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噩耗
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这几天的疑惑也终于得以解开。
薛明珠站在门口面色一片惨白。
家里老两口的争论似乎仍旧在继续,薛明珠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脑子里只回荡着那一句:找不到了,牺牲了。
半晌她蹲在地上,看着门前的路,听着隔壁宋家孩子的吵闹声,心里却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
怎么会这样呢?
上一辈子谢宽可是到了三十多岁都活的好好的呢,这一辈子属于他们的人生才开始了没多久,他怎么敢找不到了呢?
不一会儿,薛明珠站起来了,既然没人告诉她,那她就当做不知道吧。
她作为谢宽的妻子这样的事难道不该第一时间告诉她吗?
没告诉她,那说明谢宽还在外执行任务,等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了。
薛明珠已经想好了,等谢宽回来她就要告诉他,如果他暂时不要孩子那就不要了,等什么时候想要的时候再要。哪怕他这辈子都不想要孩子,她也觉得没问题的。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薛明珠收拾好心情站起来上班去了。日子总得过下去,再没有见到尸体之前,谁说的她都不会信。
到了教室听着孩子们还在谈论昨晚夜校的事情,薛明珠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意。
但十几岁的孩子也是敏感的,很清晰的感受到了薛明珠的情绪的变化。
几个学生下课后跟薛萍萍嘀嘀咕咕一阵子,在薛明珠进办公室之前,薛萍萍来拦住了薛明珠,“姐姐。”
薛明珠停下,看向薛萍萍,“怎么了?”
薛萍萍看着姐姐的眼神,担忧道,“姐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高兴?”
薛明珠一愣,难道这么显眼吗?
她呼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昨晚看书看的太晚没休息好,有些头疼,没事的,等晚上我早点睡就没关系了。”
“真的吗?”薛萍萍本来就很敏感,又太在意薛明珠,薛明珠的变化在进教室的时候薛萍萍就注意到了,即便同学不催促她来问问,薛萍萍也会来问的,现在薛明珠这么说,薛萍萍下意识的就不想相信,她总觉得姐姐有什么没跟她说。
薛明珠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是啊,小孩子不要想太多。”
薛萍萍固执道,“我不是小孩子。”
“行,你不是小孩子。那好了,初二三班的薛萍萍同学,快上课了,赶紧上课去。”薛明珠正色道,“去吧。”
薛萍萍一步三回头,才进教室就被大家围住了,“怎么样,薛老师怎么了?”
薛萍萍将薛明珠的话说了,大部人都信了,但唯独薛萍萍不信。
但自己的心情外露,薛明珠还是反省了一下,深呼一口气,又撸了把脸,在脸上挂上笑容之后这才进了办公室。
然而才进办公室,刘娜就凑了过来,“明珠,我记得你爱人也出任务去了?”
薛明珠想到早上听到的话心里一突,但还是点头,“对,已经出去有一阵子了,还没回来。”
刘娜惊讶道,“是不是11月份走的?”
薛明珠仍旧点头,但手指头却慢慢攥紧,“对。”
“我爱人也是那一批出去的。”刘娜有些焦躁,看着薛明珠道,“昨天部队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一批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失去了联系,现在已经初步认定是牺牲了。”
刘娜神色慌张,眼中满是痛苦,“明珠,你说他们会不会回不来了?”
这个问题薛明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既然军区大院都传开了,可能在驻地那边早就不是秘密。
只是人在哪里,又什么时候回来,到底怎么样,薛明珠一点都不清楚。
她看着刘娜神色痛苦满脸担忧,一早上做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都轰然倒塌。
她无法欺骗自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慌张一点都不比刘娜少。
可她也知道慌张是没有用的,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谢宽不会有事情。老天爷让她重新活一回不是让她回来经受这些的。
薛明珠肯定道,“他们不会出事的。我坚信。”
她说的坚定,刘娜有一瞬间的恍惚,“真的吗?”
薛明珠点头,“当然,如果真出事了部队怎么可能不给我们这些家属信息。”
她不由想到昨天回来时在家里见到的那几个干部,她不想去怀疑,也不想去想谢文礼夫妻俩的谈话。她只要坚信,她是谢宽的妻子,如果他有事部队第一件事也该是通知她。而且是正式文件那种。
然而薛明珠话音才落,外头突然传来说话声,郑校长推门进来,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薛老师,刘老师,你们出来一下。”
刘娜已经看到了窗户外边穿着军装的军人了,她惊慌道,“明珠……”
薛明珠也看到了,她双手颤抖,想把课本合上,可越是紧张她越是合不上。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已经朝她们看过来了,刘娜已经站起来准备出去了,薛明珠心里烦躁,将课本直接一放站了起来,她伸手抓住刘娜的胳膊,语气不容置疑,“娜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见不到他们的尸体,我们就不能信。”
刘娜想反驳,可看着薛明珠的目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她头一次注意到薛明珠的目光是这么的可怕,没有温柔也没有和善,有的只是坚定和执着。
似乎受了感染,刘娜也点了点头,“好。”
薛明珠笑了,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同盟感到高兴。
俩人手拉着手出来,郑校长脸色严肃道,“跟领导去办公室谈吧。”
薛明珠笑了笑,“好。”
她以为笑的淡定,但看在郑校长眼中却格外的僵硬。
郑校长自然也听说了家属院的流言,现在部队的领导过来了,说明实情可能比传言还要可怕。
她忍不住叹息,她伸手拍拍俩人的肩膀说,“去吧。”
薛明珠点了点头,拉着刘娜说,“走吧。”
办公室的门一关,两位领导直接给她们俩敬个礼。
薛明珠的心猛的就沉了下来。
——
刘娜已经晕过去了,薛明珠脸色惨白,神情呆滞。
几个老师将刘娜扶着坐在椅子上,李团长神色悲伤坚毅的脸庞满是痛苦,“薛同志,请节哀。”
“不。”薛明珠打断他,一张惨白的脸犹如鬼魅,她扯了扯嘴角道,“这样的结果我不认,在没有看到他的尸体之前,我不认这样的结果,他没有死。”
李团长张了张嘴,已经不知该如何劝说,谢宽是他手底下前途最好的一个营长,按照以往的功绩这次任务回来几乎就能升到团长的位置了。
可世事难料,作为一名军人做任务要承担各种风险,谁都没想到这一次会是这样,一个队伍,居然只一人生还。
郑校长等人过来,对薛明珠道,“薛老师,先回去休息吧。”
薛明珠勉强笑了笑,“不用,我没事。”
说着薛明珠摇摇晃晃往办公室走去,走到办公桌前如常的坐下,拿出课本开始备课。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郑校长和李团长他们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薛明珠恍若未闻,似乎也知道其他人在看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不怕别人看。
李团长他们离开了,郑校长等人不知该如何安慰。
薛明珠朝她们笑了笑,“我没事。”
至于让她接受谢宽没了这件事,她不会接受的。
她可是重生回来的人,老天爷是给了她得天独厚的金手指的,她相信如果谢宽出事会给她预警,既然没有,那就说明谢宽还活着。
李团长等人离开学校又去了一回谢家,谢文礼得知他们将此事告知了薛明珠气的浑身发抖,“你们……”
可这事瞒不住,整个家属院都已经开始讨论了,薛明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
夫妻俩年纪本来就大了,如今看上去更老了几分,谢文礼摆手,“知道了。”
待李团长等人走后谢文礼道,“等下班了我们去接明珠回来。”
刘文芳捂着嘴哭道,“阿宽啊。”
阿宽啊,你是在哪儿呢。
谁也不能理解薛明珠心中如何想,如常上班,到了下午又认真学习。
放学的时候薛萍萍飞快的从教室里跑来,就连薛明轩也从小学部跑来了。
薛明珠将东西收拾了,眉眼弯弯问道,“怎么了?放学不赶紧回家吗?明天周末,我明天再过去家里。”
薛明轩想说什么,却被薛萍萍拉住,薛萍萍笑了笑,“好呀姐姐,明天我们在家等你,我们一起学习啊。”
薛明珠笑,“好。”
她抬头,看见了谢文礼夫妻,她出来道,“爷爷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谢文礼小心的打量薛明珠,却发现她神色平静,跟往常无异,跟刘文芳对视一眼,眼中都带了疑惑。
薛明珠点头,“走吧,奶奶我今天想吃咸鱼了。”
刘文芳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好。我们回去做鱼。”
一家人回去了,林老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会这样啊。”
家属院里一片平静,路过之处,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
薛明珠笑着跟人打招呼,神色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一些大娘大婶儿的忍不住叹气,“可怜见的,这才结婚没一年呢。”
是啊,结婚没一年呢。
到家后刘文芳给做了鱼,薛明珠喝了一大碗粥,又强迫自己吃了一个馒头。
老两口怕薛明珠担心,哪怕没有胃口也吃了些。
薛明珠看着爷爷奶奶担心的样子,说,“爷爷奶奶,你们相信吗?”
不等他们回答,她笑了笑,“反正我是不信的,我觉得他肯定会回来的。”
谢文礼嗫嚅一下,半晌没有吭声,刘文芳捂嘴难受道,“明珠……”
“他会回来的。”薛明珠从未这样坚定的认为。
夜里躺下,薛明珠呆愣愣的看着屋顶,看着旁边的位置说,“谢宽,你肯定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上辈子这时候谢宽已经转业了,成了一名警察,这辈子本该受伤的地方没有受伤,所以继续在部队服役。
上辈子他都能陪了她那么久,这辈子她不信他会抛下她。
外头似乎传来说话声,薛明珠想起来可头却有些昏沉,隐隐约约的她似乎听见她爸和她爷爷的声音了,估计是担心她吧。
不过没关系的,她真的没关系的。
第二天薛明珠有些感冒,鼻塞流鼻涕,吃了一粒感冒药便上班去了。
刘娜没来,请假了,看见薛明珠过来大家还很惊讶。
薛明珠神色如常的去上课,学生们似乎也听说了,格外的认真懂事。
晚上的时候薛明珠又去夜校上课,原本会闹腾的学生们也没人闹腾了,安静懂事的吓人。
薛明珠忽略那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该如何就如何。
才下了课,薛明兰就追了上来,“明珠你没事吧?”
薛明珠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她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去吧。”
然而出了学校,杨凤梅和薛鹤飞又迎了上来。
杨凤梅什么都没说上前抱了抱她,“明珠,不要怕,大娘和大伯都陪着你。”
薛明珠笑了笑,“好啊。我不怕。”
回到家薛鹤鸣和薛启民也在,薛明珠笑,“爸爸,爷爷,你们怎么来了,爷爷这个点不该休息了吗?”
她神色如常的打招呼,薛鹤鸣和薛启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连几天,家属院都在讨论这件事情,毕竟一起牺牲的人不少,军官也有好几个,唇亡齿寒,都是作为军官的家属,谁知道下一次会到谁家。
谁也说不出幸灾乐祸的话,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甚至于薛明珠碰见田苗苗的时候对方看着她竟还露出了怜悯之色。
可她不需要怜悯啊,谢宽还活着,只是没回来罢了。
几天后谢正明和文卿夫妻从首都赶来,在部队的陪同下一同举办了葬礼。
薛明珠没去,自己在家躺了一天,等谢文礼他们回来,她也只当他们出去办了趟事情,而不是举办葬礼。
她不想去,也不敢去,她怕她会忍不住大闹葬礼。
人没死,为什么要办葬礼呢,真是太讽刺了。
葬礼办完,谢正明和文卿也要回去了,夫妻俩看着都老了几岁。
临别前一家人坐在一起,谢正明开口道,“明珠,阿宽不在了,我们依然是你的家人……”
“爸,说什么呢。”薛明珠打断他,“阿宽没死,您不要说这样的话。”
谢正明早知道她没接受,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薛明珠道,“所有的结论只是那人的片面之语,他也没有看到阿宽的尸体,怎么能断定他就死了呢?在没有见到尸体哪怕胳膊腿之前,我是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她说的坚持,谢正明终于明白父母为何觉得无力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人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现在薛明珠已经陷入了装睡的状态。
但人没了就是没了,老两口不愿打破这个薛明珠的梦境,但谢正明确不觉得这是好事。
薛明珠还年轻,如果固执的陷在这里头,那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如果阿宽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薛明珠为了他痛苦变成这副模样。
谢正明道,“薛明珠同志。”
薛明珠哎了一声。
谢正明道,“谢宽已经牺牲了,他的随身物品都已经送回来了,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他都已经牺牲了。”
说出这样的话,谢正明也是痛苦,坚毅的一张脸微微抖动。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了。
他继续道,“你不愿相信,不愿接受,这又有什么用呢?人总得往前看,不要因为死人让活人痛苦。”
薛明珠微微蹙眉,“可我不觉得痛苦啊,因为阿宽还活着。”
她突然有些焦躁,有些不满,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也不相信谢宽还活着呢。
薛明珠脸上露出不耐,“您不信那是您的事儿,我信,我坚信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