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寒地冻中的一丝温暖
江子陵从棺材里站起来了。
眼前的世界,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
三年来的记忆,好像电影片段一样,逐渐灌入他的脑海,让他可以看清眼前世界的全貌,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从旁观客的身份,成为身体主人了!
“啊!”
江子陵对着天空大喊。
周围一群人扛着扁担抄着藤条,正像打量死人一样打量着江子陵。
帐房拉过道士挡在自己身前,问道:“方士,这是怎生回事?诈尸就诈尸了,这咋还立起来?白日见鬼吗?”
道士道:“先前我看到他的脸,隐约有血色,便猜想他或是冻僵了没死透,天一暖和,又活缓过来。”
“那……那怎办?”
“哥几个,人是咱买回来的,没死也要带回去,这阴婚怎么都要配了!”
“上啊!”
“你们上,你们上!”
苏家的人乱成一锅粥,一边觉得是人可能没死,但又都怕是鬼,没谁真敢冲上去。
帐房有些怕事,亲自拿着棍子要冲上去打人,却被道士一把拉住,道士道:“不可乱来。”
“方士,人是咱的,带回去总没错吧?”
“跑了,跑了!”
此时的江子陵已顾不上别的,在冰天雪地光着脚往树林深处奔逃而去,苏家的人要去追,再一次被道士挡下来。
道士道:“这时候不想着去找那裹尸卖钱的老汉把钱给讨回来,你们还真想草菅人命呢?朗朗乾坤,若你们伤了人命,可莫说我告去官府。”
苏家的人大眼瞪小眼的。
想想也对,如果人没死,要把人打死才能配阴婚,那他们不都成了杀人凶手?
但他们也都没主意,只能望着帐房,让帐房给拿个主意。
帐房又气又急,将棍子往地上一扔道:“还等什么?快去找那老帮菜,把钱给讨回来!”
……
……
江子陵死而复活,却遇上了一群土匪模样的人,此时的他心中百感交集,却也不顾别的继续往前奔逃。
才跑了一段路,就摔倒在一个土坑内,身体到底是从冻僵状态缓过来的,加上肚子里没食,能睁开眼站起身就不错了,还想玩荒野猎人雪地穿越?
此时大量前生今世的记忆灌入他的脑海。
“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法驾驭,凭什么给别人承诺。”
“血压三十,准备肾上腺素。”
“叔父借我二两银子,我一定能一榜高中,不辱我江家威名。”
“李尚书愿意给你司曹的职位,只要你在他麾下做上几年,再考科举,定让你名列鼎甲。”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鱼贯的记忆,让江子陵头痛欲裂。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土坑旁响起:“没死呢?起来吧。”
江子陵看过去,是先前守在马车前的那个道士,正卓然而立在土坑旁,以俯瞰终生的姿态打量着他。
江子陵心生警觉,想爬起来继续跑,但力不能支。
道士道:“从京城到这里,少说五六日,你居然还能站起来,命挺大的。跟贫道走吧。”
“去哪里?”江子陵问道。
道士转过身,语气很是冰冷:“贫道自身都难以顾全,帮不了你,但也不至害你。”
江子陵心下好奇,艰难爬起来,光着脚跟道士走在雪地里,一路尖石、杂草硌脚,却还一直到临近沧州城的集镇,找了家路边摊坐下来,道士点了碗汤面,只摆在江子陵面前。
“太热,你身体刚缓,受不起,等等再用。”
“嗯。”
江子陵望着热气腾腾的汤面。
道士从怀里拿出个荷包,丢到江子陵面前:“贫道也不知为何要帮你,冥冥中似有天意,便当是给你指条明路,从这里往西南走,你的生门在那边。”
江子陵望着道士,问道:“道长如何称呼?”
“称呼不重要,贫道感觉你我将来还是会再见的,哪怕投了敌国,也勿要再回大靖京师左近,这是你命门的弱点。走了!”
道士起身,拍拍屁股便要走人。
江子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士萍水相逢为何要帮他?还有所说的命门是怎么回事?为何又说将来会再见?
道士往前走几步,好像记起什么来,侧目提醒道:“吃完了赶紧走,被苏家的人遇上,还是不落好。”
……
……
江子陵狼吞虎咽把自己重生后的第一顿饭吃完。
数数荷包里的铜钱,大概有二百多枚,这钱回肃州是不可能的,对他这样没有根的人来说,走到哪算哪,道士既然帮他还给他指了路,就算他再不信邪,也听进心里去。
没钱买鞋,就随便到路边找了一捆草,随便绑在脚上,路上散了再找一捆给绑上。
他穿越已经有三年了。
只是头三年里,他只是个看客,跟身体原来的主人江子陵一起经历了三年的时光,他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如今江子陵已作古,他取而代之,同时继承了身体主人这三年来的记忆。
从沧州往西南,江子陵近乎是风餐露宿,走了十几天之后,天也终于稍微暖和了一些,却是沿途全都是反方向拖家带口往反方向走的难民队伍。
“……连州打仗,大靖三万铁骑,被黄毛鬼子给灭了,不跑待何时?”
江子陵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让我往西南走,结果西南在打仗,难道让我跋山涉水再回去?
往西南去的必经之路连州去不得,江子陵只能往就近的城池内去躲避,也就是凰州,越往凰州走,沿途的境况越是糟糕,沿途经常能见到连片的尸骸。
兵荒马乱的,凰州的城头在望,江子陵却进不去,官府在城门口查盗寇和逃兵,江子陵身上没有官牒路引,便这么过去很容易被人杀了吊在城头示众。
“封城门!封城门!”
祸不单行,有前线哨探的兵马,正在往凰州城门口而来,大概的意思是盗寇已经快杀到凰州城下,江子陵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他已有两天没吃饭,如果连城门都进不去,估计他只能饿死在山野。
便在此时,有个老庄稼汉模样的人,赶着牛车过来,车上装载的都是树枝、木条这些,看上去不像砍柴的。
江子陵顾不上别的,跟在牛车后,顺带搭把手帮推着。
那老汉回头看他一眼,神色不变,继续到城门口。
“木匠,给营里做弓干的。”
城门吏检查了牛车上的东西,指了指江子陵,老汉道:“我家的。”
牛车被放行。
江子陵推着牛车进城还没几步路,就听到身后“咣”一声,城门关闭,城内外的联系就此断绝。
老汉道:“前线跑下来的?”
江子陵心想,原来他是把我当成逃兵了。
江子陵不答。
“三万人,死得死逃得逃,人间又多了无数孤魂。小老儿本有一子,三年前被抓了壮丁……”
话说到悲凉的地方,老汉和江子陵都沉默。
牛车一路到了城内偏僻的土房前,老汉上去把土坯院子的木栅栏打开,赶着牛车往里进,却不再允许江子陵踏前一步。
“小老儿如今只有一孤女,外人进出不便,对面有一牛棚,你若无落脚之处,便在里面歇脚吧。”
生逢乱世,帮陌生人进城,还给落脚的地方,哪怕是牛棚,江子陵也心怀感激。
江子陵进到牛棚内,有四面墙,还有可以盖在身上的茅草,没有牲口的味道,大概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老汉也不舍得把牛关到家门之外。
这牛棚其实就是个临时避难所。
江子陵随便找了一撮稻草盖在身上,靠在角落睡着。
睡得朦朦胧胧时,有个温柔婉转的女子声音道:“吃吧。”
江子陵睁开眼,却见一个小妮儿正提着桐油灯,给江子陵端来一碗糙米饭,江子陵顾不上别的,拿起饭碗来狼吞虎咽吃起来。
女孩子大约十四五岁,脸上有些灰尘,光线暗淡看不清容貌,只觉得眼睛很大眸子很亮。
一直等江子陵吃完饭,她才把碗筷拿走。
江子陵想说句感谢的话,但因连续多日赶路身体染了病,头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睡得朦胧时,感觉身上多了几分温暖,有人将被子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