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第125章 第 125 章

谢信一如往常,赞同附和:“林大将军功高千古,这些是他应得的。陛下的做法,并无任何不妥。”

宣武帝龙颜大悦。

有一次,谢信查处了一桩官员忝官尸禄,欺上罔下之患,为了表彰他整顿朝纲的功绩,宣武帝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谢信不要任何金银珠宝,珍稀古玩,只请求天子,赏他一副画作。

宣武帝欣然应允,将自己的墨宝丹青赐给了他。

正是那副。

宣武帝一有空就会作画,画的也都是林大将军。

他有几幅最为满意的作品,这一幅,便是其中之一。

再后来不久,谢家家主八十大寿,谢信告假,回南阳给祖父祝寿。

谢家嫡孙自幼生活奢靡,即便只回家几日,替换的衣服,发冠,配饰,装了整整两箱。

另外还有一个箱子,装着他房中挂的装饰——几幅丹青。

谢信房中装饰着几幅丹青,皆是他心上人的画像。

此次回家,他也如同搬家一般随车带着,一日都不愿远离。

同去谢家祝寿的,当然有和谢家世代交好的钟家。

谢信和钟誉已有一段日子没见,虽常有书信往来,许多日常琐事趣事,还是只得见了面才能聊。

那日谢信去给父母问安,回到自己院中时,钟誉已在他房里等候。

二人情同手足,钟誉擅入他房间,根本不算个事。

谢信步入房中那一刻,钟誉正站在墙边,抬头欣赏房中挂着的画作。

他一动不动,似如一座金石雕像。

见到谢信,他先是取笑:“你怎么回趟家,只住几天,都要把画带着。”

“莫不是画中人是妖怪,晚上从画里走出来,和你共赴巫山?”

谢信微叹:“我倒真希望如此。”

钟誉只能感叹,这种相思成疾的人,脑子可能已经不太正常。

随后又好奇询问:“这幅画是谁画的?”

谢信乍然一愣:“为何不是我所画?”

“其他几幅是你画的,”钟誉微嘲道,“这一幅铁定不是。”

“你知道他手上拿的弓,什么来头?”

谢信答不上来。

“连这都不知,怎么可能是你画的。”钟誉一边取笑,一边朝他讲述这把弓的来历。

这是林策十八岁生辰时,宣武帝御赐的乌金弓。

弓臂由乌木所制,质地坚实,重量轻巧。弓弦为白虎背筋,韧性异常。

即便膂力不足之人,也能百步之外穿云裂石。

“这把弓治筋治角,工序极其复杂,且上乘的乌木虎筋极为罕见,很难再造一把。”

“但林策吩咐镇北军工匠,按照这把弓的样式,仿造了一批,作为章字……如今已是宇字营的精锐兵士专用。”

“没有宣武帝御赐的那把珍贵,也是不可多得的良弓。”

他又瞥了一眼画作:“你意中人是林策身边精锐,才能用这把乌金弓。”

“除了弓箭,那身战甲,也是宇字营的军备。整个镇北军,只有他们这一营的精锐铁骑,才穿这样制式的重甲。”

他朝谢信扬了扬下颌,嘲笑他不知这些门道。

谢信从未亲眼见过心上人用这把弓的模样,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谢信无话可说。这幅画是宣武帝的画作,的确不是他所画。

“无论弓箭,战甲,甚至马鞍,箭囊,所有细节纹案一点不差,这些东西,若非对宇字营极其了解,不可能画的出来。”钟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书怀,作画的人,对他的了解远在你之上。”

“你有

这么一个情敌,情况十万火急。你再不赶快,”他调侃道,“我怕他落入别人之手。”

他又好奇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人也画得这般模样,莫非他真长这样?并非你情人眼里出西施,刻意美化?”

谢信怔然僵在原地,钟誉后面一句话,他都没太听清。

“情敌”两字给他的震撼过大,似如雷击重重砸在他心头,让他心绪朦胧一片。

他其实早已隐约察觉出帝王心思,只是他下意识阻止自己胡乱揣摩。

他自欺欺人,特意不朝情/爱方面想。

钟誉不明真相,却一语道破,让他不得不直视这一问题。

他和人间的九五之尊,爱上了同一个人——那个相貌绝世,骁勇善战,却又冷血无情的大将军。

后来钟誉又取笑了他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同样也没心思,把这人就是林策一事告知钟誉。

几日后谢信返回京城,日子过得一如往常。

他依旧时常进宫,和宣武帝关上御书房的门,谈论林大将军。

即便对着自己,宣武帝也从未说过,镇北军以后的安排。

但谢信隐约猜想,帝王应该也考虑过,将林大将军召回京城,不让他再远在朔方。

那座气势恢宏的将军府,帝王并不想让其一直空置下去。

然而谁也没料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瞬间带走刚过而立,正值春秋鼎盛的帝王。

只是谢信心中莫名冒出四个词:相思成疾。

他一直冥思苦想几年,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林策入京。

没想到造化弄人,宣武帝的驾崩,成了林策回京的契机。

那日江山殿里,谢信第一次直面林策。

他忽然有几分情怯的怀疑,这个带着恐怖鬼面的人,是否真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位绝色佳人。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林策本人,是否真如已逝天子所说的那般,和百姓口中的传言,大相径庭。

好在没过多久,他就见到了林策的真容。

面具后的那张脸,比他那匆匆一面的轻鸿一瞥,更为鲜艳生动。

他魂牵梦萦了五年的心上人,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得知他的存在。

……

“书怀。谢书怀!”钟誉见谢信突然怔愣,叫了他几声,才叫回魂。

“怎么突然傻了?”

谢信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威胁道:“钟凌朝,你如今住在我府上,再口无遮拦,不怕吃错什么东西?”

钟誉后颈一凉,讪讪笑了几声。

过一会又问:“你该不会真的,还没朝他表白?”

他调侃谢信“有贼心没贼胆”“平时在他面前横,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结果连个朝美人表白的胆气都没有”“就会窝里横”。

谢信无话可说,他确实惧内。

更糟糕的是,他最初的试探,一不小心惹怒了林大将军。

林大将军心中那口气没顺,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他已经竭力全力地大献殷勤,可惜成效甚微。

林大将军恼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谢书怀,我可提醒你。”钟誉嘴角微扬,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随林策进京,是为天子继位一事。新天子一定,他可就走了。”

“你再不赶快……”

“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叫来京城?”谢信别有深意看了钟誉一眼,“他不会那么快回朔方。”

他不会让淮王顺利登帝。

他也不会让林大将军再回边境,再上战场。

等一个不知何时就会埋骨沙场的人归来,滋味太难受。他这辈子,绝对不要经历第

二次。

即便不择手段,他也要将深慕之人强留在京城,让他再不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

***

钟小将军入京,宫中为他举办了一场接风洗尘的晚宴。

晚宴规模不大,邀请的只有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

林策带着孙有德一同入宫,入席时,公卿们频繁朝他投来打探目光。

林策好奇看向孙有德:怎么回事?

孙有德摇头:不知道。

过了一会,一位武将壮着胆子上前寒暄,状似无意地询问:“将军今日没带夫人前来?”

这才是他朝林策敬酒的真正目的。

面具后的眸光微微一沉。

孙有德在一旁替他回答:“他出门办事,今日不再府上。”

追星和逐月仍未回府,这两日事多,林大将军没能顾得上。

何况将军也还没松口,没答应继续留着追星,府中兵士怕又惹恼将军,不敢再提。

只能再等几日,等将军彻底消气了再去求情。

没想到这个时候,不明情况的外人突然问起。

孙有德略有尴尬地回应,生怕哪个不长眼睛的,又把将军惹怒。

秋山宴上,林大将军对那位枕边佳人如此宠爱,怎会舍得遣人出去办事?

若自己能得这么一位绝色佳人,恨不得和他锁在一起,日夜不分离。

武将暗自腹诽:将军府亲兵,都是武艺高强的兵士,什么事情需要差遣那位美人去办。

可惜将军府内务,他一外人不方便询问。

宾客都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知晓今日林大将军只带了孙内侍前来,他们见不到那位天姿玉质的绝色,心中颇觉可惜。

即便美人已经名花有主,看一眼,也能令人心情舒畅。

宴会的主宾——钟誉,坐在林策对面,同谢信相临。

他同样密切关注林策的一举一动,听到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钟誉敢说,对于林策和镇北军的了解,在场所有人都不及他。

林策虚岁廿四,尚未娶妻,也无妾室。镇北军将军府连马都是公的,哪来的将军夫人?

他好奇问向谢信。

另一边的大司马听见,为了朝这一位手握大权的新贵示好,朝他说起那日秋山宴的情况。

“那是将军麾下的将士,并非女子。只是将军对他用情至深,当着所有公卿的面,说回了朔方,即刻举行婚典,明媒正娶。”

“因此大家尊称他为将军夫人。”

大司马又感叹:“那人容貌倾世,吾等本无龙阳之好,见了他,也瞬间理解,为何南昭断袖之风盛行。”

并非不好南风,而是没遇见符合心意的。

“宣武陛下曾更改律法,允许同性之间婚配嫁娶,甚至可以让男子当正妻,想必也和他偏爱林大将军有关。”

因为林大将军的爱侣是个男子,帝王想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南昭民风开放,达官显赫之家尤好男宠,钟誉出身显赫,对养娈童男宠一事,见惯不惊。

何况军营中都是男子,那点事再寻常不过。他比这些年过半百的老头更见多识广。

可这事不对劲。

林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带个宠爱的兵士,乍看上去不奇怪。

可镇北军都是些什么人?林策身边有容貌绝世的?

能让这些见多了美人的权贵都念念不忘,得美成什么样?

……只有唯一的一个……

林策亲信中的亲信,神清骨秀,美貌绝伦的徐如。

钟誉昨日问谢信,那人究竟叫什么名字,多大年岁。

谢信

告诉他,那人叫“徐如”,和林策同年。

“徐如?”他好笑道,“照着林策取的?”

镇北军兵士出身低贱——乡野之民,为了孩子好养活,爱取贱名:狗蛋,狗剩,诸如此类。

亦或求富贵:招财,来福。

要不更简单粗暴:王大,王贰。

只有原本出身尚可,因家人获罪而被流放充军的,才有个正经名字。

这些卑微草芥,若有幸经过摸爬滚打,立了战功封了个官职,原先的名字就不方便再叫。

譬如李狗剩将军,听入耳中,只会给人留下笑柄。

于是大多数人会改名,叫李盛或者李乘。

钟誉没能打听到,林策是否是他原名,但“徐如”这名字,必然是从军之后再改的。

其徐如林。

徐如身形和声音都同林策极为相似。

他是林策施展暗度陈仓之计时,用来正面引诱敌人的影卫。

钟誉很早就知晓,那人是林策亲率的宇字营精锐,和林策有深厚的袍泽之情,主从之义。

但他从没想过,那人和林策居然还有肌肤之亲。

他从没听说过林策枕边有人,还以为林策兔子不吃窝边草。

没想到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谢信一眼,打了个眼色,将人叫到宴会场外边。

他欲言又止看向对方,谢信没好气一笑:“我知道。”

“那你……”

谢信看钟誉这幅意味深长的模样,颇觉好笑,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等某天钟誉知道的时候,可以看笑话。

他做戏道:“那我能怎么样?我遇到他的时候,能知道他和林策什么关系?”

这人是林策亲信,还是钟誉告诉他的。

钟誉心情顿觉微妙。

谢书怀想效仿那位挟天子令诸侯的丞相,连喜欢别人妻子这一点也有几分相似?

然而这是谢书怀的情思,他不宜置喙。

何况那人确实天姿玉质,世间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

他默叹一声,不再多言。

二人很快再次回到宴会场,一眼瞥见,林策旁边多了一个人。

……

宁越之坐到了林策身边。当着宾客们的面,举止亲密,肆无忌惮。

“听闻孟追星惹怒了将军,被将军赶出府上?”

宁越之这几日忙于想办法阻止林大将军和姚林郡主的婚事,一时未曾关注将军府的动向。

昨日他听到属下禀告,将军府的人在城中打听孟追星和孟逐月,他才急忙派人打探,依稀探得一点风声。

孟追星顶撞了林大将军,将军要把他逐出将军府。

孟追星究竟因为何事违逆林大将军,镇北军兵士守口如瓶,他派出去的暗探打听不出来。

但宁越之几乎敢肯定,必然和将军迎娶姚林郡主一事有关。

宁越之不愿见到他的林大将军和别人成婚,孟追星自然也不愿。

否则以孟追星对林大将军的满腔深情,只会对他唯命是听,怎么可能顶撞将军。

他和孟追星同欲者相憎,互相看不顺眼。又同忧者相亲,彼此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林大将军平日对他不假辞色,孟追星犯了错,他同样心冷无情。

孟追星这样死心塌地,又武艺绝顶的侍卫,说舍弃就舍弃,连他都觉得颇为可惜。

宁越之又打探将军府上私事。

林策冰冷看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宁越之哑然失笑。

将军心情不悦,他又不小心触了霉头。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孙有德。

敦厚耿直的孙有德朝他摇头使眼色,示意他别在将军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越之急忙闭上了嘴。

孙有德会想办法替孟追星求情,他不便再多说。

可林策心气不顺,目光瞥向周则意,讥讽宁越之:“失宠了?”

周则意旁边站了一个他未曾见过内侍,顶替了宁越之的位置。

宁越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言辞暧昧地朝他的林大将军献殷勤:“卑职对淮王殿下,可没有对将军这般忠心不二。”

“何况卑职坐到如今这位置,靠的是真本事。”他暗含调戏一语双关,“将军赏卑职一个机会?让将军看看卑职的本事,包管令将军满意。”

林策懒得理他这番阴阳怪气。

宁越之嘴角扬得更高,朝他解释:“那人是淮王殿下以前的长随,名叫鹤生。”

鹤生因为受了安定侯之恩,自愿留在侯府,照顾年幼的世子。

后来从牢笼中脱困,原本打算走遍南昭的四海八荒,结果放心不下照顾了十年的世子,选择了留在京城。

他和淮王十年主仆,患难与共,情深意厚。鹤生入宫,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的活,宁越之也不愿再做。

周则意之前似乎朝“徐如”说过,自己在侯府时身边有一个长随。

林策毫无兴趣,过耳一遍,了解那人底细之后,不再多管。

……

林策和宁越之贴着耳畔小声说话,在外人看来举止十分亲密,钟誉不禁皱起了眉。

他虽未曾见过宁越之,对这位当朝第一权宦的事迹却早有耳闻。

宁越之心狠手辣,外廷官员对这个宦官看不上眼,背后说他是靠献媚讨宠上位的佞幸之臣。

搬弄是非的飞短流长钟誉听过不少,他对实际情况也了如指掌。

太后和宣武帝何等人物,内廷谁能靠美色惑主?

宁越之能执掌内廷大权,除了他被太后养大,最重要的,他确实心思机敏,才智过人。

连谢信都承认他能文能武,是个良才。

宁越之手握大权,自视甚高,从来只有别人挖空心思讨好他,他根本无需放低姿态,曲意逢迎别人。

但此时此刻,他对林策谄媚的态度,像极了以色侍人的佞幸。

林策也不拒绝,同他耳鬓厮磨,眉来眼去。

钟誉刚刚得知,林策和徐如已有夫妻之实。

倘若林策对徐如一心一意,二人两情相悦,他无可指摘。

反倒是谢书怀想要横插一脚,让他五味杂陈。

他只知林策骁勇善战,不知他竟是个喜爱拈花惹草的好色之徒。

宁越之长得虽然不差,和徐如相比,似如萤火比之皓月,一天一地,岂能争辉。

也不知林策怎么想的。已经拥有那样一个绝色佳人,却还什么货色都看得上。

即便逢场作戏,也对徐如不公。

钟誉瞥眼看向谢信。

果然见他脸色黑沉,目光阴冷地盯着二人,想必也为徐如感到心意难平。

若谢信横刀夺爱,抢走徐如,他都得为这个挚友大声喝彩。

……

临近开筵,宁越之回了自己桌案。

不过片刻,太后驾临,正式开席。

这场宴会,并非单纯的接风洗尘,更有一件要事要定下。

——姚林郡主的婚事。

钟家和林策争锋,不想让前朝皇室的尊贵血脉嫁给林策,于是自己求娶。

太后不反对。林策也说,让姚林郡主自己决定婚姻大事。

今日这场宴会,正是要定下郡主的最终归属。

酒过三巡,宴席行至一半,董太后果然开口。

“哀家已经问过姚林的主意。姚林选择嫁入钟家。”

今晚的宴席,郡主并未到场。

这个结果无人意外。

虽然同为三军统帅,出身贫寒的林策和世代豪族的钟家,穷乡僻壤的朔方与富庶繁华的东南,只要脑子没问题,都知道该怎么选。

似是为了安抚林策,太后又道:“林大将军已有琴瑟和鸣之人,姚林再嫁入将军府,难免有伤将军后宅安宁。”

她赐下金银玉器,以作补偿,此时便算落定。

林策本来就没意见。若非姚林郡主向他求救,他动了恻隐之心,不会点这个头。

如今他不用迎娶这位难以安置的郡主,还白得了不少金银,也算好人有好报?

林大将军没有丝毫不悦,宴会在一片和睦之中结束。

***

亮如星点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宽阔少人的后宫又倏然冷寂。

永泰殿内,周则意侧身斜靠软椅,姿势豪放,盛气凌人。

九枝灯光线璀璨,他却坐于暗处。

明和暗的光影在他脸上交界,使得那张俊艳的面容有如惑人魑魅一般妖诡。

清亮嗓音淡漠询问:“你和林策说了些什么。”

宁越之泰然道:“聊了会将军和郡主的婚事。”

“听皇祖母说,是你和谢信共同谏言,让她把姚林改嫁钟家?”

“越之,你何时和谢信联手了?”

“越之并未同谢信联手。”宁越之正对周则意的目光,“越之好奇,假设,徐校尉要婚配嫁娶,殿下会怎么做?”

周则意双眼微缩,静静审视对方。

宁越之对林策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虽不知宁越之怎么会心慕上林策,但别人的情爱他毫无兴趣。

既然宁越之不愿林策娶姚林,想方设法阻挠,他不宜置喙。

只是他没猜透,谢信是何用意。

“殿下应该听太后说了。只要将姚林郡主改嫁钟家,后日殿下继位,谢信不会摇头反对。”

“谢信只要不出言反对,殿下要做的,只需压倒吴王和陈梁王。”

宁越之冷嘲:“对付这两个人,比让谢信点头容易太多。”

这便是周则意没猜透的地方。

林策娶了身份高贵的姚林郡主,虽能提高镇北军的名望,一个浮于表面的虚名,名头再响亮,实际影响有限。

远不及谢信妥协得来的益处大。

谢信以不反对淮王继位为交换条件,让太后把姚林指给钟家——他得的利,和他的退让不对等。

仅仅为了让钟家抢走本该赏赐给林策的郡主,让镇南军扬眉吐气一回?

如果此举能引得林策大怒,勉强能算个小胜。

可林策根本没当回事。

他心平气和,毫无在意,钟家就成了跳梁小丑。

仅仅一点镇南军和镇北军的意气之争,根本不值得谢信做如此大的妥协。

周则意冷声问向宁越之:“谢信究竟有何目的?”

宁越之恬不为意:“殿下多虑了。谢信只是不想让林大将军娶亲而已。”

以及……不想让林大将军再回朔方。

其实也不算多虑,周则意若知晓徐如就是林策,恐怕比谢信还要偏激十倍。

周则意沉默不言,他身后的鹤生道:“谢信妄图将皇位空悬,自己只手遮天,即便他此时说着同意殿下继位,背后必然另有图谋。”

“谢信诡计多端,殿下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宁大人不可疏忽大意,遭小人蒙蔽。”

鹤生暗讽宁越之:目光短浅,被谢

信利用,还不知自己已经中计。

鹤生明着暗着在周则意面前争宠邀功,打压宁越之,宁越之只平心静气,随口搪塞:“说的极是。往后我定然小心。”

不咸不淡的语调,让鹤生一时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周则意淡漠摆了摆手,示意宁越之退下。

这事连太后都已答应,他在这儿乱猜也无用。

就算谢信背后还有什么别的图谋,见招拆招即可。

天色已不早,他沐浴更衣,回房就寝。

……

宁静的湖面倒映漫天星光,周则意又来到那处山间水榭。

朝思暮想之人站在浴池里,洁白的里衣已经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线条完美的肩臂腰腹。

俊丽的双眸冷冷看着他,虽是冰寒如霜的目光,瞬间点燃他身上的火。

……

温烫的粘腻惊扰了美梦春宵。周则意蓦地从梦中惊醒。

衾被上的污浊昭示着方才醉人的绮丽梦境,身旁空无一人的另一半床榻四散着冰冷,更衬出旷阔大殿中月缺星寒的孤单和寂寥。

周则意狠狠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平复心中焦躁。

自秋山宴那一夜之后,他已有七日未曾见过徐如。

本以为昨夜宴会,能见到朝思暮想之人,哪怕是他和林策卿卿我我,令他嫉妒不已的诛心场面——只要能见到徐如,能让眼前灰败腐朽,臭气熏天的世界变得色彩缤纷,香气宜人,无论什么情况,他都欣悦不已。

徐如并未出现。林策今日并未将他带在身边。

他相思成殇,蚀骨的痛苦与烦闷如决堤潮水倒灌,巨力拍打在心尖最柔软的位置,疼的他难以呼吸。

周则意从床榻上起身,抬脚去往冰冷浴池,打算浸灭灼热的胀痛。

走到门口,鹤生出言阻止:“殿下,今时已入深秋。凉水浸骨,凉气入体有损殿下肺腑。”

他微埋着头,小心翼翼抬眼瞥了一眼周则意:“人生而有欲。殿下龙精虎猛,身旁没个陪寝,□□难以纾解,容易心烦气躁,对身体不利。”

“殿下若有需要,我可为殿下寻来美貌仕女……”

话未说完,阴寒的目光掠来,鹤生恍若被黑暗中无声无形的恶鬼掐住了咽喉,一身毛骨悚然冷汗猝然冒出,所有的话都被冰冻在喉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周则意冷戾地看了鹤生一眼,又将头转正,沉默着走入浴房。

他已品尝过万丈红尘中最绝妙的滋味,其他庸脂俗粉,怎能入得了他的眼。

“徐如……”喑哑的情潮在池水中激荡,感受过香甜的温软,冰冷的池水已难以熄灭燎原的烈火。

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已濒临崩溃和疯狂的边缘,再得不到心上的爱慕,他就难以压制心中那头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虐恶鬼。

***

夜雨连绵,秋阳刚露出一线霓霞,草色还洇着湿气。

林策刚醒,衣袍还未系好,房外传来轻轻敲门声。

亲卫隔着门禀告:“将军,姚林郡主求见。”

林策进京快两月,来他府上的,除了最初几日他称病时,前来探病的京城小官,其他哪个不是目中无人地擅闯。

同样不请自来,姚林郡主这样规规矩矩等着门房先通报的,此刻对林策来说,都成了凤毛麟角的惊喜。

他也惊奇,郡主来做什么?

他和姚林郡主已经没了婚约。姚林郡主即将嫁给钟誉,他二人更应该避嫌才是。

“把她请进来,叫逐月先陪她一会,我换好衣服就来……”

话一出口,无论屋里屋外,气氛同时沉闷。

林策说习惯了,

话音出口才意识到,逐月已经不在府中。

“把她请到正厅,”他即刻改口,“我马上就到。”

亲卫应了一声,不敢多留,速即跑出主院。

林策换好衣衫,去往主厅时,孙有德正在接待。

姚林郡主乖顺地坐在座位上,对于陌生的将军府,心中惴惴不安,未敢大方伸手去接孙有德奉上的热茶。

见到林策,她急忙起身行礼。

林策随意往主位上一座:“郡主清早来找末将,有何贵干?”

他虽极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姚林郡主依旧有些害怕这个长相丑陋的将军。

她声音微颤:“将军,姚林不想嫁去钟家。姚林想和将军去朔北。”

林策万分惊诧。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他没逼着郡主嫁他,正常人都会选择钟誉。

他仔细看了姚林一眼。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脸色青白身形微颤,不是董太后那种常年同人勾心斗角,心有城府,演技高明的人精。

他好奇询问:“为什么?”

“你不会不知,东南繁华富庶,钟家钟鸣鼎食,钟誉自己也是仪表堂堂的俊逸公子。”

南昭的闺阁少女,最想嫁的世家公子,谢信排第一,钟誉排第二。

他同样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的梦中情郎。

据林策所知,钟誉除了自视甚高,对他敌意甚重意外,没别的大缺点。

他从没听过钟誉眠花宿柳的风流传闻,应是洁身自好之辈。

即便钟誉对姚林郡主并无情意,娶回家后二人或许相敬如宾,应当不会故意为难。

“你嫁给钟誉,去往东南,胜过去朔方百倍。”

“将军,”姚林声音细若蚊蝇,“姚林要嫁的,并非钟小将军。”

“姚林嫁入钟家,只是嫁给钟家一个旁系子侄。”

林策:“……”

不是嫁给钟誉?

他仔细回想片刻,似乎,董太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确实说的“钟家”,从没提过“钟誉”。

但姚林郡主是前朝皇室后裔,楚家人生的貌美,她尤其漂亮,从小就被太后看中,精细养大,册封尊贵的郡主封号。

她本是太后打算送入宣武帝后宫的人选,无论嫁给谁,那人身份都不可能低。

“太后怎会同意你下嫁钟家旁系子侄?”

姚林郡主低嫁,损的是周家皇室的脸面。

“姚林对那人的情况并不清楚,只听宫人说,他是钟家旁系,似乎在镇南军中担任牙将。”

一个中级军官,和林策,钟誉这样的三军统帅相比,似若云泥。

林策府上巡逻的亲卫,都能找出几个官职比他大的。

“姚林只知,这桩婚事,是谢信和宁大人一同朝太后提的议。”

谢信和宁越之?!

姚林郡主本已许给林策,钟家要抢这门亲,怕太后不愿出尔反尔重新指婚,于是联合谢信上谏,这不意外。

宁越之什么时候和谢信一路了?

想必因为太后亲信宁越之在一旁帮谢信和钟家说话,她才同意让姚林下嫁一个牙将。

“并非姚林嫌贫爱富,”少女清音微含哭腔,“姚林既然已自求嫁与将军,怎能再许配他人。”

她朝林策深深鞠了一躬:“姚林也并非想做将军妻妾,姚林只想在将军府上做个侍女,伺候将军夫人。”

“恳请将军带我回朔方,侍奉夫人左右。”

林策:“……”

侍奉将军夫人就不必了。他不想要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侍女。

但他没料到事情竟是这般。

姚林郡主愿意嫁给钟誉

,他不会为了自己一点意气之争,耽误一个女人终身幸福。

她下嫁给一个旁支——重点是这并非她自己所愿,他便不会坐视不理。

他朝姚林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会找太后问个清楚。”

姚林行了一个福礼,乖顺恭敬地跟着亲卫离去。

人一走,孙有德皱眉道:“谢相和钟小将军此举,实在欺人太甚。”

姚林郡主已经指婚林大将军,就算改配钟家,也该许给和林策地位相当的钟誉。

钟家求娶,却只让她嫁给一个旁系。

这不就是在朝世人说,林大将军正妻,只配嫁给镇南军一个牙将。

这是明晃晃的嘲弄之举:林大将军的身份地位,只和镇南军一个不起眼的中下军官相当。

镇南军向来瞧不起镇北军的出身,可为了折辱林策,竟然丝毫不顾一个女子的颜面和终生幸福。

连一向不爱背后论人是非的孙有德都不禁摇头:“谢相和钟小将军,虽因立场不同和我们处处作对,但我一直觉得,他二人都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

“这回怎用如此令人不耻的手段。”

“郡主因为他们和我们的争斗,被人安排来安排去,如一叶浮萍,着实可怜。”

“难怪钟誉一副与此事毫不相干的模样。”林策冷嗤,“我只当他对这位娇妻兴趣全无,没想到真与他无关。”

“前日你就不该拦着我教训他。”

孙有德一脸正经:“将军教训他,也不能扭人脖子。万一不小心失手把人脖子扭断,南昭恐发生内乱。”

林策:“……下次我朝他脸上招呼。”

没过一会,后厨端来早点。

今日做的,乃一盘五颜六色的精致糕点。

闲得无聊,开始学做精致糕点的军中火夫悄悄观察将军神色,装作漫不经意道:“上回逐月说我做的味道不对,我改进了一些,还不知该找谁来品品,这次的味道对没对。”

都听得出来,他在委婉向将军求情,让逐月和追星继续留在将军府。

林策置若罔闻,却没再说,一定要把追星逐出府上。

他一语双关说了一句“别整这么多花样”,几口吃完糕点,回房换上轻甲,入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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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靠美貌征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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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 1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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