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章 深与蓝
下一秒,已经完全由不得队长再争辩一句了。
女孩抬手聚集了数量恐怖至极的气,整个天色也骤然变得浑浊,夜空中出现大量的乌云,同时整个空间内也充满了可怕的压制力,所有人都再也无法挪动一步,也完全无法发声了。
这时候,那些队员们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天象——雷罚。”
女孩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然后将手掌微微下拍。
霎时,一道超乎常理的巨大雷电轰击了这栋建筑,发出骇人的爆炸声,整个地域完全沦为一片火海,那些被直接击中的人,连骨头也被炸成焦炭,尸骨无存。
蓝曦儿周围似乎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这让她完全没有被这次雷击的余威波及。
同样被这层屏障笼罩的,还有一个人——但不如说是尸体更为妥当。
蓝曦儿缓缓走入火海中,将青霜被保护好的尸体抬出,放在了空地上。
“真是美人,可惜我没有义务保护你,”蓝曦儿蹲下来,拨开她纷乱的头发,苍白的死相映入眼帘,“上次见到你,还是这家伙因为被阿猫阿狗吓傻了才把我叫出来解围,才看到你喊这丫头出去吃饭——让我对付那种东西真是大材小用,不过这次也是臭鱼烂虾而已。”
蓝曦儿望着天空发呆,“你这家伙一定是这丫头很重要的人吧——真不错,还有值得挂念的人,不过现在没有了。”
“哈哈,事情做完,我就告辞了,”蓝曦儿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得找个地方躺着,让这丫头意识到我的存在就不好了。”
——
“朕听闻你有心事,可否与朕说说?”
王朝的宫殿内,一国之君正在一个隐秘的房间内与自己的贴身护卫交谈。
这个护卫看起来年轻俊朗,但眼神忧郁,浑身也都散发着杀气,即使面对的是圣上,杀气也无法完全收敛。
“我怀念我的师兄,若不是我用计谋害了他,这天下第一的位置本来是由他来坐的。”男人在圣上面前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圣上也无法奈何于他。
“你的师兄所为何名?”
“深。”男人低着头,话语冰冷。
“我的师兄是用气的极致,即使他被我害死,他依然能够以气的状态游离在世界上,所以他大抵有一天会找到我,”男人闭上眼睛,“最近这样的感觉愈发强烈,我有些担心。”
“那你害死他,是何原因。”
“恕在下保密。”明明应该是仇敌,但是这个男人在谈到自己的师兄之时,却没有杀气游离在周身,而是带着几分愧疚和无奈。
“无妨。”
——
蓝曦儿从一处隐蔽的草堆里醒了过来。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蓝曦儿没有任何关于之前的记忆。
“我是在死后的世界了吗,怎么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蓝曦儿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虽然并不熟悉,但这环境也不算陌生,蓝曦儿大抵知道这是她常玩的山上,虽然不知道这个藏身之处是在山的那个地方,但是唯一一条上山的路径就在不远处。
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山下走,就能回到家了。
但是,如果这真的是现实的世界,那她还会有家吗。
亲眼看着母亲被人杀死,蓝曦儿的世界已经是一片灰暗了,她宁愿被杀死,还能和母亲团聚。
蓝曦儿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山下走去,走着走着,她抬起头——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自己的“家”了。
但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她已经没有“家”了。
被烧毁的房屋一片狼藉,已经完全不像有活物了。
蓝曦儿头脑一阵嗡嗡作响,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还在现实的世界,那么自己的妈妈......也被大火烧掉了吗?
不要,如果连母亲的尸体自己都见不到,都不能好好埋葬的话,那怎么能接受。
蓝曦儿飞奔下山,至少......至少让我把死去的母亲好好埋葬。
近距离下的家,如此凄惨,完全就是一片废土。看不见任何或者的东西,只有一堆灰烬和木制品被烧毁留下的焦炭。
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母亲的尸体却完好地躺在空地上。
但是年纪轻轻的蓝曦儿根本不考虑这其中的不合理性,而是对自己的母亲尸体还保存着感到开心。
说是开心,其实悲伤要更多几分。
蓝曦儿冲上去,即使看见了母亲被杀死的场景,即使看见了眼前苍白无力的面庞,她依然还是呼唤着母亲的名字,试图叫醒这个陪伴她最久的女人。
“妈妈......”
泪水低落在女人的脸上,换作从前,她一定会伸手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说别哭了。
可是现在,却是天人两隔。
蓝曦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或许是无意识的逃跑中甩开了敌人,或许是他们的计划发生了变化,或许是看她弱小放过了自己。
但蓝曦儿对他们的恨意没有丝毫的衰减。
即使是对绵羊手下留情的恶狼,也还是恶狼。
蓝曦儿找到家里唯一剩下没有烧毁的一把匕首,用自己仅剩不多的力气将母亲埋葬在了被烧毁的房屋的一角。
即使房屋已经不复存在,以后或许也不会有人再住在这里。
埋好了母亲的尸体,蓝曦儿将自己兜里偷偷藏的几颗棉花种子洒在了上面,留作最后的标记。
远望,棉花田也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若无人打理,被烧毁的棉花会变成杂草最好的养料。但是自己现在饭都吃不饱,也没机会再打理这片棉花田了。
绝大多数女子无法修炼吗......我想要做那个绝少数。
我要......复仇。
蓝曦儿做完自己认为该在这曾经的家园所作的一切以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个偏僻之地,到了附近青山镇。
被血迹沾满脸庞,面容凌乱的自己,在集市上走着就像一个疯子,没有人认识她是谁,也没有人敢靠近她。
天空下起了雨,蓝曦儿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少,她摸进了一个巷子,扶着墙坐了下来。
雨如针。她轻抚着自己的长发,咬紧牙关,用那把沾满了泥土的匕首切断了自己及腰的青丝,将那仅剩的头发扎起,无力地垂下头去,双手撑在地上。
这不公平......她喃喃自语,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楚,不争气地滴落在地上。
弱小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一介女子,就只能沦为一片飘零的落叶吗,从翠绿到枯黄,被命运掌掴着一切。
蓝曦儿进到巷子的深处,勉强找到一块破布,找到一个淋不到雨的角落,将自己极度的疲倦交由了困意。
十岁的女孩儿,从今往后,不得不自己转动着命运的齿轮,一步步向前。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练武之人无疑是地位最高的,然而对于蓝曦儿这类女子而言,除了某些特定的宗门以外,女子绝无习武的机会。
她深知这一点,可是在她所处的这个地方,是没有那种奇特宗门的,因而要想变得更强,化作男儿身是唯一的出路。
醒来之时,雨也停了,蓝曦儿摸到自己的匕首,扶着墙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打了个冷战。
蓝曦儿已经给自己断了发,也以泥洗面,年纪尚小亦无显著的男女特征,怎奈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只要一开口,便会露了馅,这可如何是好。
蓝曦儿走出小巷,正处在早市时分,可自己身无分文,饥肠辘辘。
这个落魄样,路人见状都纷纷走开,最强念叨着“这是谁家的小乞丐,怎么破碗也不捎一个”。
她很饿,不过已经饿了几天了,吃了些草根,勉强还能撑得住。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个卖炭翁的车前,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小孩子,怎么在外头走着啊,这都过饭点了吧,还不回家呢。”卖炭翁一下子注意到这个小家伙,招呼了一下她,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白面馒头。
她看了看这个老人,有看了看他手里的白面馒头,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
“这是我早上吃剩下的,没关系的,你吃就好,”卖炭翁试图让蓝曦儿放下戒心来,“没家可回吗?”
她迟疑地咬了一口馒头,听到这话,又停下来,没再说话。
“可怜的小家伙,我这也不是容易的营生,就只能请你吃个馒头咯。”老翁笑着,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这世道的无奈。
她低着头,只顾着啃馒头。
“小娃子哦,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你要有点奇筋异骨,大可投奔那几里路外的青云道观,少说也能找条活路。”说着,老翁指了指一个方向,继而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须。
她不再无言,而是发出低声的哽咽。
听到这声音,老人心惊,“你,你莫不是个妮儿,怎会落得这番模样,可不是哪家的大老爷破了产?”
“我自幼未见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日子清贫但也能活下去,不想那日手无寸铁的母亲被一伙黑衣人刺杀,我那时在屋后躲过一劫,现在无依无靠,不知如何是好。”蓝曦儿见老翁心善,便将身世托出。
“您说的青云门,还收弟子修行功法吗?”蓝曦儿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收是收,只怕是......不收女弟子啊。”卖炭翁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话说如此,估计是你父亲在外结了什么仇家,才遭这灭门之灾罢。”
她手里的馒头啃了一半,此时却再也咽不下一丁点。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被洪流卷走,虽然明知结果如此,但此时心仍如纸张一般碎裂开去,只听见窸窸窣窣的悲叹声。
无助感再次席卷全身,却无可奈何。她只能将目光放到老人的身上。
可是,我与他无亲无故,他又如何肯帮我。
到此,便只能奏响绝弦了吗。
“老身心有余而力不足,”卖炭翁似乎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开口道,“但老身还有一法,可以助你。”
吞炭塑音。
“吞炭塑音?”蓝曦儿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