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少主!”
一声悲鸣在空地间回响,声音中自带三分绝望三分急迫还有四分决然,蕴含感情之深,令人肺腑。
眼见石狼身陷险境,其身后大汉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去,但对面成体异类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根近两米长的血红色触手自成体异类口中窜出,缠绕住石狼的脖颈,然后将其拖到身前。
成体异类歪头盯着手里的猎物,似乎是在困惑为什么大自然的馈赠如此突然。
“放开少主。”
大汉怒吼着举起长刀劈了过去,却见成体异类不紧不慢的将石狼举起当做盾牌,迎着刀刃顶了过去。
刀至半途大汉见状强行改变方向,却也因此露出自己背后的空当,成体异类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另个爪子猛然挥下,紧接着大汉发出一声闷哼,其背后骤然乍现五道血痕。
攻击得手的成体异类没有追击,反而开始摆弄着手里的石狼。
只见它缩回了缠绕在石狼身上的口器,转而用右爪抓住石狼的肩膀,然后试着在空中挥舞几下,继而满意的点着头,嘴里发出急促诡异的嘶吼声。
转瞬间首领被俘队友受伤,意外来的太过突然,直到这时小队剩下的人才反应过来。
“救少主啊。”
离战场最近的另个持刀汉子发出一声怪叫然后冲了上去,而他身后那两个在战场边缘警戒的弓箭手也反应过来,拿着长弓便近身A了上去。
然而收效甚微,在石狼盾牌的加持下,成体异类攻击屡屡得手,小队成员手持利器却根本不敢攻击,只能被动挨打,身上伤痕越来越多。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那成体异类发出的诡异嘶吼还愈发急促,似乎是在嘲笑在场众人的自不量力。
就这样,原本实力强劲的五人小队,在樊平的参与下,眼见已经有了团灭的趋势。
由于眼前局势的恶劣,樊平默默回头望向自己的队友,意图寻找可以合作的力量。
而出于对邪恶的恐惧,在察觉到樊平的目光后,绿色和褐色猛地后退了几步。
作为能获得圣城基层军官考核资格的荒野人士,绿色和褐色当然拥有属于自己的关系人脉,再加上这并非第一场进行基层军官考核,所以他们通过各自的渠道已经提前知道了考核内容——狩猎成体异类。
但这有个前提,作为狩猎目标的成体异类应该是被锁链锁住限定在固定范围内的,所以实际考核内容其实就是寻找随机分布被铁链束缚的五只异类,然后在限定条件下进行猎杀,危险性不大,更多的是考察参与者野外搜寻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
至于在丛林中狩猎没有束缚的成体异类?嫌命长也没有这么玩的。
而因为刚才距离较近的缘故,这两人刚刚可是全程看到了樊平拖瓶底的小动作,再加上成体异类的适时出现,以及樊平到达集结点的时间太过迟缓,于是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两人心中浮现。
尤其是在成体异类出现的瞬间,樊平表露出的情绪既不是恐惧也不是震惊,而是透露出一种病态版的扭曲,这更加印证了两人的猜想。
一个解开成体异类束缚并与之合作的变态,故事中最邪恶的反派都不敢这么演。
想到这里绿色和褐色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各自眼底的恐惧,然后这份恐惧立刻化为求生的渴望,下个瞬间,在樊平的注视下,两人一左一右朝着两个方向绝命狂奔。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气场吗,恐怖如斯,居然能让正义的五色战队成员望风而逃。
樊平看着不远处的成体异类,内心不由的严肃起来。
“老大,那俩人被你吓跑了。”
“别瞎说,明明是被对面怪物吓的。”
樊平翻了个白眼,先是纠正成大吃的错误说法,然后接着说道:
“对了大吃,那边有信心吗?”
“没问题老大,以前没少跟这玩意打过。”
“那就上,先救人。”
樊平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最终,樊平还是无法忍受生命在眼前逝去。
这并非善良与否,也无关正义是非,这只是樊平对自身二十年来所形成的人生准则的坚守。
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到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从华夏文明五千年的道德教化到社会主义价值观的教育引导,樊平生于斯长于斯亦成于斯,这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成为了樊平这个自我所在,也塑造了一个生长于华夏文明中的普通灵魂。
当同类陷入危难境地时应该怎么做?情报能力点满的朝阳大妈,电视里经常出镜的热心群众,以及灾难中挺身而出的平凡英雄们已经告诉了我们答案。
所以伸出援手只是很正常的行为,不需要什么踟蹰犹豫,也不必进行什么利益盘算,只是单纯的习惯使然,因为活在这里的不是被这个世界异化的荒野居民,而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生长于华夏的普通人。
做出行动的这一刻,樊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恍然间他感受到了自身在这个世界的使命,对于怪物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一股热血自心中喷涌。
在这一刻他超越了自己,英雄的史诗将自此开始。
然后还在畅想的樊平便看到成大吃以更快的速度超越了自己,在震天的怒吼声中扑向异类。
再然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成大吃两只手绕过人肉盾牌直接抓住异类的右肢,肩膀三角肌膨胀隆起,。
下一刻,伴随着异类疯狂尖锐的嘶吼,那灰白色右肢被缓缓拉伸,在紧绷到极限之后骤然炸裂,暗红色的血液飞溅四散。
成大吃接着一脚将面前的异类踹开,然后将到手的人肉盾牌向后抛去。
“......”
不对,导演,这剧本不对,有人抢戏,说好的英雄史诗片呢,怎么突然变成限制级恐怖片了。
然而樊平的抗议根本无法改变既定事实的发生,人肉盾牌在半空中滑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到他的脚边。
而等到樊平看清这从天上掉下的林妹——,呸,从天上掉下的石狼后,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这倒不是樊平胆小,主要是现在石狼的样子太过瘆人。
破旧的布甲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整个身体僵硬保持着扭曲挣扎的形态,双眼睁开到极限能清晰看到四周浮现的血丝。
要不是注意到石狼呼吸还在,樊平还以为是遇到什么蒙冤而亡饱受折磨的厉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就是在完美诠释着死不瞑目。
也是由于石狼现在的样子太过瘆人,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好心情的樊平下意识便学起电影里遇到相似情况的常见操作,伸出右手按住石狼的眼眶,想要合上他的双眼。
然后樊平便尴尬的感受到手心处传来的抗拒之感,更尴尬的是随着樊平收回右手,发现石狼的眼珠正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无尽的怨念自其眼底涌现。
“原来你还有意识啊。”
樊平讪笑着,然后学起成大吃的样子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石狼没有回话,只是那双眼睛瞪的更大了,那眼底散发的浓重怨念,简直倾尽五湖四海也洗刷不清。
此情此景,让樊平下意识的开始辩驳起来,就像电视里那些饰演反派的心虚小人,意图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来抚慰自己良心上的不安。
“你这个样子可不完全赖我,虽然我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一个小小而又不光彩的角色,但究其源头是你先动的手。”
首先是弱化自身责任,强调对方过错。
“要不是要不是......”
接着要针对对方的过错进行攻击。
只不过樊平却突然卡在了这一步,额头冒出冷汗,要不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因为此时樊平发现了个很严峻的事实,眼前这个被他安上杀人狂标签的人,貌似除了笑的比较恐怖外貌没有还没有做出什么实际行动,好像对方还真是个好人?
好在樊平不是个纠结结果正义的死脑筋,大脑飞速转动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借口:
“决斗的时候你准备拔刀是吧。”
“没错,我当时看的可清楚了,你把手按在刀柄上,分明是想拔刀砍人。”
“没错没错,你知道你这个举动让我们多么害怕吗,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我们被五个手持利刃目的不明的士兵包围,你知道我们内心承受的压力吗?”
“就是这样,如果你真是抱着善意,明明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沟通是理解的基础,你不说又怎么让我们知道你的意思。”
“我承认下毒是我的不对,但我没有办法,我是家里的支柱,如果我在这里倒下,一个家庭就会因此崩溃,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陌生人的善意上,反抗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说到底现在的局面全都是因为你先放弃了沟通,这可不赖我。”
“所以,错的不是我,是世界。”
最后樊平还不忘调动起情绪,将理性问题情绪化,抽离另一方反驳的依据,完美诠释出现代诡辩的精髓所在。
而另一边,石狼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甚至逐渐理直气壮,开始推卸责任指责自己的屑人,积攒的怒气化为一股激流窜入大脑,大脑受激之下迸发出史无前例的电流短暂冲破了麻药对语言神经的禁锢。
只见石狼缓缓开口,咬牙切齿的说出:
“打架前解刀鞘。”
短短六个字让樊平想要继续的话语戛然而止。
即使是诡辩也要讲究事实根据的,而樊平整个诡辩立足点则是建立在“石狼决斗时心怀恶意,意图拔刀砍人”这个基础上的,现在基础被对方完全否定,那么整个辩论便不攻自破。
显然石狼除了笑容比较穷凶极恶外,本质上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樊平果断正视了自身以貌取人的错误,缓缓蹲下身,对着地上面色扭曲无法动弹的石狼郑重说道: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然后石狼所能看到的最后画面便停留在樊平将手伸向自己,接下来便是一片漆黑,而在漆黑前石狼看到的最后事物,便是那双毫无愧疚甚至带着些许雀跃的眼睛。
另一边,樊平看着眼前被自己扯上上身布甲而盖住整个脑袋的石狼,满意的点了点头。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果然只要遮住那双眼睛,心里就不会那么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