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幼时记忆
他们三个人起初并不是好朋友。
晏云是备受冷落的废弃太子,宫中谁都可以踩踏在他的头上,根本没有人尊重他。
更是遑论将他视作太子来照料供奉。
而江秋寒则是被卖入宫中做太监的穷苦孩子,起初是被送去冷宫里服侍弃妃的。
可是江秋寒手笨脚笨,自幼没学习过伺候贵人,更是没学习过伺候疯疯癫癫的贵人。
在进入冷宫的第一日,江秋寒便是被冷宫里的弃妃吓得逃了出去,直呼里面关着鬼。
彼时他的师傅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冷宫里关着的不是鬼,而是曾经在这座深宫里最得宠的妃子。
“既是得宠,怎么会成为那副模样?”江秋寒不解问道。
江秋寒难以忘记,自己第一眼看见那女子时,她蓬头垢面,衣裙破烂不堪,脸上更是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痕。
有的是新伤,看起来才被抓出来,而有的则是已经变成疤痕,一道道布满女子的面颊。
而女子的手臂上则是还淌着血,鲜血顺着她的动作不断地滴落在地。
可是女子却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仍旧是轻吟着小曲,自己身子则是随着小曲起舞。
冷宫里四处悬挂着白绫,这些都是这些年来,老皇帝“赏赐”给他的。
老皇帝想要她死很久了。
“可是这位娘娘命硬,先前皇上单单是用鸩酒杀她就杀了十次,可是她命居然保住了,只可惜人是彻底疯了。”老太监可惜地摇了摇头,吐出一声怜悯的叹息。
彼时江秋寒尚且年幼,懵懵懂懂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女子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将世间万物都抛之脑后。
她美的像是一只天鹅,只可惜是一只再也飞不出深宫的天鹅。
纵使再美,她也只能够在这里了结残生。
“既然都打入了冷宫,为什么皇上还要杀她?”江秋寒不解问道。
老太监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江秋寒断然不可再继续问下去。
“这天下都是大晏皇帝的,更何况一条人命呢。娘娘的命是皇上的,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命也是皇上的。皇上只要想,要我们所有人去死,我们也只能够照做。”老太监小声说道。
他已经上了年纪,花白的鬓角难以遮挡住他面上的褶皱。
按理来说,宫中的老太监到了三十岁,都会放出宫去。
毕竟做了阉人,这人的寿命便是要折上一半。
只有极少的阉人会活的长久一些,这些阉人也通常是深得贵人喜欢的,可以留在宫里度过晚年。
江秋寒的师傅便是其中一人。
他跟在皇上身边四十年,跟的两鬓霜白,皇上的每个生活习性他都了如指掌。
皇帝想要什么,根本无需开口,只用一个眼神,他便是可以立马明白。
这样子的人物,皇上根本不会轻易放他告老还乡。
可是日子过得久了,老太监也是觉得万分寂寞。
故而他便是从新来的小太监中挑了个喜欢的,养在身边当做了义子,算是个消遣。
而这个义子便是江秋寒。
江秋寒幼时生的白净粉嫩,宫中常有人笑话他是个小娘子,经常拿他取乐。
可是江秋寒不卑不亢,既是不会轻易与他人起冲突,也是不会甘愿一直成为旁人的笑料。
老太监看见他时,他正在寒冬里挑着两担水。
江秋寒瘦小的身躯几乎要被压垮了,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歇息,快步将水送到了冷宫。
那时起,老太监便认为,这孩子未来定有大成。
娘娘哼唱的声音大了起来,她整个人在宫中不停地旋转着,转的江秋寒头都是晕了。
“可是师傅......”江秋寒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道,“我不觉得我们的命是皇上的。我们的命可以是爹娘的,因为他们养育了我们。但是我们的命只应该是我们自己的,这天底下芸芸众生,自己的命运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可以一步步得到自己想要的。倘若将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他人身上,人这一生活的犹如蛞蝓,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太监被江秋寒一顿话说的哑口无言,诧异地看着年幼的孩提。
他站在寒风里,小脸被冻的通红,可是他眼神坚定,没有半分迟疑。
“你说的对。”一直疯疯癫癫的妃子突然停下了舞蹈,她侧身看向江秋寒,绽出一抹笑容。
她被毁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干净纯粹的笑意,看的江秋寒有些愣神。
妃子看向远处,她的疯癫都是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根本没有先前发生的那一切。
“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妃子低声说道,她眼神温柔,就好像易碎的玉瓶,“我从十四岁那年入宫起,就被困在了这里。那时候我总以为,只要日后我获得了君王的心,我就可以获得一切。原来,那时候的我就已经被困住了。不单单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心。”
妃子说完便是赤着脚往外走去,比起先前的犹豫不决,这一次她走的坚定。
老太监想要说些什么,江秋寒却是摇了摇头。
“她被困了一辈子,该是让她自己做决定了。”江秋寒话落,妃子便是回头望了他一眼。
她勾起唇角,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妃子张开双臂,风吹动她胳膊上的飘纱,衬的她犹如仙境里私自下凡的仙子。
她没有任何犹豫,跳入井中。
扑通一声,冷宫里便是再度归于寂静。
江秋寒看着头顶处飘着的白绫,这些飘带犹如那个女子的人生,漂浮了一生,到死也没有落脚的地方。
“她解脱了。”江秋寒低声道。
他看着那口井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老皇帝知晓了此事,认为此人心狠,而且帮助自己解决了一直以来的心头患,故而将他送到了太子院中。
起初,老皇帝本意是想让江秋寒除掉太子。
可是江秋寒与晏云第一次相遇时,他便是明白自己杀不了他。
那个少年迎着阳光正在作画,听到脚步声抬头来望。
一双温柔灿烂的眸望向了江秋寒,犹如三月春风,拂在了江秋寒尘封已久的心上。
“你就是新来的?我叫作晏云,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