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自救
韩磊打断了众人的谈话,详细地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大家对这个主意感到很吃惊,尽管没人能说清这样究竟行不行,但他们心里的求生希望又重新复活了。而且因为目前的求生方略具有一定的稀缺性,所以大家一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老板看了看手表,对众人说道:“现在是下午5点,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咱们就干。”
星河也赶忙帮助出谋划策:“我包里有打火机,也不怎么用,但一直都带着。可是烧什么呢?这里除了石头啥也没有,只能烧衣服,还有食品包装袋。”
陈道宽眼睛一亮,瞅着大家喊道:“我包里还有两卷酒店用的卫生纸,有介绍景点的折页。咱们把能烧的东西都找出来,应该能够找到不少。”
众人立即行动了起来。
农民工翻着自己的背包说:“只要有纸就好办。小赫,我见你那儿是不是还有本书,有本《道德经》,是不是?拿出来。要是有需要,把我的背包烧了也行。”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多一会,大家就收集了一堆燃烧物。陈道宽和小赫在洞口下面用几块石头支起一个台子,然后招呼着大家把燃烧物放上去,又分出了一部分堆在台子旁边。
希望迸发出的火花在众人之间传递,又不断地累积放大,让大家心里又燃起了自救的希望之火。
众人看着一切就绪后,仿佛觉得这个颇有点离奇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有点迫不及待地准备拍手相庆了。大家围着放着燃烧物的台子,就像是过年时围绕在烟花周围,等待着最后点燃那根细细的药引,然后去观赏夜空里绽放的烟花争奇斗艳。
农民工抑制不住兴奋,在孙越胸口轻轻擂了一下,又对着洞口啊啊吼了两声。
星河躺在原地望着大家,和众人一样开心。教授没有参加这场庆典,他一个人在洞里四出转悠,继续搜寻着食物包装袋。
韩磊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准备,不禁又担忧起来,心里又生出了许多不安:万一这个计划不成功,那到时候大家肯定会更失落,说不定还会直接导致大家的精神崩溃呀。
晚上,韩磊把自己和橙子的背包铺在地上,让橙子躺在两人的背包上睡觉,自己则靠在洞壁上休息。洞内渐渐响起打鼾的声音,韩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本想早点睡,保持体力,可他对自己的好主意越来越担心。他思前想后,惴惴不安,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洞口洒下微弱的青灰色的光,寒冷的夜空里传来几声很远的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饥饿感袭来,像沼泽一样吸住了他,让他无法挣脱。在与饥饿感的反复纠缠中,韩磊筋疲力尽地昏昏睡去。
次日早上,韩磊被一片嘈杂声吵醒了。他起身一看,洞口已经大亮,众人正在催促着分发食物。昨天挨了一天的饥饿后,今天的饥饿已经变得更加强大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可怕的饥饿会驱使着人去做任何事情。
昨天一个人只吃了一个小面包、一块牛奶糖和一粒牛肉粒,到今天已经饿得不行了。今天只剩下10个小面包、18个巧克力、24粒牛肉粒了还有一包薯片了,11个人,该怎么分呢?橙子征求了老板、星河和韩磊的意见,他们商定今天就发一个小面包、一粒牛肉粒,小面包差一个就用一块巧克力代替。
不出所料,大家得到食物后,又是不停地抱怨,可食物就这么多,还要考虑明天的伙食,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顿饭,对大家来说,是早饭也是午饭和晚饭,大家吃得非常有仪式感。教授把小面包掰成两半,准备上午吃一半下午吃一半。农民工则是一口就把小面包吃完了,又剥开牛肉粒放到嘴里含着,可能是口水分泌得太多,不小心一下就咽了进去,后悔得他不停地唉声叹气,抱怨没砸吧出滋味。其余的人拿着小面包准备小口吃慢慢嚼,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还是大口咬进去,嚼了几下就咽了进去。牛肉粒则基本上都是含着吃的,让牛肉粒在口腔慢慢变软,然后一点一点嚼碎吃掉。
吃完饭,韩磊看了看时间,差一刻就到9点了,于是就拿着星河的打火机来到洞口下面,准备开始生火。人也都陆续聚拢了过来。昨天的兴奋感又回来了。
韩磊用打火机点燃介绍景点的折页,然后放进食品包装袋堆里。食品包装袋有些不明就里,在折页快烧尽的时候,它才卷曲着身体不情不愿地冒出了一点黄色的火苗。
燃烧不再变得很困难了,随着燃烧,火堆里发出了一股刺鼻的气味,还冒出股股黑烟。
韩磊小心地侍弄着火堆。陈道宽、农民工、小赫等人不顾呛人的气味,蹲在火堆周围帮忙添加燃料。不一会,火越烧越大。韩磊见状赶忙提醒,不要往火上放太多燃料,小火慢烧要比大火快烧效果会好很多。
陈道宽用手拨弄着火堆旁边的燃料说:“没事儿,我们能控制好,燃料还多呢。这是教授贡献的全棉衬衣,还有孙越的体恤、洛洛的木质梳子、小赫的书,那个是橙子撕下来的日记本,这是……”陈道宽转头对着星河喊,“星河,你这小叶紫檀手串也烧吗?这都盘了很多年了,应该也很值钱吧?”
“烧!盘了5年多了,当时三千多买的。”
陈道宽拿起一根洞箫抬头看着韩磊问道:“韩磊,这支洞箫是你的吧?也烧吗?”
韩磊平静地说:“烧了吧。”
“那你还是先给我们吹一曲吧,直接烧了太可惜了。”教授弯着腰走到火堆旁,接过那支洞箫说。
韩磊没说话,从教授手里抽出洞箫扔到了火堆上。
一只手迅速地从火堆里抽出洞箫,接着一个粉红的背包被扔在了地上。韩磊的身后传出橙子的声音:“把我的包烧了吧,里面还有化妆品,你们看看能不能烧,算是把这支洞箫换回来。”
“大家都想听你吹一曲呢。”橙子把箫交递给了韩磊。
韩磊起身看了看橙子,从她手里接过洞箫,然后走到那尊菩萨旁靠着那尊菩萨坐了下来。洞箫呜呜,一曲《长相思》悲切凄凉、如泣如诉。箫声在溶洞音乐厅里萦绕回荡,让这里的每根石笋、石柱、每个人,甚至是每苗跳动的火焰立刻变得庄重起来。
火堆的黑烟直冲洞口,然后又舒缓地扩散开。黑烟中的黑色须须,像蚊子的幼虫,抖动着身体怪异地飞行,最后落在了韩磊的头上身上,也落在那尊菩萨和众人的身上。
燃烧让洞里暖和起来,洞口的冰开始融化,水滴滴答滴答地滴了下来。随着燃烧,洞里刺鼻的怪味也越来越大,众人纷纷退回到自己睡觉的地方,最后只剩下韩磊、农民工、小赫三人轮流着照顾着火堆。
他们尽量让火堆保持稳定的燃烧。大概烧了一个小时后,燃料全部烧完了,此时洞口的冰也彻底消失了。洞口变成了暗色的湿湿的一个圈,像是一张正在呼喊的大嘴。
韩磊觉得时机已到,就用小赫的方法,在条幅的一端拴上石头,另一端缠在手上,然后把栓石头的那一端往外面扔,再轻轻地拉回来。韩磊连续试了十几次,条幅还是卡不进石缝。陈道宽沉不住气了,抢过来条幅自己扔,他扔了二十多下,也是卡不住。韩磊不甘心,又把连着绷带的那一端往外扔。石头忽地一下扔了出去,韩磊小心移动位置,慢慢拉动条幅,让绷带慢慢进入到洞口的石缝里,然后再慢慢地往下拉。有几次好像是卡住了,可是一用力,条幅又被拉了下来。
接下来,农民工、孙越、老板侄子、小赫轮番上阵,运用各种投掷的姿势以及回拉的风格,但结果还是不行。最后老板、教授也过来扔,还是不能像预想的那样把绳子卡进石缝。橙子和洛洛也试了几下,可她们的力气,连把石头扔出洞口都不行。众人扔的频率越来越慢,动作也越来越僵硬。大家今天本来就吃了很少的食物,又扔了好大会儿石头,个个都累得直冒虚汗。
时间慢慢到了下午1点,众人变得越来越沮丧。
韩磊立即召集大家采取第二种方案:把条幅打湿,扔上去挂在洞口,等洞口重新结冰,把条幅冻上去。众人都非常支持立即采取第二种方案,纷纷取来自己的水壶开始往条幅上浇水。
韩磊这时心想,倘若大家没有对第一种方案身体力行,而是直接采取第二种方案,那肯定会招致普遍的反对。看来,统一意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大家先折腾一下。
化纤条幅根本就不吸水,于是韩磊等人就把水浇到连接着条幅的绷带上。最后韩磊把这一端扔了上去,又拽着条幅摆动了几下,让绑带和洞口的石头充分接触,使其达到理想的贴合状态。也许是韩磊觉得这个方法本身就有点异想天开,假如在操作上再不够理想,那成功的概率就更低了,所以他做得格外仔细认真,就像是在调试一台精密的仪器。
等韩磊觉得已经做到了完美的程度时,其他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睡觉的地方,或躺或坐调整气息。今天可够忙活的,可没有什么成果,只有等明天看看第二个方案行不行了。因为第一个方案的失利,对明天的结果,尽管没有人有勇气去残忍地断定会失败,但每个人心里都隐隐地知道:重新燃起的自救希望已经变得非常渺茫了。
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少,阴沉灰暗的溶洞变成了一个黑匣子。外面的寒气从洞口静静地侵袭下来,每个人都感到越来越冷。而让他们觉得最寒冷的是求生希望已经降到了冰点。他们就像是冰水中的鱼,已经没有力气再游动,只能静静地等待着自己被冻在冰块里。
沮丧、悲哀、绝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了这个黑匣子。
黑暗中,忽然有人在笑。这来历不明的笑声在溶洞里回荡穿梭,显得非常诡异可怕。相比于这笑声,也许寂静更可怕。韩磊在黑暗中瞪着眼睛,在发呆般的迟钝中,机械地将这闯进来的笑声掰开揉碎,研磨:这哪里是笑,这分明是哭——一种无助的、哀怨的、衰弱的、一跛一颠的哭泣。
不知道为什么,这哭泣声并没有像上次小赫的哭声那样感染到韩磊,他木然地非常奇怪地在想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假如世界上就没有人,那还会有声音吗?
这些问题在韩磊空洞的大脑里回旋,像是他碰到了一件完全陌生的物件,他小心观察,轻轻地触摸,用鼻子嗅它的气味……
韩磊被这些问题牵引着,几乎揪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些问题条件反射般地转入到了一种古怪的自动解答模式。这种自动解答模式有些迟钝,但又粘黏得很牢固,它不紧不慢地向前流动着:假如没有了耳朵,就不会有声音;假如没有眼睛,也就不会有颜色;假如没有鼻子也就不会有香臭。那是不是就可以得出没有人就不会有声音,不会有颜色,也不会有香臭?
韩磊此时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思想漫游呢?这种思想漫游很荒诞,但又有些悲壮,就像是一个人在沙漠中离开了弹尽粮绝、坐以待毙的队伍,独自去求生一样。
奇怪的思考仍在蔓延:即便是人存在,那人闻着腐尸是臭的,而食腐动物闻着就未必是臭的,狗的鼻子还能闻到更多的气味,没人能说清狗闻到的气味究竟是什么样;人看到的那些颜色,动物们看到的未必就是一样,还有一些动物只能看出黑白图像,蛇还能看到红外线,可没有人能说出红外线的颜色,人可以通过仪器看到红外线,可那只是模拟的颜色;同样,人听到的声音,动物听到的未必就是一样的,大象还能听到次声波,蝙蝠能听到超声波,那有人能描述出次声波和超声波是什么样的声音吗,显然不能。——那这样能不能说我们所说的气味、声音、颜色,其实都并不是客观真实的?它只是人的主观感受,是我们对物质、声波、光线的一种有限感知,甚至只是我们的一种错觉而已。那没有了人类还会有声音吗?肯定不会有。耳、鼻、眼只是人类生存的工具,没有人的意识和这套定制的传感器,气味、声音、颜色不会被感知,甚至是这些概念也不会存在。但物质、声波、光线还是一种客观存在,但它是一种没有被认知、没有被定义的存在。所以,如果认为没有人就没有声音,这也是对的。
不合时宜的思考有点刹不住车了:有限的感知必然产生有限的思考,但科学能够拓宽我们的感知,就像是有了天文望远镜,我们的思考就能够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一样。但现在人类已经登上了月球,可怎么还会有人说我们找的香格里拉陨石是嫦娥炼出的一粒丹药呢?这是不是太怪诞了?——也不能完全说很怪诞,科学虽然真实客观,但没有情感。自然科学能很简单地解释死亡是怎么一回事,可它不能拿来抵挡我们对死亡的恐惧,也不能消减我们失去亲人的痛苦。即便是社会科学和思维科学,也还是不能涵盖并解决我们复杂的情感问题,这就像是麻药可以消除我们拔牙时的疼痛,但它不能去除我们心里面存在的痛苦一样。所以这就需要一套独立于科学存在的理论体系来解决我们复杂的精神世界的问题。
“韩磊,韩磊,”就在韩磊海阔天空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被叫声拉了出来。韩磊从奇怪的思想漫游中回过神儿,急忙啊了一声。
“到底山下的那个村民什么时候能来救我们呀?我们已经上山3天了,要找也该来找了呀,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呢?”提问的人是陈道宽,他止住了哭声,继续搜寻希望。
“也许快了吧,谁知道呢。就是搜寻也需要时间呀,要是没下雪就好了,顺着脚印就能找到我们了。”韩磊觉得很为难,他必须把希望的气球吹起来,又不敢把气球吹得太大。
没人再说话了,他们都在琢磨韩磊刚才说的那句话,同时想着自己的心事。溶洞里又归于寂静。
韩磊强迫自己赶快睡着,远离这可怖的寂静,但睡眠就像一只怯生的小狗,你越追赶它,它跑得越远。而当你筋疲力尽再无力追赶它的时候,小狗则又犹犹豫豫地向你走了过来。
睡梦里,一幕幕奇异的画面呼啸着向韩磊袭来:似乎是上中学时候,他早上背着书包和往常一样去上学,可走着走着白天就变成了黑夜。他一个人走在一个陌生的空旷的地方,刮着大风,高高的柳树疯狂地左摇右摆,忽然柳树变成了树形的人,柳枝变成了很长很长的手。树形人对他诡异地笑着,摇摆着伸手去抓他。而那个人的面孔居然是村里一个聋哑人的老婆,平日里她待人和善,说话都带着微笑,可现在她笑得如此狰狞可怖,黏黏糊糊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笑。韩磊想逃跑,可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用尽浑身的劲儿也提不起来。他想喊,可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住的韩磊感觉身体绵软,惊恐至极。
韩磊忽然一下子从梦魇中挣脱出来。他瞪大了眼睛急促地呼吸着,惊恐地看向透着微光的洞口,接着又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他努力地回忆着一切,辨别着梦境和现实:这是哪儿?怎么这么阴森恐怖?我怎么会在这儿呢?他内心狂跳,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惧。就在这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胳膊,韩磊马上按住这只手,终于回想起了发生过的事情。他闭上眼睛,轻轻地拉起这只手,把这只手拉到自己的脸上覆盖在眼睛上。这只手温暖、柔软,充满着生命力。韩磊的呼吸逐渐缓和下来。他知道这是橙子的手,他感到非常庆幸,这只手此刻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安慰,他无比信任、感激和依恋它。
当晨曦射进洞里,韩磊醒了。昨晚的噩梦和那只温暖的手模模糊糊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好像发生过,又好像都只是一个梦。他无法再回头去梳理这些记忆,今天的事情太迫切也太令他担心:昨天搭上去的那个条幅现在是不是完全冻上去了?拉着它能爬上去吗?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浑身都在痛,饥饿让他有些眩晕。他尽力稳住身体,一边扭摆着活络身体一边向洞口走去。
韩磊在洞口下面转了几圈,盯着在洞口挂着的绷带左看看右看看:绷带已经很完美地和洞口的石头冻在了一起。可他不敢去拉这根让人揪心的绳子。现在的问题是:它究竟能不能承载起一个人的重量呢?就是能,谁又有体力拉着条幅爬上去呢?
“要是让我吃饱,我能爬上去。”韩磊扭头一看,说话的人是孙越。就在韩磊看着洞口出神的时候,除了星河和洛洛,其他人都走了过来,与他一起满怀期待地盯着洞口。
“你先试试这能不能撑住一个人的重量,要不然就是让你吃饱了,还是上不去,那怎么办呢?”老板今天的嗓音更沙哑了,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冻得很结实。”“我看有点悬。”“拉着先试试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农民工直接走了过去拉住了条幅。
“慢点拉,慢慢用力。”教授心急火燎地提醒道。
“慢点拉?要是爬到中间一晃荡再掉下来,那不是更倒霉吗?”农民工反击道。
“那也得慢点拉。”教授继续强调着,生怕希望的花瓶被碰碎。
农民工没再争辩,他双手攥住条幅靠着身体的重量开始慢慢地往下拉,他的右臂受了伤,一用劲儿就疼,这让他的表情很不好看。农民工的身体慢慢往下沉,身体已经变成了半蹲的姿势。大家看得心惊肉跳。农民工的双腿向前完全伸开了,身体已经半吊在了条幅上。可就在他准备扭头对大家说没问题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随着众人的一声惊叫,条幅摆着一种奇怪的曲线落了下来。拴在绷带上的石头啪的一声砸在了菩萨面前。菩萨不以为意,但这响声一下子击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在众人的一片唉声叹气声中,农民工松开条幅,艰难地爬了起来,叹着气说道:“这个点子确实是挺那个啥……”
“创意。”小赫补充道。
“对,是挺有创意,但是还是不靠谱呀。还不如用笨方法,就往这儿堆石头,堆到洞口就爬出去了。”
“堆不到洞口,我们就已经饿死了!这十几米好堆吗?”老板把刚才的失望情绪发泄到了农民工身上。
“那也比这不靠谱的主意强,我早就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行!只能浪费体力、耽误时间。今天都已经是上山的第四天了,外面要有救援也该来了吧?我已经饿得一点劲儿也没有了。陨石就是再值钱,要是我们都饿死了,那陨石也是别人的。”陈道宽操着不正宗的上海口音没好气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抱怨。
“这不能怪谁出的主意,你们也没有好点子呀。”星河坐在地上对着大家说,“大家都别抱怨了,不是还有食物吗,分了吃饭,保存体力。”
陈道宽满含愤恨地嚷嚷道:“今天应该还有6块巧克力、13粒牛肉粒和一包虾片,我都算着呢,赶快分,我需要吃点巧克力,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在大家想着分食物的时候,韩磊还在想办法寻找希望。他见刚才那个方案彻底失败后,很快就摆脱了沮丧情绪继续想主意。求生的本能让他的思维象电钻一样,在坚硬的墙壁上不停地往里钻。一阵僵持之后,发烫的钻头居然真的又钻出了一个小洞:虽然没有人上山,可会不会有人经常和家里联系,现在联系忽然中断了,那家里人肯定会觉得出了事儿,也许会报警找他呢?如果是这样,外面可能真的会有救援。
想到这些,韩磊就赶忙问大家:“咱们马上就发食物,发食物之前,我有个问题——大家有没有谁天天和家里人联系报平安呀?”
大家僵住了,一时没摸清这个问题的用意。
“我在外面跑惯了,和家里联系不频繁。”几秒钟后,孙越犹豫着说。
“小赫,你呢?”韩磊觉得他年龄小,家里人肯定会很担心他。
“我刚来的时候,家里人是天天联系我,问问这问问那,最后我烦了,关了几次手机,现在他们只是偶尔联系我。女朋友和我分手后也已经不再联系了。”
“那你们都是偶尔才和家人联系吗?”韩磊继续问。这时众人已经明白了韩磊的用意,可他们还是无奈而自责地点了点头。
一阵冰冷的沉默在溶洞里游荡。
几秒钟后,老板欲言又止地说话了:“家里人我也是偶尔才联系一下,不过,不过有个人倒是天天和我微信联系。”
“那是啥情况,那人联系不到你了,会不会报警找你?”韩磊急切地问,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众人又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都瞪大眼睛盯着老板。
“那人,那人是我的朋友。”老板迟疑着闪烁其词地说。
大家充满期盼地紧盯着他,听他继续讲下去。老板还在犹豫,但众人满含期待的目光让他倍感压力,于是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直接说吧,她是我的情人。她也有自己的家庭,她和她老公的关系不太好,我们已经认识好几年了,最近她一直让我给她买部新款手机。”
众人听后只摇头,要靠他的情人去报警找他基本上没有啥可能。
韩磊听后还不死心,又问陈道宽。
“刚来的那几天我倒是天天和我老婆联系报平安,可我来找陨石的时候她本来就不愿意,我来了这么长时间,光花钱也没个结果,她就生气了,说等我找到陨石了再给她联系,要是找不到就早点回去上班。”陈道宽沮丧地说。
韩磊看向橙子,她转开脸蹙眉沉思,低头不语。韩磊明白她肯定有不方便说的理由,也就不问了。
韩磊又望向星河、教授和农民工,他们都朝他摇了摇头。
当韩磊看向老板侄子的时候,他露出一脸无辜的样子,立刻表清白似地说道:“我女朋友已经和我分手了。”
这种有点答非所问的回答让韩磊无奈地笑了笑。他心想,自己当初刚来香格里拉的时候也是天天和女朋友联系,现在也不联系了。人这一辈子与别人联系最频繁的时候,恐怕也就是热恋的时候了。要是对待工作、事业或者是学习,我们也有热恋时那种如漆似胶的劲头,那还有啥事儿做不成呢?
“教授,你没有天天和女学生联系吧?”农民工坏笑着说。
“没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教授很坚决地维护了自己的形象。
这条路又堵死了:看来在短期内,靠家属报警来寻找他们的可能性也不存在。
韩磊沮丧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里越发地绝望:无法自救,对外又无法联系,靠家属报警来营救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什么是绝境?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绝境呀。
橙子取出剩下的食物,发愁地看着韩磊和星河,用眼睛询问他们究竟该怎么分。食物越少就越不好分了。
老板见状走了过来,对着橙子说:“这好分,用小刀切开,平均分。”说完又转身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一致赞成,而且尤其强调这次要把食物一次性分完。
这是最后一次分食物了,众人都聚拢过来做见证。老板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那块香格里拉陨石,对着韩磊说:“把塑料袋垫在陨石上面切,陨石的能量会传递给食物,吃了对大家身体好。”韩磊和橙子翻动陨石,找到了一个平整的地方,准备铺上塑料袋切割巧克力和牛肉粒。
“上面怎么有一个嘴唇呢?”洛洛惊讶地喊道。大家一看,果然在陨石的这个面上,烧灼形成的气孔酷似两片嘴唇。
“是呀,确实有个嘴唇,我们开始怎么没有发现呢?我见过很多陨石,这样的图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发现让老板大吃了一惊,他说着就单腿跪地附身下去,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那个嘴唇,那神态像是在触摸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孤品,又像是在做一项神圣的宗教活动。
触摸良久,老板抬起了头,眼睛里闪过一道兴奋的光彩,他用一种庄重且深信不疑的口吻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陨石的嘴唇,说不定这儿就是陨石的能量口,亲一下这儿就会给人传递来自外太空的能量。”
众人感到非常迷惑,但老板庄重的语气又让他们很难完全推翻这种可能对自己有益的假设。
韩磊和橙子并不理会,把塑料袋垫上去开始切巧克力。洛洛拿出一包抽纸,抽出11片铺在地上,每片纸上放上一粒牛肉粒,把剩余的3粒交给韩磊分割。韩磊把6块巧克力一分为二,橙子在每片纸上放了一小块。最后韩磊再把多出来的一小块巧克力和3粒牛肉粒小心地分成11份。
陈道宽盯着韩磊做着这项吹影镂尘般的分割工作,作出一脸认真的表情说道:“为了保证公平,咱们要采取那个方法,就是分割食物的人要最后挑,这样最公平。”
韩磊听后停止了分割,抬眼扫了陈道宽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应该比我分得更好,你来吧?”
“你弄,你已经沾手了。”陈道宽尖尖的声音里有几分命令的味道。
听了陈道宽的话,韩磊心里很不舒服:分配的人得到大家挑选后剩下的那份儿,这确实是保证公平的最好方式,可现在是他在大家的观摩下为大家义务服务,那不就是意味着多劳动的人反而更吃亏吗?他心里并不在乎让大家先挑选,可这道理实在是不通。
“道理”真是个有意思的词汇。人与人有争执的时候,都会想到要讲道理,可是人嘴两张皮,咋说咋有理,谁都有自己的道理,别人的道理总是没有自己的道理有道理。
从小时候开始,我们的父母、老师就给我们讲做人做事的道理,教科书上给我们讲做好公民的道理,除了这些,我们还通过身边的人和事,耳濡目染地学道理。随着年龄的增长,当你储备了一些自以为是的道理,你还不能硬讲道理,因为有些人和事儿根本不讲你讲的道理。
我们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学道理,可这世界上最难学的就是道理。事有事道理,情有情道理;头有头的道理,屁股有屁股的道理;美有美的道理,丑有丑的道理;圆有圆的道理,方有方的道理;人有人的道理,鬼有鬼的道理;筷子有筷子的道理,叉子有叉子的道理;门有门的道理,窗户有窗户的道理……只要你活在这世上,如果不是名利情物都看淡,那这些道理都是你绕不过去的道理。
学道理之难,难于上青天。因为很多道理太过微妙,大道理下面有小道理,道理里面连着道理,而且千变万化、飘忽不定、若隐若现。有人说磨难成就人生,其实是道理成就人生,磨难只是让你懂得去学道理。人这一辈子,为了学道理,理论联系实践,不断在干中学、学中悟、悟中干,还要举一反三、活学活用,善于抓主要矛盾,更要善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吾生也有涯,而道理无涯。在追寻道理的道路上,我们还要戒骄戒躁,谦虚谨慎,眼观六路,反复琢磨、不断修正,用我们的一生去参悟。
你懂了道理,要讲道理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当你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别人给你耍流氓,你给他耍流氓的时候,他又给你讲道理;当大家都讲道理的时候,又成了你说你的道理,他讲他的道理。当你做得不周到的时候,别人会给你挑理、论理、讲理,再不行就找人评理;当你受了委屈找人说理,别人通常根本就不吃你这套道理。道理之所以难讲,是因为标准常常不统一,所以才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法律是个很好的发明,因为它删繁就简、标准统一,靠法理评判是非曲直。当一个人实在是受了委屈,也会求助于天理,只要一讲天理,就不需要再争辩,也无需请律师,天理昭昭,头顶三尺有神明,神仙会为他主持公道讲道理。
道理长,道理短,那道理是否有规律可循?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智者告诉我们要善于把握事物的本质。大体上说,所有的道理都是围绕着讲道理主体的利益或意义展开的,讲道理的地方就有利益的分配或是对意义的追求。所以你就会看到这样一些人:对自己,一张嘴是非曲直一堆都是道理;对对手,一撇嘴上下左右没有一处有道理;对外高谈阔论,满嘴大道理赚取名利;对内交头接耳,全靠小道理捞取实惠。没有利益分配的地方,道理追求的是意义,传经布道者、无私奉献者皆属此类。但这似乎也可以划为利益的争取上,父母的爱也是为了满足自己本能的需要,传教布道者是靠普度众生修下辈子的福气或是拿到进入天堂的门票。
对于善于钻研的人来说,对道理也应该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要明白吾生也有涯,而道理无涯的道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理玄妙高深,其真谛远非个人的智力所及。道理也并非都是理性的,讲道理的时候也与当事人的脾气和心情有关。因此,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东东确实很难把握,为了趋吉避凶还是选择中庸之道为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是明哲保身的道理。
会有一些聪明人参透道理的要义,去伪存真,修成了八面玲珑、黑白通吃、见鬼杀鬼见佛灭佛的杰出人物,一张嘴头头是道或者根本不张嘴讲道理,但他们一出手,招招式式里都藏着硬道理。也有一些人不懂得圆滑通融的道理,而只会认死道理,那如果这家伙运气不是特别好的话,他基本上都是有道理也是没道理。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么多道理,让求学问道者感到太累太辛苦,当然也会有人甘之如饴、如鱼得水。可不管人如何对待它,最好都在法律红线内讲那些混账的道理,如果某人走进了铁窗接受再教育,那就说明他屡试不爽的道理终究还是些假道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套道理,这可真是没道理。
韩磊不是天外飞仙,也是毫无意外地在道理中一路成长,可他悟了近三十年,还是觉得昏头昏脑、矛盾重重。特别是他又特别喜欢去瞎思考,不免让他更觉得痛苦。有时候他想,如果什么也不想,无忧无虑地过日子该多好,可这他做不到,他宁肯忍受道理不彰的折磨,也不愿意停止思考。很多时候,思考也会给他带来很多乐趣,就像玩冲关游戏一样,当有所收获的时候,就会得到多巴胺的实时奖励,让他也乐在其中。
在上山前的那个晚上,韩磊就和小赫在旅馆辩论过“道理”。当时韩磊和橙子散步回来,韩磊正要进自己房间,见小赫的房间半开着门,就敲门进去,想看看这个最年轻的队员准备得怎么样了。韩磊进去时,小赫正在读《道德经》。
“这么年轻就钻研《道德经》了,真不错呀,我自己也不怎么懂。我感觉现在年轻人都爱玩游戏,爱读书的人不多了。”韩磊对小赫说。
小赫把书往桌子上一放,客气地笑着说:“我是在学校打游戏打伤了,现在随便读点书。这本书非常好啊,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你引用几句,别人就会觉得你特别有学问,我差不多已经会背了,下一步我准备再读读《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
韩磊听后觉得小赫很有想法,而自己对古代经典读得太少,就羡慕地看了看小赫,顺手捡起他的书翻看起来。
这页上写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韩磊看着书自言自语说:“什么是道呀?”
话音刚落,小赫立即熟练地背诵了一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那究竟什么是道呀?”韩磊没听明白,继续追问。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小赫像机关枪一样又突突了一段。见韩磊一脸蒙逼的样子,他就切换到正常聊天的口气补充道:“这个我研究过,道是说不清的东西,是最初、最根本的东西,只能想不能说,已经超出了语言能表达的范围了。”
韩磊翻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极力地想象着,可还是没有寻找到“道”,于是就继续问:“那为什么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不是‘道’生二或者更多呢,‘道’难道不能直接生二吗?‘道’从哪儿生的一呢?”
小赫笑了起来,思忖着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也没想过,应该是从无到有,从有到多的意思。不过既然‘道’不可捉摸,那你说生几就是几。”
韩磊蹙眉凝思道:“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如果反过来从万物来思考,生万物的绝不会是三,当然这个三肯定指的是个小于万的虚数,可我觉得生万物的并不会小于万,而是远大于万。”
“这个没道理。那就是万生三,三生二,二生一啦?从生物的起源来说,也是生物的种类越来越多呀。”小赫机智地反驳道。
“是的,不过这就像沙漏形成沙堆一样,我们看到的万物只是沙堆的堆尖,而要形成一个不断变大的堆尖就需要更多的沙漏下来,形成一个与堆尖大小相适应的底座。从生物进化来说,我们看到的万物,都是从庞大的变异中优选保留下来的,我们不能只看到留存的沙堆尖,而看不到数量更庞大的被淘汰掉的“沙堆底座”。如果没有沙堆底座的话,堆尖也是不存在的。”
“我好像没明白你说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百生十,千生百,万生千,用老子的话说应该是二生一,三生二,万生三。”韩磊解释道。
小赫笑了:“好像有点意思,就像精子与卵子的结合,上亿的精子去竞争一个岗位。对万物来说,都存在过度繁殖的现象,淘汰的总比成功竞争上岗的数量多。如果你只看到了岗位的增加,而没有看到数量众多的被淘汰者,这并不符合那种揭示最根本规律的道的精神。”
“是的,这就是我的意思。”接着韩磊又翻到另一页读了起来:“道理,道之理也,是非曲直也。大道无形生育万物,大道无情运行万物,大道无名养育万物。道之理者唯自然也。自然之理者,顺道者昌盛,逆道者衰亡。”
小赫从床上坐到韩磊旁的椅子上,手指在空中点着一字一句地说道:“顺道者昌盛,逆道者衰亡。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是的,可是如果用我局促的眼光看,这和黑猫理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管你是共生、寄生还是自己单干,只要不衰亡,就合乎自然之理。这种存在即合理的说法恐怕是值得商榷的。”韩磊说完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多,立即摊开手解释道:“这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不一定对。”
韩磊看着小赫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就继续说道:“老子说大道生育万物、运行万物、养育万物,只强调万物生育、养育的昌盛,这恐怕还不足以称为大道。有生就有死,从某种角度说,没有死就没有生,不能只强调生存而忽略死亡,死亡对自然万物的运行同样是有意义的,甚至是同样重要的,怎么能只说生而忽略死?这难道能称为大道吗?”
“是,我觉得好像是这样,大道不应该忽略死,但是存在即合理是没有问题的,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韩磊觉得小赫反驳得很有道理,在自然界中,就是适者生存,存在即合理,但不应该把自然界的存在即合理和社会生活中的存在即合理拉扯在一起。于是忙纠正说:“对,如果这是自然之理,这应该是对的,但是不能以此为根据,把这移植到社会生活中,如果大家在社会生活中还认为存在即合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韩磊想起自己本来想说的是那句“道之理者唯自然也”,于是就说:“我个人觉得道之理者并不是唯自然,说自然之理者,顺道者昌盛,逆道者衰亡,这是把人类跳脱出自然之外谈自然之理,实际上人是可以改造自然的,可以改变一些自然之理。不说别的,人类让不少动物都灭绝了吧,也消灭了实验室之外的天花病毒,人类拥有的核弹已经能够消灭地球生物,人也早就都登上月球了,这些年人工智能、生物技术更是突飞猛进。天花病毒夺走了几亿人的性命,你可以说这是自然之理,但现在我们消灭的天花病毒,再没有人得天花了,这也是事实。你不能忽略人改造自然的努力,也不能无视人改造自然的能力。你总不能说人得了天花是自然之理,没得天花还是自然之理,假如把凡是发生的和将来也会发生的都说成自然之理,那就有点太讨巧了。所以总的说来,在人类文明已经发展到很高阶段的时候,如果仍忽略人的作为,还说‘道之理者唯自然也’,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小赫听后噗嗤一声笑了,他没想到韩磊如此较真,而且他觉得韩磊的说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就说:“磊哥,这点我觉得有道理,不能忽略人改造自然的能力来谈自然之理,《道德经》对人类的行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老子本人恐怕也没有将此考虑在内。”
“每个人都有时代的局限性,这也是难免的。不过我觉得这里面还是有很多问题值得思考,比如‘道理,道之理也,是非曲直也’,要辨别是非曲直,就要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在哪里?如果‘道’尚且玄之又玄,那‘道理’是否也玄之又玄?假如标准不能确定,再谈论是非就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认为与其是把问题说得玄不可及,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还不如简而化之,让它能够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会更有意义。在玄妙的理论和科学技术之间,我更倾向于多学习科学技术。你看中国近代历史,不管你的博大精深多玄妙,在列强的机枪大炮前,这些理论都软弱无力,并不能救国救民。”
“我也没有什么深入的研究,这只是望文生义、泛泛之谈,但不管是老子说的还是渔樵农夫说的,我也只是谈一下我个人的观点。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一定对。”韩磊自知对古代经典并没有深入的研究,浮于表面的夸夸其谈过后,急忙为自己开脱。
韩磊说完就和小赫告别回了自己的房间,可他还在不由自主地想“道理”。他想,很多人喜欢把一些理论往“玄之又玄”上靠,这只能说明这种思想的脆弱,“玄”就像是一件隐形的铠甲,是对脆弱的一种保护,或者是一种逃避。
思考能够让韩磊摒除杂念,泛舟于思想的海洋,而讨论又能让他驾舟驭波览胜,在浪遏飞舟中得到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如果能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就会获得一种令人愉悦的快感。韩磊很享受这种思维的体操。
分好食物后,大家开始慢慢享用自己食物。农民工吃着巧克力自言自语道:“这次可得慢慢吃,上次都没吃出味儿,一下就滑下去了。”巧克力很快就融化掉被他吃了下去,他吧唧着嘴直勾勾地盯着陨石说:“这块陨石要是巧克力就好了,我要狠狠地咬几口。”
陈道宽接着话头打趣道:“那我用我的巧克力换你的那份陨石,你换吗?”
“换,换,给我吧。”农民工说着就伸手抓陈道宽手上的食物。
陈道宽赶忙护住,连声嚷道:“去球吧,给了你,我要是饿死了,我的陨石说不定又归谁了呢。”
“你要是饿死了,别说陨石了,你的老婆、孩子、房子也是别人的,还想陨石呢,啥也不是你的。”教授嚼着薯片吧唧着嘴说。说完他又看着薯片自然自语道,“以前没怎么吃这东西,今天一吃,怎么这么好吃呢。”
农民工听后笑出了声,说:“教授,我给你讲个真事儿。那时候的人把水里的苲草捞出来,掺到玉米面里蒸成窝窝头吃。”
“啥是苲草呀?”小赫问。
“苲草是河里面长的一种草,就是现在鱼缸里种的那种草,现在没人吃了。”农民工解释道。
“我估计那也不会好吃。”教授说。
“我们老家村里有个婶子,老是说那时候吃的苲草窝窝头特别香,一直惦记着。在这个婶子去世的前两年,她让她儿子去河里面捞了点苲草,特意又蒸了一回苲草窝窝头,可再一吃,她又说这太难吃了,根本吃不下去。”农民工看了看众人,继续说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这人吧会骗人,可自己的舌头也会骗自己,饿的时候吃啥都是香的。”
农民工的笑话没有出什么效果,因为在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开食物的玩笑。
大家吃过早饭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或坐或卧,继续等待根本就不会有的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