽咽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秦濯答应,又说,“那块表你带走,其他想要什么告诉唐礼,就当叔叔送你的见面礼。”
阮乔觉得讽刺,和自己小辈床上见面的礼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东西,可以帮我找一套能穿的衣服吗?我会转账给你。”
“还转账啊,”秦濯觉得有趣,故意说,“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阮乔:“……”他想要秦濯消失。
“瞪长辈是不礼貌的,”秦濯指了个方向,“衣帽间在那儿,自己去挑还是叔叔抱你?”
阮乔用实际行动把自己裹成小蝉蛹,拖着尾巴往衣帽间挪。
“你不要进来,离远点儿。”
小东西笨手笨脚的,衣帽间没有门,秦濯背靠在外墙继续欺负人说:“不偷看你,又不是没看过。”
阮乔深呼吸,扶着腰给自己找衣服,这衣帽间太累人了,有他们多媒体教室那么大,不仅置有各个季节各个场合的衣服,还有各种尺码,也不知道那为老不尊的带多少人来过。
阮乔正艰难地给自己套裤子,听见秦濯问:“信息上你生日是10月24,昨天?”
阮乔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
是啊,昨天是他18岁生日,嘉阳说成年了可以喝酒,又嫌酒吧乱,就带他来这场酒会看漂亮小姐姐。
18岁这天,他知道了心上人有想追的女孩,还稀里糊涂丢了自己的……
大概没有比这更糟糕的18岁了吧。
阮乔用力眨了眨眼,从衣帽间出来:“昨天的事我会自己和嘉阳解释,谢谢你的衣服,以后我们就当没见过吧。”
秦濯点了下头,满意阮乔的懂事:“阳阳昨天也喝多了,经理说把人刚送上来就睡了,他应该不知道你在我这边。”
阮乔:“嗯,我一会儿跟他发消息就说学校有事先回去了。”
秦濯:“吃完早餐再走,我派人送你。”
阮乔:“不用了。”
阮乔走后,唐礼才进来送早餐,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安静地候在一边,似乎在等老板下什么指示。
秦濯抬眉:“有事吗?”
“嗯……”作为一个合格的金牌助理,自然是老板的方方面面都要操心,按照以往的惯例,唐礼贴心问,“我需要和小阮先生进一步联系吗?”
联系的自然是养人那一套。
秦濯拉开桃木餐椅的手一顿。
桌下有一只白色袜子,不知昨晚在几处荒唐才会被甩到这儿。关于这双袜子最后的画面,秦濯记得它裹着阮乔漂亮的脚踝,一双细瘦的小腿搭在他肩上荡来荡去。
秦濯移开目光,淡声说:“他是阳阳的同学,才18岁。”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唐礼想起在走廊擦身而过时不小心看到的那眼,心说十八岁怎么了,白溜溜的后颈上还不是被您印上一个牙印儿。
当然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在老板面前说的。
“你想办法给他想要的好处。”秦濯补充道,“但不要让他知道。”
唐礼帮老板搅拌好咖啡,附和说:“您对小孩子真是温柔。”
秦濯不置可否,他从来不会亏待跟过自己的人,哪怕只有一晚,但这和温柔无关,只是因为他格外厌恶麻烦,人钱两清才算断得干净。
至少在这个时候,秦濯并不想和阮乔再有交集。
——如果他们没有在那种情况下再次见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