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自北方的坏消息
至圣二十四年初春,冬天的积雪尚未完全化去,拂过人脸的春风依然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位于大梁朝南方内陆的一处小村庄外,一个身后背满了干柴的少年正沿着通往村子里的一条泥泞小路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脚步。
少年刚刚走到村口,没想到居然迎面撞上了正要出村的邻居大叔。
“阿愚,不是不让你一个人去山里捡柴火吗!现在才刚刚开春,山里憋了一整个冬天的野兽正是饿疯了的时候,你这小身板万一遇到危险连逃都没得逃!”
大汉见少年独自一人背着一大摞的干柴从村外归来,立刻便开口责备道。
于此同时,不顾少年的反对,大汉已经走上前去一把卸下了半人高的干柴,直接一甩就轻松地给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和你说了多少次,家里要是没有柴火了,尽管来胡子叔家里背,以后可记住千万别再去山里了啊!
万一你真要是有个三张两短的,你让你爹娘以后可怎么过”
“哎哎!胡子叔,我背得动!”
“都喘得和夏天大湖里的胖头鱼一样了还逞能?你娘要是等你做饭,估计都得饿死!赶紧的,我等会还要去村头的小河里挑两根木头,家里有几根梁子快烂了,得空得赶紧给换了。”
一边说着,大汉一边已经大步向少年的家走去。
无奈之下,少年只能赶紧跟上。
半个多月前,少年的父亲在和村里的猎户们一起结伴进山打猎的时候,不巧和一头刚刚出洞觅食的老虎遭遇。也许是饿晕了头,这头饥饿了一整个冬天的猛兽居然主动向猎户们发起了攻击。
经过一番搏杀之后,虽然众人合力杀死了这头饥饿的猛兽,不过,猎户们也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其中,少年的父亲便因为躲闪饿虎的扑咬,一脚踩空摔下了陡坡。
当众人合力解决掉饿虎,在坡下杂草从中找到他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
被同伴们抬回村子之后,虽然经过村里土郎中的诊治保住了性命,但是却伤势颇重,只能长时间的卧床静养。于是,家庭的重担一下子便落在了少年和他母亲两人的肩头。
尽管村里众人多有帮衬,可在这个南方内陆的贫瘠山村里,每家每户的日子过的都颇为艰难。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少年一家人并不想要过多的去麻烦别人。
看到和儿子一起走进院子的胡子,正坐在矮凳上忙碌的花大娘赶紧起身招呼。
可是,当从邻居大汉的口中得知儿子居然又独自一人去了林子里捡拾干柴,花大娘心中顿时一紧:“阿愚,下次可不许再去林子里捡柴火了,你要是有个万一,你可让我和你爹怎么活啊!”
“娘,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这几年也没听说村里有谁在林子里出事。何况我也没往林子深处去。
再说了,每年我都跟着咱爹一起去山里打猎,家传的功夫也没落下,就是真的遇到危险自保我觉得还是没问题的。”
“你个混小子,就知道糊弄你娘!
你的本事还能胜过你爹?
就是你爹这样十里八村都拿得出手的好手,这次遇到大虫还不是差点给栽了!
你小子下次要是再敢一个人去林子里,看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少年刚刚开口争辩,便被花大娘一顿劈头盖脸骂道。
“我爹那是倒霉,一脚给踩空了!
娘!你看,我可是随身带着咱爹亲手给我攒的紫衫木大弓呢!
就是大虫来了也不怕!
哎哎,娘,你打我干嘛!”
“打你?我还拿鞭子抽你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去林子里!”花大娘见自己的儿子居然没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立刻就急了。
“娘,娘,别打哥哥,别打哥哥!”听到外面的动静,原本呆在屋里的两个小丫头立刻从里面冲了出来,拦在花大娘的面前,就如同老母鸡保护鸡仔般护在自己哥哥的身前。
借此机会,李愚立刻便脱离了自家娘亲大扫把的攻击范围。
母子两人间的互动,看的一旁的胡子哈哈大笑,赶紧告辞离开。
气不顺的花大娘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一手抱起小女儿,另一手拉着大女儿,就往屋里走去,“这次就暂且饶过你了,赶紧去给我烧火,别饿着你爹!”
“哎哎!我先去捧些柴火,马上就来!”逃过一劫的李愚立马变成了乖孩子。
山里开垦出来的田地,其肥沃程度和平原地带的实在没法比。即便是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山里的上等熟田每年的亩产也不过将将两百斤的样子。
在这个没有什么油水的年代,几乎人人都是大肚汉。
以李愚家里的十五亩山地的产出,依靠着采集的野菜和时不时的狩猎所得,也才勉强能够将一户五口人喂活。所以,李愚对每天的两餐从来没有什么期待,能够每顿都吃饱就已经是家里所有人最大的梦想了。
自从李愚他爹受伤开始,花大娘就特意把家里的饭桌支到了丈夫的床边。
一个鸡蛋,三碟水煮的野菜,每人一碗掺杂着各种粗粮的米饭,这就是今天李愚一家人的午餐。
不过,桌上唯一的一枚鸡蛋是特意给李愚他爹补身子的,其他人可没有份。
还没等米饭上桌,家里的两个小丫头便已经眼巴巴地等候在了桌边。
李愚家祖辈据说是出过了不得的大将军,家里被当做传家宝的兵法据说就是当年那位先祖留下的。
从李愚这辈往前数十几代里倒是也曾经出过几个从军的,但也没有什么太大出息的。到了近代更都是已经沦落为了山野猎户,所以李愚也不知道这个据说到底是真是假。
当了好几代的猎户,家里早没有了官宦人家食不语的规矩。相反,李愚他娘花大娘还特别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和自己的丈夫聊些从村里各处听来的家长里短。
这不,刚扒了两口饭,花大娘便忍不住开了口:“孩子他爹,我前两天听村里北方来的游商说,今年北边的蛮子又来寇边了!”
“哦?咋说?往年蛮子不都是在秋冬季才寇边的吗?”
在家卧床养伤已经半个多月,对于外界的信息所知有限,花大娘今天一开口所道出的消息,立刻便引起了李笠的关注。
“鬼知道那群蛮子咋想的。
不过,估计也就是以前一样,抢完了拍拍屁股走人。
孩子他爹,你说北边那些官家老爷到底是咋整的,总不能次次让人进来抢吧?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
“呵,我是妇道人家,也没见你们大老爷们咋能耐了,还不是让人家强盗进来随便抢?”
“你还真以为北边的蛮子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前些年,朝廷在宁安堡可是杀得那些蛮子血流成河,就连蛮子的皇帝老儿都差点给交代了!”李愚的父亲反驳道。
“那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我看朝廷是没占到那些蛮子什么便宜。
你还记得阿愚四岁那会儿吗?
朝廷在我们村征兵,村里轮到的那三十几户才回来了几个?拐子的腿不就是那次在战场上让自己人的马给踏瘸的!”
花大娘撇了撇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赶忙扭头向着李愚他爹问道:“孩子他爹,你说这次朝廷会不会又来我们村征兵?”
花大娘的一句话,让正在往自己嘴里扒饭的李笠一愣,“应不会吧?也没听到里正那里有什么风声。
北边离我们这远着呢,怎么也轮不到征兵征到我们头上,你就安心吃你的饭吧!”
“哦,你这不是村里的大保长嘛,我就问问。”
“你一个妇道人家,男人的事情少参合!”李笠板着脸呵斥了一句,便不再继续说话。
花大娘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三下五除二地将最后几口饭扒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便把心思放到了一旁泥炉上正熬着的汤药上。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作为村子里的五个大保长之一,李笠心里很清楚如果今年朝廷真的要在福建路平海军征兵,那么轮到的就该是自己家了。
想到这里,李笠原本板着的脸,更是难看了几分。
不过,屋里其他几人都没有留意到这个一家之主的担忧。
然而,随着天气的不断变暖,出现在村子里的游商也越来越多,而来自北方的坏消息也不断被这些游商带到了这个南方的山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