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济度可不知道杭氏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他这个人惯会喜新厌旧,哪怕已经想起昨晚答应杭氏的事儿,这会儿也不会改口。谁让杭氏这会儿在他心里不如女儿可爱招人疼呢。
杜嬷嬷等人就更不会提醒济度了,正院都是福晋的人,王爷疼爱小格格她们只有高兴地份。她们恨不得王爷把所有东西都给小格格呢。
刚生下来的小孩子吹不得风,济度看了两眼就让杜嬷嬷把人抱下去,紧接着他又派人往宫里传信儿。作为宗室的和硕亲王,府上添丁都是要去宫里报喜的,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嫡福晋所出。除了皇上那边,皇后与太后那儿都要让人报喜。
乾清宫
顺治帝脸色难看的盯着已经铺好的绢帛,他紧咬着下唇,拿笔的手颤抖不已。
京师大雨连绵三个月未见晴天,不少大臣上折子说这是他一意孤行废后导致的结果,他应该立刻下‘罪己诏’以求上天原谅。
叫嚣的这些人中又以蒙古部落、汉臣为最。
那几个汉臣没什么说的,就是老学究固执得很。
蒙古那边真当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皇后无过错、废后让天下人耻笑与皇上声誉不利’,话说的漂亮,实际上呢?
不过是因为皇后出身蒙古,他们觉得废后触犯了蒙古的利益罢了。
瞧瞧,他不过是另立了一个蒙古女人当皇后,那群人不就闭嘴了?
按理说,蒙古那边都闭口不言,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作为皇帝他应该大度,不该秋后再去算账。
却不想,蒙古那边是过去了,汉臣御史那边过不去。
他们固执的认为三个月大雨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一定是他这个当皇帝的做错了事情惹怒上天。想要结束大雨只有他亲口承认自己错了才行。
所谓‘亲口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并不是说说而已的。他必须下罪己诏,把自己的过错昭告天下。
他一心想做一个好皇帝,被后世人敬仰。一旦下了罪己诏,身上就有了污点。
一个有污点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好皇帝呢。
因此,顺治无视了这些折子,他坚信自己没错。
前日,有个御史慷慨激昂,见他不言语一头碰死在乾清宫宫殿门口。
昨日,又有御史在宫门口自缢身亡。
那群人在逼迫他,只要他不下罪己诏,等到今日清晨说不得还会有人以死相逼。
如今已是黎明,距离宫门开启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最多辰时初,那几个老顽固又该来‘逼迫’他了。
朝堂不稳,前朝余孽虎视眈眈,若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他必定会受万人唾骂,再有前朝之人煽风点火,说不得大清江山都要毁在他手上。
若写下‘罪己诏’……
福临心中十分不甘。
气愤的扔下手中的御笔,顺治帝走到窗前打算吹吹冷风降降火。
忽然天边出现一抹红,紧接着消失了三个月的太阳缓缓升起。
红日东升,他舒了口气,久违的笑容挂在脸上。紧接着他就见那红日之上射出一缕霞光,似有一只红色瑞兽拖着长长的彩色尾巴向着地面而来。
眨眼间霞光落在京城的某处,速度快的就像是他眼花看错了。
顺治帝着急的喊道:‘吴良辅,吴良辅。’
大太监吴良辅应声而来,他本是前朝的太监,也不知怎的入了顺治的眼被留在跟前伺候,做了乾清宫太监总管。
吴良辅虽是奴才但与其他奴才又不一样,他对顺治并没有畏惧之心,此时见了顺治态度不卑不亢。
“皇上,您叫奴才。”
顺治并没有因为吴良辅的态度而生气,他对着吴良辅招招手,声音有些急切,“吴良辅你看到没有出太阳了。”
吴良辅笑道:“奴才看到了,皇上,奴才早就说过您是真命天子,是上天选中的人,怎么可能受罚。您瞧,太阳这不就出来了。他们啊不过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而已,这样的人奴才见多了,他们这是想要借着皇上您的名头得好处呢。”
汉臣御史逼迫皇上发‘罪己诏’的事情别人可能不清楚,作为贴身伺候顺治的奴才吴良辅怎么可能不知。他不但知道,还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当皇帝的都自负,别说没错,就算真的错了,谁又愿意承认自己错呢?
御史最喜欢做的时候就是弹劾官员以图名留青史。皇帝废后、三个月大雨不断,这么好的‘把柄’他们怎么能放过。
提起那群御史,顺治帝脸色果真变差。吴良辅小心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道:“可惜啊,他们算错了一点。皇上您是真龙天子,又岂是他们能够诬陷的。这上天啊,知道皇上您是明君,保佑您呢。”
顺治抬手指着吴良辅笑了,“你啊,”笑过之后他才说起喊吴良辅的原因,“你刚才站在外面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玄鸟降临京师、彩霞漫天等祥瑞?”
吴良辅心颤了一下,他刚才根本就没在外头能看见什么?
虽说已步入六月,然,天空下了整整三月的雨,雨中的夜晚寒冷潮湿,人在外面站久了难受的很。
吴良辅得宠,这两年越发‘娇贵’起来,他表面上说是在外头守着,实际上只派了个小太监候着,自己躲在偏殿享福呢。
他能出现的这般及时,也是因为看到太阳出来小太监去喊了他。
什么玄鸟临空、彩霞漫天,他什么都没看见。
但这并不妨碍他扯谎。
只见吴良辅笑道:“奴才正要跟皇上您说呢。皇上,雨过天晴并伴有祥瑞出现,这是吉兆啊。这说明老天爷对皇上您也是认可的。”
皇上是对的,那‘逼迫’皇上的大臣自然就错了。
顺治帝满意的点头,吴良辅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你去让人打听打听,皇城东南那边今儿个有什么喜事儿没?”
满清的京师有着严格的划分:外城居住着百姓、汉人;内城是满洲的天下,除了特别几个受顺治喜爱的汉臣被允许在内城居住,其他全部都是满洲大臣极其家眷。
除了这两个城,再往里便是皇城,这里居住着除了皇帝以外的爱新觉罗家成员,俗称宗室。
而皇城东南方向地理位置好,居住的都是亲王级别的人物。也是他刚刚看到彩霞落入的地方。
似这等祥瑞降落的地方,必定有好事发生。想当初他额娘也是伴随着祥瑞出生的。
某些人不是一直不服气,想要把他们驱逐么,说他们是强盗。皇城住着的都是爱新觉罗家子弟,上天降下祥瑞那就说明是对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认可,大清入驻京师乃是顺应天意。
更甚至……
这‘祥瑞’也算是解了他的困境。
顺治怎能不在意?
吴良辅一拍脑子,“哎呦,皇上您这么一说,奴才还真想起一件事儿来。”他往前走了两步谄媚着,“皇上您忘了,安亲王府的二格格今儿摆周岁酒。”
顺治仔细想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安亲王岳乐去年得了个女儿,好像还真是今儿周岁。而安亲王府也确实在皇城东南。
他小声嘀咕:“莫非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他跟岳乐关系不错,岳乐的女儿也是他的侄女,如果真是这丫头那也不错。
“吴良辅,传旨……”
话刚起了个头,又有一小太监走了进来。小太监低眉顺目,行过礼后便道:“启禀皇上,简亲王派人入宫报喜,说简亲王福晋于今日卯时生了个小格格。”
顺治&吴良辅:……
顺治帝大喜,卯时不就是他看到玄鸟落入皇城的时间?那这个格格很可能是……
“吴良辅,你亲自去简亲王府走一趟,不,朕自己去。济度添了嫡女这可是大喜事儿,当初岳乐家二格格出生朕就去了,济度这没道理不去。”
济度跟岳乐一样都是宗室、是大清的肱股之臣,他应该一视同仁。
额娘不喜他出宫乱跑,可这回情况不同,若他没记错济度福晋同样出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她还是额娘的侄孙女,继后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自己去简亲王府看望济度的嫡女,额娘必定不会阻止。
不,若额娘知道自己是去看望济度的嫡女,怕是高兴地牙都看不见了。
“吴良辅,你去给朕挑些好物件。嗯,就比照着去岁给岳乐二格格那个加厚三成,咱们去简亲王府。”
吴良辅有一瞬间的犹豫,他小声道:“皇上是觉得?那安亲王府那边……”
他的意思,两人都是今天,还都在皇城东南,他们毕竟只看了个大概,皇上怎么确定人是简亲王府的而不是安亲王府的?
本来么,不管是安亲王府的二格格还是简亲王府的小格格,谁伴随着祥瑞出生都跟他没关系。怪只怪简亲王府这位的生母姓博尔济吉特,是静妃的堂侄女。
静妃还是皇后的时候嚣张跋扈,对他横眉竖眼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还赏过他好几个巴掌。他吴良辅可是记仇的很,好不容易挑拨的皇上下决心废后,他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他知道太后对静妃有多看重、愧疚,假如简亲王府这位真的有什么征兆,谁知道静妃会不会因此复立?
他绝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有来历的只能是安亲王府这位,绝对不能是简亲王府的。
然,福临会错了意,或者说吴良辅伪装的太好,他根本不知对方心中怨恨静妃,他只以为吴良辅是问去安亲王府的事儿。他刚才话虽然还没说完,他相信吴良辅知道他的意思。
沉思片刻他道:“这样,你给安亲王府也挑几件物品赏赐给二格格,就说是朕送给她的周岁礼。”
岳乐是他堂哥,亦是难得在政治上能与他共鸣的人,若不是之前下雨,他早就去参加岳乐女儿的周岁宴了。这贺礼自然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吴良辅还想在说什么,顺治已经不想在听了。
因为废后与宛宛(董鄂妃),他这段时日与额娘关系很是僵硬,额娘心里不好受,他何尝不是如此。现在难得有个可以缓解两人关系的事情,顺治拿出十二分的用心,他打算亲自去给小丫头挑选礼物。
希望额娘看在他如此用心的份上,不要总是针对宛宛。
吴良辅想要再说些什么,又怕惹得顺治怀疑,他便紧跟在顺治身后,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打消皇上的念头。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贤妃董鄂氏带着一群宫女款款而来。
看到她,顺治赶紧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温柔道:“你怎么过来了?”说完他又用锐利的眼神盯着伺候董鄂氏的人,怒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娘娘的,朕的话都敢不听,要你们有何用?”
董鄂氏自幼身娇体弱,之前下雨她身体便一直不好经常生病。她入宫的这一个多月,且不说从未给皇后请过安,只要她出了承乾宫的大门,回头必定会‘病’上一场,因此顺治才不准她出承乾宫的大门。
旁的妃嫔都是顺治帝传召去乾清宫伺候,只有董鄂氏是个例外,每日都是顺治帝去承乾宫找她。承乾宫于顺治来说俨然成了第二个住所。
董鄂氏笑的温和,她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皇上,不怪她们,是我想你了,想过来看看。”许是说了什么羞人的话,董鄂氏还红了双颊。
她转过头然后就看见顺治身后的奴才大包小包。
她疑惑道:“皇上这是准备要去哪儿?”
不等顺治回答,吴良辅逮住机会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语气有些奇怪,明明是陈述事实,顺治总觉得哪里不对。
董鄂氏适时红了眼眶:“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皇上也不至于……皇上,简亲王府的格格生的可真是时候。”说到这里她用帕子擦擦眼睛,调皮的眨眨眼,“皇上,人家小格格这回可是帮了您大忙,您可要好好感谢人家才对。皇上若不介意,我瞧瞧您都打算送什么。简亲王福晋可是出身科尔沁的贵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您送的太薄了可不好。”
顺治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吴良辅低头偷笑,他就知道告诉贤妃娘娘是对的,这后宫除了他也只有贤妃最担心废后崛起。
不,贤妃怕是比自己更担心。他只是个奴才,与废后之间的恩怨说大也不算大。贤妃不一样,博尔济吉特氏被废为静妃,这里头贤妃的‘功劳’可不小。
福临想说不去了,就见苏麻喇姑带着一大堆东西走了来。
慈宁宫的人都不喜欢贤妃,她看到贤妃之后笑容未变,只规规矩矩行礼。
“皇上,太后娘娘得知简亲王福晋产女,特命奴婢前去贺喜。听说皇上也准备去简亲王府,不知奴婢能不能跟皇上随行?”
苏麻喇姑是太后最信任的奴才,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很多。于太后而言与其说苏麻喇姑是奴才不如说她是姐妹,太后的事情苏麻喇姑都参与过,也了解太后的心事。
众所周知皇上厌恶蒙古,简亲王福晋又是科尔沁右翼的格格,她担心皇上厌屋及乌。
苏麻从小跟太后一起,皇上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顺治会跟亲额娘闹别扭,却对苏麻很好。很多时候,苏麻说的话比太后都好使。
所以,在发现太后的担忧之后,苏麻自告奋勇跟着皇上去简亲王府。
说完这话她又看向贤妃,苏麻脸上的笑容一直是和善的,她并没有因为太后不喜贤妃而给贤妃甩脸子。
她故意露出一个怪笑,眨眨眼,“瞧我来的真不是时候,皇上这是打算跟贤妃娘娘一起么?”
她就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辈,发现小辈有了喜爱之人那样,笑的暧、昧,满脸调侃。
顺治不好意思红了脸,他道:“嬷嬷别乱说,没有的事儿。我一直把你当长辈看的,乾清宫自然是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整个慈宁宫大概也只有苏麻对他跟宛宛的爱情是乐见其成的,而苏麻在他的心里同样重要,他一直把苏麻当成另一个额娘。
苏麻笑了,她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董鄂氏的身上。
“奴婢僭越说句不该说的话,皇上您也是,明知道贤妃娘娘身体不好做什么还要带着她乱跑,若把贤妃娘娘折腾病了,您不心疼?这天儿这会是晴的不假,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变脸呢。娘娘身体弱还是得悠着点。”
苏麻态度自然,好似她真的很关心贤妃。她这态度别说顺治,就连贤妃都被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