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疯子
这一年离歌的暴雨持续了七天七夜,一场决定天子之位的政变悄然发生,这其中牵扯的,发生的很多人和事,张木只能在多年后其他人的描述中寻见一点蛛丝马迹。
但如今的张木没有空闲去在意这些发生的大事,他现在很失望,也很愤怒。
那白衣剑客终究还是食言了,在连续七天的暴雨后,人牙子牛子也将他重新扔回了木笼中。
都说古人一诺重于千金,现在看来也就那样了。
不过这七天以来,身体原本严重的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看来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超出常人,这下倒是不担心一不留神就死在人牙子皮鞭下,但未来还得挨多少鞭子,自己也说不清。
暴雨结束后,人市也照常开放了,只是人牙子牛子显得更加紧张,他看上去已经不怎么在意生意的好坏了,似乎急于离开这座离歌城。
“大人,什么时候才能出城啊。”
那宫中的豪奴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在牛子谄媚的陪笑下,小心道。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这样吧,你也知道近日宫中发生了些事,有些新货没人敢收,只要你收了这批货,我就能给你搞来出城路引。”
“莫要与小人玩笑了,谁不知晓那皆是王子暮……那位废王子的人,今天子不好杀之,便充……”
那豪奴一摆手,神色惊恐,赶忙打断了牛子的话。
“不要命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可贵人爷爷,这些人哪里是货啊,根本就是我得祖宗啊。”
那宫中豪奴神色不善。
“我就直说了,如今吴国与赵国开战在即,离歌短时间内是出不了城的,若要出城,只能按我说得办。”
牛子愁眉苦脸半晌,才发狠一拍大腿。
“便按贵人爷爷说得来!大不了我便真当祖宗供着!”
张木听着二人的谈话,在木笼中暗自腹诽,就你干这行也只能供供祖宗了,不断子绝孙都对不起你这买卖。
二人口中的货物来的很快,夜间张木继续看着星空发呆时,便乌泱泱来了一大片人,其中不乏锦衣者,只不过如今他们也是奴隶了。
突然多了这么些人,原本放着奴隶的木笼一下子变得很假拥挤,就连张三狭小的木笼中也被塞进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张木对这群古代的政治犯不感兴趣,他躺在笼子里,动也没动,只是抬头看着星空,思考着今后脱身的对策。
“诸天星象自有规律运转,且不可讲乱力乱神。”
张木诧异得看了眼一旁的老头,明白对方可能是有些误会。
“正经人谁信那玩意儿啊。”
老者一声长叹。
“孺子都明白的道理,偏有人不明白,新天子登基,诸国来贺,哈哈,却不知离歌百官二十年辛苦一朝具丧。”
老者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了许多,良久才有新来的奴仆低声道。
“史官大人,莫要再讲了,事已至此,一个孺子能懂什么。”
老者没有理会那人,他看着张木,神色认真。
“孺子,你在看什么?”
张木也有样学样得叹了口气。
“没看什么,只是在想,今人为权势打的血涂一地,却没人能看向这片星空,那里才是未来的征途,而并非一国一家之地。”
“孺子说什么疯话。”
“该不会是个傻的?”
“史官大人……”
老者没有理会那些人,他看着张木,认真问道。
“今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众,诸国征伐,乱世流离之时,何以见得未来之征途在那天上?”
张木笑了笑。
“老头,这天下,终将会统一。的”
老者听了这话,突然低下了头,眼中失去了神采。
“统一……统一……”
他这般喃喃着,自怀中掏出一个木牛,而后便发疯般狂呼起来。
“这天下终将统一!暮!你听到了吗!”
“史官大人,王子暮已经……”
“统一!统一!”
老者狂呼着,手中高举着木头雕刻成的老牛,在漫天星辰之下广袖翻飞。
“史官大人?”
木笼中的新旧奴隶怔怔的看着起舞的老者,直到良久后,张木才回过神来。
“别说了,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早就疯了。”
于是在这个不起眼的晚上,一个老疯子与一个小傻子被关在了木笼中,并在翌日一早离开了离歌城,一路向西。
崤函古道两侧是绵延的群山,以及古老的原始森林,张木在木笼中坐的难受,鬼知道古代行路的工具是如此颠簸,而且就这待遇还是沾了老疯子这一行身份不低的贵人之光。
张木闲来无事,只得打趣着一旁手持坚石在木笼上刻画着张木根本看不明白字符的老疯子。
“老头,听说你还是个史官,怎么就沦落成奴隶了?”
“暮,为君者当宽厚正直,史官或是为奴之人,不过皆是天下人,你是天下之君,要对天下人一视同仁。”
张木翻了个白眼,自那夜之后,老者尝尝称呼他为暮,虽然张木从心里明白此暮非彼木,但这样也带来了不少好处。
就比如那个动辄便要抽人鞭子的人牙子,再也没对他动过手,甚至连句重话也没有了。
正想到此处,便看到那牛子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
“吾等走的匆忙,未备下车架,这木笼中过于颠簸,先生何不移至马背上。”
张木被人牙子这文绉绉的作态恶心到不行,而老疯子却并不理会,他身形颇为高大,如同枯死的大树一般,苍老的大手自木笼上一刻也不停得刻画着。
牛子见老疯子没有理他的意思,只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头便离开了,张木看这模样,心中只觉得无趣。
“老头,你就不好奇我们要去哪吗?”
“自崤函古道向西不过二百里便是潼关,过了潼关便进了魏国地界。”
张木心中一楞,潼关他知道,崤函古道也有所耳闻,可魏国又是哪个魏国。
“魏国?称王的那个?三家分晋的那个?魏王如今是谁?”
老疯子刻画的双手一顿,随即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僭越称王者!该死!该死!天下之祸乱皆始于此……”
老疯子喋喋不休的咒骂着,苍老的身影在囚笼中舞出疯狂的倒影。
他确是疯了。
张木这样确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