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我渴)

春日(我渴)

在天乐传媒的地盘,公然做出和他们旗下小艺人拉拉扯扯的举动——就算暂时似乎没人瞧见,张康盛也还是被自家祖宗的“胆大妄为”惊吓不轻。

那人衣角或袖口蹭着一点浅淡的木质香。经过时并不闻,到他方才低了身微微凑俯下来,才不经意缠进她呼吸里。

浅淡中透着一丝凉意,像雪后的松林,幽远而沁人心脾。

她瞥的是长廊尽头——萧澈已经消失在拐角后,显然完全没发现自家艺人丢了这件事。

却夏稍安心,从陈不恪那儿勾回手腕。

“醒了,”她声音压得轻淡:“一天没醒,就该120了。”

“…断了,”却夏装傻,情绪空白地仰脸,“那天是你送我回去的?”

他就插袋靠着墙,半低着眸,似笑非笑地睨她。

却夏眼角微微绷紧,几秒后,她还是略微心虚地将视线落向一旁:“谢谢你送我回去。”

“一句谢谢,”陈不恪从墙前直身,那种懒懒散散的压迫感也借着身高拔起,“就完了?”

却夏抬手,摸口袋:“我折出车费给你?”

陈不恪:“?”

这两人你来我往不紧不慢地聊,旁边张康盛却早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

瞅准话隙,他连忙一闪身,插到两人之间:“祖宗,这可是在天乐传媒、别家的公司里,那走廊头上还有监控呢。”

陈不恪冷淡垂眼:“所以?”

“要是被人看见,您就算自己不在乎,那——”张康盛嘴角抽抽,向身后的女孩方向示意,“也会摊上事的。”

“……”

陈不恪微皱了眉。

不待这边再有交谈。

长廊尽头,拐角后传来了某位马大哈经纪人疑惑的呼唤声:“小夏?却夏?”

“没我事了?”

却夏歪头,神情淡淡地对上陈不恪旁落下来的眼神。

见女孩一副即将开溜的没心没肺的模样,陈不恪微微眯眼:“现在没了。”

“哦,那我先走……”

“等开机吧,”陈不恪侧过身,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低头一揉灿白的发,“我们慢慢算。”

“……”

却夏转身的动作停了一瞬。

然后她就像没听见最后这句,只敷衍地抬了下爪,摆了摆,算是告别过,自己走向拐角了。

她身后。

陈不恪仍是懒懒插兜站着,唯独白色碎发下的眸子一直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

直到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后都没挪开。

“恪总,”张康盛半玩笑地凑近些,“您最近对却夏是不是太上心了,外人看着简直有点像——”

陈不恪等了片刻,没动静。

他凉淡回眸:“像什么。”

“……”

在那双清透又洞彻得渊海似的眸子前,张康盛面上的笑僵了僵。

到嘴边的“喜欢”被他咽回去,一秒切换成嬉笑语气:“有点像,意图不轨?”

“确实意图不轨。”

“?!”张康盛眼睛瞪得浑圆。

陈不恪故意吊了他几秒,走出去几步,他才不紧不慢续上:“想骗她继续给我养猫,算轨么。”

“…………?”

剧本围读会的房间在整个楼层的最南侧。

却夏是进去后,才发现秦芷薇今天竟然比她到得还早。

这位大小姐往日脾性,别说提前,不迟到半小时就已经是难得了。

而今天,秦大小姐盛装端坐,一听见门响就立刻抬头望来。从看清楚却夏的那一秒起,她的目光立刻发生了从热切期盼到失望再到恼怒的双重变化。

能叫秦芷薇热切的,自然只可能是某个白毛祸害。

却夏想着,踏进门内。

房间里来的人还不多。

剧组工作人员把却夏领去位置上。桌旁的座次显然也和番位有关,秦芷薇坐在长桌近桌首的椅子里,旁边还空着两张,其中最正的主位显然是留给陈不恪的。

与之相对,却夏排在靠末尾处,离秦芷薇还有三张椅子。

前天晚宴的事情肯定传到秦芷薇耳朵里了,却夏巴不得离“火|药桶”远些,坐在末尾最好不过。

但其他人显然不这样觉着。

几乎是却夏刚落座,秦芷薇座位那边就传来声嗤笑。

“死缠烂打抱上了大腿,有些人是不是就以为自己麻雀飞上枝头、要变金凤凰了?”

“……”

却夏刚拿上剧本要翻页的手指停下。

女孩回眸,漠然望向声音来处——站在秦芷薇身边的,面带讥笑开口的人正是秦芷薇的生活助理。

桌旁原本就挺安静,这句一出,后勤组放矿泉水的声音都不敢有了。

“可惜啊,野鸡就是野鸡,”对方刻薄道,“就算靠死皮赖脸舔来的东西,能小人得志几天,等人家没兴趣厌烦了,她还不是得被打回野鸡的原形?”

“好了徐徐,别说了。”秦芷薇冷声,“擅长勾人的才最手段了得,转头她再去不恪面前嚼舌根,吃亏的还是我们。”

“芷薇姐你也想太多了,恪总就是一时心善被她缠上了,她能蹦跶几天?等进了同一个剧组,朝夕相处,恪总自然就看出来谁是珍珠玛瑙,谁是鱼目混珠了。”

“……”

场务人员们噤若寒蝉,神经紧绷,生怕这两边一不小心打起来。

却夏倒是越听越放松。

她单手撑着腮,眼皮没精打采地半垂,仍是没情绪的漂亮脸蛋莫名有种挑衅。

助理余光瞟到,立刻来了火:“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我们说得哪不对吗?”

却夏停了两秒,“啊,”她缓慢撩起眼睫,“是要我给你鼓鼓掌么。”

生活助理憋红了脸:“你装什么无辜!就说今天的剧本围读,早就定下的名单根本没有你!难道不是你求陈不恪让你来的?”

“……”却夏:“?”

这要真是陈不恪。

那他出车费没了。

见却夏不开口,对方以为她心虚,面上浮起冷笑:“腆着脸求来有什么用,不还是只能坐那儿看着?人得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一个替演想登主演的桌儿,你现在看看,别人觉着你配吗?”

却夏凝回眸子。

她坦然而真诚、平静而敷衍的:“我不配。”女孩垂下托腮的手,顺势敲了敲桌,“要不,你来坐?”

“!”

秦芷薇助理差点把牙咬碎了。

正在这死寂关头,会议室的门又开了。

有人探身进来。

黑帽压着一圈微微凌乱的白毛,那人半仰着下颌,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呵欠,长腿进门。

路过桌尾的女孩时,他身影一晃,不紧不慢停下了,

帽舌轻抬。

“我坐哪儿。”陈不恪嗓音慵懒,磁性里透着冷淡。

半屋子寂静。

一两秒后,离着最近的工作人员骤然回神,慌忙抬手:“那、那边的位置就是您的,请您跟我来。”

“哦,谢谢。”

漆黑眸子像曳着一尾无形的线,浅浅从蔫着看剧本的女孩颈后勾过。

陈不恪停了一停,才没事人一样,从她椅背后过去了。

一室安静。

某位白毛顶流宛如定海神针。打他往主位上一楔,尽管只是低着眼皮翻剧本,但秦芷薇和她助理就跟按了静音键似的,半个字言语也没再往却夏这边扎。其他演员或者工作人员进来,也是打过招呼就没再有大声说话的。

却夏复盘剧本的效率都高了一倍。

直到制片人成思文的陪同下,俞洋泽也进了房间。

此时剧组里大半都已到齐,见两人进来,有演员抬头问了制片人好,却夏习惯性地跟着抬眼望去。

然后就和白面胖子对上了视线。

“!”

俞洋泽见她那一秒,表情跟见了鬼似的,脸上肥肉都像颤了两颤:“却……”

成思文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俞洋泽,把人往桌首带:“俞先生,来,我们是坐这边。”

“啊,好。”俞洋泽刚跟了两步,一抬头。

长桌最首,他的空位旁,真皮椅里黑帽一撩,露出双白毛下冷淡漆黑的眼。

那人睨了他两秒,薄唇一挑,左手随意抬了半下。

像个招呼。

阎王爷的。

“——!”

俞洋泽原地刹车,冷汗下了额。

成思文一愣,回头:“俞先生?”

“我,我……我毕竟不是那个,演职人员,坐在那儿,多不、不合适,是吧?”俞洋泽僵硬扭头,挤笑。

成思文四下一扫,了然:“那您看,您坐在哪比较合适?”

俞洋泽急得额头见汗,视线乱飘,然后猛地一停——

他望向桌尾那个唯一的已经低回头去看剧本的女孩,面露小心喜色:“我记得却夏小姐的角色戏份很重要啊,怎么能做那么靠下的位置,这样多不方便剧本围读?”

成思文一噎。

女四号,要说得上重要……

“是啊,很重要,我怎么把这个忽视了,”成思文笑扭头,对身后工作人员,“快,给却夏调去俞先生原本的位置。”

半分钟后。

站在秦芷薇快要杀人的目光下,却夏表情空白地抬手,指了指面前那张空椅:“我坐这儿?”

成制片人慈祥地笑:“是啊。”

却夏忍着,没去看空椅旁的白毛顶流和他另旁的秦芷薇:“这边是男主演和女主演的位置,我坐这里,不合适吧?”

“资方体谅演员,给你让的位置,你就不要推辞了嘛。来,快坐下吧!”

“?”

全屋焦点汇聚一身。

更有诡异目光在她和靠椅坐着的陈不恪之间来回地飘。

对着成制片人和蔼的笑,却夏麻了。…你没事吧?

唯一的希望只剩一个。

却夏抿唇,慢吞吞落眸,瞥向桌首主位里的陈不恪。

毕竟是剧组里的话语权No.1。

或许靠他——

刷啦。

白毛低着头,懒懒翻过一页剧本,眼皮没抬地换了个pose。

那个间隙,却夏瞥见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

却夏:……不

如靠狗。

就这样,却夏顶着对面秦芷薇炙热的仇视目光,认命地坐到了陈不恪旁边的空椅上。

剧本围读大约进行了两个小时。

由导演和编剧带着过了一遍主要剧情,又分拣出几个单独的镜头,单独进行实例示范、台词跟读。

等进行过这些,就到了剧本围读会的核心目的环节。

“改剧本”。

经纪人们都被喊进会议室来,坐在外围贴墙那圈,离着各自艺人近,也方便做最后的传达和商讨。

张康盛心情轻松地进来,到了陈不恪身后,还没站稳,就在自家祖宗旁边位置上看见了个他觉得不该看见的。

“却夏……”张康盛将险些脱口的惊异压回,“却小姐好。”

却夏抬眸,朝他淡淡点头,又转回去了。

张康盛按着惊跳的心,迅速溜到陈不恪另一侧,蹲下:“恪总,什么情况?”

陈不恪翻着剧本,没抬头:“什么什么情况。”

“却夏…咳,却小姐怎么会坐在你旁边?”

“按角色?”

“按角色就更不可能了,你是男主,秦小姐是女主,女二男二都不在,按戏份怎么也轮不到——”

陈不恪手里剧本一合。

碎发下长垂的睫终于撩起来,他朝身侧瞥去:“是按角色,不是按角色戏份。”

张康盛:“啊?有区别吗?”

白毛顶流手里的剧本朝右侧秦芷薇一划:“剧本女主。”

“是啊。”

陈不恪示意却夏:“我初恋。”

张康盛:“?”

陈不恪:“你说是初恋白月光更重要,还是某任现女友更重要?”

张康盛茫茫然接:“初…恋?”

“Asíes.”

陈不恪捏了个响指,靠回椅里,敷衍地转回去了。

(注:西班牙语,意赞同。)

张康盛更加迷茫:“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

却夏:“。”

可惜张康盛没来得及从他家祖宗给他兜进去的坑里爬出来,导演编剧组那边已经宣布围读会继续了。

争取权益或规避风险也是主演们来参加的主要目的,张康盛迅速抛开了无足轻重的纠结,他拿出平板,将公司团队提前开会预估评测过的诉求列表逐一提出。

“……最后一项。”

张康盛合上平板,喝了口水,才望向导演编剧那边,他和善地笑笑:“恪总个人原因,不便接吻戏。这部分可以交给专业的替身演员,服化道方面,我们团队都会予以高度配合。”

导演组一众闻言,遗憾地对视了眼。

而遗憾之余,又略有松了口气的意思,倒是没什么意外。

陈不恪在圈内的断层流量和粉丝基数过大,甚至可以说严重超过一般剧组公关团队的负荷范围。

他的荧屏首秀造成的圈内动静到现在都没平复,吻戏自然可以是引爆网络平台的天大噱头,但同样也可能是个能爆出连环的恶性场面的不定时|炸|弹。

替身上确实是最保险的方案。

编剧和导演交换过意见,点头:“当然,我们理解。那恪总的吻戏部分,就交给替身完成。”

这边话声一落。

回神的秦芷薇迫不及待,没等经纪人开口就立刻跟:“吻戏部分我也要替身。”

“——”

室内一静。

经纪人责怪地

眼神暗示秦芷薇,赔着笑向导演编剧缓和话口。

桌首。

始终半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翻看剧本的陈不恪一顿,翻页的手指徐缓停下。

他清峻侧颜上颧骨微微绷紧,又松开了。

一两秒后。

陈不恪抬笔,在剧本空白处潦草写了行草字,然后剧本斜着一歪,像是无意地碰到左边女孩纤白的胳膊上。

正走神的却夏被戳得一绷,眼尾轻提,余光瞥去。

【她的吻戏,谁替】

“?”

却夏从面无表情缓蹙了眉心。

这位白毛顶流是不是闲得哪疼,四周那么多人都可能看到,他搞小动作就为了问这种事?

却夏把那人剧本往后微微一推,胳膊缩回去,当没看到。

陈不恪:“?”

却夏心安理得地垂着眼,翻去了下一页的剧本。

第一行字还没看完。

黑色字体跟着哗啦一声轻响,扭曲成了小蝌蚪。

却夏定睛,看清插入视野的矿泉水瓶。

顺着那支水瓶向上,是只冷白凌厉的手,淡蓝血管跟着指骨性感地绷起,直延伸蛰伏进黑色的袖口。

白毛顶流的袖和手。

却夏:“……”

像怕她瞎,陈不恪这次单手拿水,瓶口还撩抬了下。

瞬间。

会议室内话声消止,众目睽睽。

却夏眼角轻抽,忍住了接瓶楔他的冲动:“陈先生客气,我不渴,谢谢。”

陈不恪:“我渴。”

却夏:“?”

指节屈抵着颧骨,陈不恪侧眸,声腔拖得懒洋洋的,“瓶盖太紧,拧不开。”

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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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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