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探询
平安分局刑警队办公室。
刘进涛、乔云生、张庭满三人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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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涛已经把王立志的事情和乔云生沟通了一遍，特意找张庭满过来谈话。
刘进涛说，老张，那个卡迪公司的王立志，我和老乔合计了，决定追查一下。你是这一片的老人，和我们谈谈王立志这个人你所掌握的情况。
张庭满眨巴着眼睛说，队长，这算是立案了吗？
乔云生摆摆手说：不算立案，只是感觉这个人的背景有些疑点，我们在外围先了解一下情况。
张庭满是老刑警，知道一旦立案入档，那就形成了行政指令，必须结案，否则会直接影响到局里的破案率。他哦了一声，轻轻吁了口气。这个细节被刘进涛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
张庭满说，想了解他哪方面的情况？刘进涛说，你知道的都谈谈。还有就是当年国民党如何接收满福里那边房子的。是你辖区分管的，多少掌握一些情况吧？
张庭满端起杯子佯装喝口水，脑子转得飞快：老王这些日子好像没什么出格的事情啊？保不定哪位首长又看上他家的房子了？
张庭满说：王立志这个人我是比较了解的，本份人。他住的那个房子之前是一个叫吉田真太郎的日本人的公馆，王立志是他家的司机。抗战胜利后，也就是民国33年，吉田真太郎夫妇都死了，留下一个妹妹叫吉田津子和王立志还有他家的小保姆一直住那里。
刘进涛说：那个吉田真太郎怎么死的？
张庭满说：吉田真太郎是吉田商社的老板，做棉纱生意的。他们日本天皇宣布投降那会儿，一伙鬼子和日本侨民去搞什么敬拜会拉上了吉田。结果，好些个鬼子军官和那个吉田都自杀了。警察局后面去收的尸，在鬼子虹桥那个民团会堂里躺了一地。那吉田听说是被砍死的。他一个生意人，估计是不会剖腹以谢天皇陛下，给那些军人弄死了。没两天，吉田的老婆也跟着上吊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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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日本人投降后也挺惨的，三个人一阵沉默。
半晌，刘进涛说：这么说，那房子就留给了他妹妹吉田津子和王立志了？
张庭满说：是的。那会儿不是要遣返日侨嘛，那吉田津子嫁给了王立志，房子也过给了王立志，吉田津子也就留下了。王立志一下就老婆和房子都有了。张庭满笑笑说：这运气还是不错哈。
刘进涛有点疑问：那现在住的一家三口……？
张庭满知道他的意思，补充道：现在住的一家三口是王立志和他儿子，还有他家的小保姆刘彩芹。吉田津子生他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哎，也是挺可怜的一家人。
“原来如此。”乔云生感叹一声，然后话锋一转说：“老张，那你说说，当年接收日伪逆产的时候，满福里是什么个情况？王立志他们家怎么会一直没事？这好像不符合常理吧。”
“哪里会没事？哎，当年那个乱啊。日本人战败投降后，各种接收单位立马开始搜刮。军队、政府、保密局、党通局还有什么各种名目的接收处他娘的像狼一样。只要是和日本人做过生意的、还有给日本人办过事的、有点关系的，全部先关起来。满福里的房子好多给定成了逆产，直接就是封了。关起来的人要拿钱赎人，真叫一个惨。那一阵子，我们警察局的拘留室都塞满了人。提篮桥、五角场、周浦那些监狱全都装不下了，关的全是他娘的汉奸。”
张庭满直摇头说：其实呢，真汉奸摇身一变，都成了敌后英雄，关的大部分都是迫于生计的老百姓啊。
“是，这事儿我知道。”乔云生干过地下警委，他直接问：“吉田真太郎的资产怎么处理的？你知道多少？”
“我所知道的就好几拨去封那房子的。”张庭满侧着头一边说一便回忆：“有保密局的一个科长，有国军94军的一个副师长，有党通局的一个什么组长，好多呢。他们要去满福里搞事情，一般会先到我们警察局了解下情况。我不知道的有没有就不清楚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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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涛饶有兴致地问：“老张，那王立志是怎么保住他那房子的？”
张庭满说：“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王立志这个人很有本事，鬼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他这个事情我们一班警察也是感觉蛮奇怪的。后来合计啊，估摸是花钱打点的。吉田真太郎当年生意做得满大，有点家底。”
刘进涛笑嘻嘻地说：“老张，王立志很有本事，是什么本事？”
张庭满眨巴着眼睛，迟疑道：“这个……这人话不多，会开车会修车，做事也很漂亮，很懂得交朋友。别看他是个司机，一看就是场面人。另外……王立志打架很厉害，有武功的。平安局老一辈的警察都知道。”
刘进涛看了乔云生一眼，意思是，你看，我说的话没错吧？乔云生只当没看见。
乔云生说：“你怎么知道他打架很厉害？”
张庭满说：“老乔，这个事情你应该知道一点才对，当年在英租借打架的事情。王立志和5个英国兵打架，一个人打5个，把3个人打进了医院。因为这事日本领事馆和英国领事馆打了好久的官司。”
乔云生说：“啊？这个事情我听说过，原来打架的是他啊。我原以为是日本人和英国人打架呢。”
张庭满哈哈一笑：“是王立志打的。那会儿我在巡捕房干探员，我们那些警察对他佩服得不得了。妈的，真是扬眉吐气！”
刘进涛似笑非笑地盯着张庭满：“老张，你说说，王立志很会交朋友，你和王立志关系到什么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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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庭满脸红了一红：“刘队长，我这个人虽然是旧警察出身，但也是个讲义气的。我很佩服王立志，把他当朋友的。”
“就这？”刘进涛笑眯眯地望着张庭满不说话，乔云生也是静静地看着他。张庭满一阵心虚，头上微微冒汗。他知道刘进涛和乔云生的厉害，迟疑了半晌道：“咳，我得过他的好处，反正有事都会帮他。”
“怎么个帮法？”刘进涛依旧是笑眯眯的。
张庭满连忙摆手：“哎，刘队长，您可别想多了。我就是个小警察，没啥本事的。最多帮他通风报信什么的，还有他被关起来的时候关照一下。就这些。”
乔云生笑笑说：“老张啊，你还是王立志的‘包打听’啊。”张庭满一张老脸愈发地红了：“两位领导，那个年代旧警察都这样的，我在平安这一片干了20多年，熟人太多了。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情况，在学习班我可是都交代过的，不敢欺骗政府的。”
刘进涛也不理张庭满的辩解，想了想说：“王立志被关过？”
张庭满说：“是，和英国兵打架那事情被关过，还有被那个保密局的科长封房子的时候关过。”
刘进涛说：哦？保密局的科长关了他，那他怎么出来的？
张庭满说：“那个保密局的科长死了，王立志给人花钱保出来了。”
刘进涛说：“那科长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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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庭满说：“在‘仙乐斯’歌舞厅和人争风吃醋，打架死了。”
见两人一脸狐疑，张庭满补充说：“这事情不稀奇，那年月哪天打架不死人？”
刘进涛和乔云生对视一眼，眼见也没什么要问的了。
刘进涛笑笑说：老张，今天我们的谈话，你会不会告诉王立志？
张庭满连忙摆手：哪能呢？我现在是人民警察，我知道纪律。
刘进涛说：那就好。老张，关于王立志的一些事情，你再想起什么，就告诉我们。张庭满说：没问题的。
看着张庭满掩门而去，刘进涛说，老乔，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
乔云生说，这个案子你起的头，你拿主意。
刘进涛说：“我先去局里汇报一下，然后那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你去军代表周仁海那里拿到王立志和他们那个经理陈庆风的材料，派人去一趟南京和青岛，查查这两个人的底细。”
乔云生说：为什么那个陈庆风的也要查？刘进涛说：我瞧着他也不太对劲，因为他是王立志入职的担保人。民国那会儿做车行需要担保，他们之间肯定有某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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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云生说，有理。那你这边怎么办？
刘进涛笑笑：“我这边给他来个敲山震虎，先找王立志谈谈。”
乔云生说：“传讯？早了点吧？”刘进涛道：“不搞传讯，军管会那边也配合一下，一起敲打敲打他，客客气气地请他来谈谈情况，然后，看他如何自圆其说。要找他的破绽，必须得他多开口，言多必失嘛。”
两人商议了片刻，乔云生提醒道：“进涛，那个老张不老实，这个案子最好别让他碰。”
刘进涛说，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