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年也是年
腊月二十四,小年。
宜打扫,祭祀,针灸,教牛马。
张跃民下午就带着大黄下来,因为他的缘故,把式叔把本该除夕上的年饭提前今天全给做了。
厨房里,芳子娘带着女眷在里面忙活,大舅哥在门口拿斧头剁猪腿,腊肉。把式叔在中堂屋檐下,叠黄纸,这是要在吃饭前烧给祖先的纸钱。
转了一圈,没啥是自己干的,吃饭还早,进了里屋,小舅子正抓耳挠腮的写寒假作业,这小子这次考试成绩不错,班级第三,张跃民奖励了他二块钱,外加寒假作业多发一套。
这次期末考试,各个班级的成绩都不错,老爷子说比以前提高太多了,发成绩单时,张跃民建议同时也给点奖励,不止于前三名,只要成绩有明显提升的都发。
在没有准备奖品的情况下,张跃民干脆粗暴的直接发钱,第一名五块,来年的学费够了,第二名三块,第三名两块,老爷子圈点出来的成绩提升较快的,一人一块。
然后又让黑子去县城时,去书店多买几套其他版本的寒假作业,给得奖的一人补发一套。
学生们表示对张老师又爱又恨。
“别做了,走,姐夫带你去放炮玩”
“真的?你别骗我哈”小舅子立刻放下笔出来。
堂屋桌子上放着一盘大红鞭炮,张跃民从公社带回来的,还没开封。
“姐夫,姐夫,扯一条”
小舅子眼里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可他爸就在门口,他又不敢上手,就怂恿他姐夫拿。
这可是完整的鞭炮,不是放过后在地下找的哑炮。
张跃民从善于流,他也想玩了,扯了一小条,又从放祖宗牌位的地方,拿了两根土香,带着小舅子出门,路过把式叔身边时说道:
“叔,我们去稻场给牛拿捆稻草哈”
梁把式无语的看着他俩,我是瞎子吗,玩炮就玩炮嘛,还扯个理由。
“小心点,别把稻场点燃了”
“欸,晓得咯”
农村每年过年差不多都会有那么一两起,熊孩子玩鞭炮把稻场给烧了的事。
“哥,你们早点回来哈”芳子跑出来在门口对着他俩背影喊到。
“欸,女人就是麻烦”小舅子摇了摇头。
“小小年纪懂个屁”
张跃民照着脑袋呼了下,从口袋里扯出一把鞭炮给他,又把土香给点燃。
“玩去”
男人似乎都比较钟意玩炮火这类的游戏,小时候自己玩儿,大了两人玩儿,跟不同的人玩儿,老了看别人玩儿。
小舅子拿出一颗点燃引线后,不急着扔,等火线快到底了才往天上一抛,砰一声,鞭炮在空中炸裂,红皮屑四散。
嗯,就是这个味,火药硫磺味,也是年味。
张跃民重重吸了一口,没有任何不适,也不知道后世砖家说的污染环境,是何道理。
鞭炮声吸引了一群小孩子过来,都羡慕的看着他手里那一大把炮竹,小舅子倒也不小气,拿出几颗分给几个玩的好的玩伴,一起玩。
“张老师,你也玩炮竹啊”路过的村民问道。
“嗐,我看着他们呢,别把自己给炸到了”
张跃民把口袋捂住,笑着回道。
一个小孩把鞭炮插到地上的一坨牛粪上,小舅子毫不畏惧的上前点燃,大黄也跟上前嗅了嗅。
“握草”张跃民抬步就跑。
“砰,砰,砰”
牛粪冲上天,粪雨落了地。
这明显不是一颗,跑的快的跳着脚欢呼,跑的慢的比如大黄,比如刚才问话的村民,不忍直视,不忍直视。
“小兔崽子,浪费了这大一坨,肥地多好”
村民拍了拍身上的粪迹,可惜道。
张跃民愕然,关注点似乎有点不一样。大黄呜呜过来求安慰,被它大哥嫌弃的一脚踢开。
等村民走了,张跃民干脆把兜里的鞭炮都分给这群小孩儿,自己坐远点,看着他们玩。
炸破瓦片,炸蚂蚁窝,炸粪坑,炸池塘上的冰,孩子们创意十足,人虽小,玩的花。
张跃民坐在石头上,看的乐不可支,炸的好看的还给鼓掌叫好。
“姐夫,没了”小舅子跑过来说道。张跃民给擦了擦他脸上的水,这是炸水糖,给溅到的。
“我也没了,走回了,待会你姐又要来喊了”
告别依依不舍的孩子,两人往回走着,路上碰到村民都客气的应付,今年队里分钱分粮食,大家都能过个好年,人人脸上都挂着久违的笑脸。
“张老师,听说你明天要回城,我这没啥拿得出手的,一点茶叶,你收着,回去给你家尝尝”
“六叔,你留着留着,芳子爸给了我有”
“他那茶叶有我的好?他那水平能炒出来啥好茶,扔了拿我的回去”
六叔说完直接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了。
张跃民喊都喊不住,无奈的拿着包茶叶,快步往家走去。
“你拿包茶叶喂牛?”把式叔打趣道。
“哎呦,玩忘了”张跃民囧道,又埋怨了小舅子一句:“你咋也给忘了”
“叔,这是塘边六叔给的茶叶,推都推不掉,咋办”张跃民把茶叶递给他,说道。
把式叔接过打开,抓一小撮先是放鼻尖闻了闻,又碾碎看了看沫子,赞道:
“老六炒茶的手艺,方圆这些个队里都是出了名的,不赖”
“收着吧,大家伙嘴上不说,但都承你的情,今年下半年大家伙都看在眼里着,庄户人家没啥好东西,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些土里长的”
“欸,行,那我收着”
说话间,大舅哥和嫂子已经开始清理桌子,准备上菜开饭。
年饭要先请祖宗先吃,芳子娘端着一碟豆腐,一碟白猪肉,一碟鱼块,三杯酒,三碗白米饭,摆在堂屋正中间靠墙的柜子上,没有牌位,只有三炷香。墙上面挂着一幅伟人画像。
饭菜都很少,象征意义大于实际。
边摆边小声念念有词,先求祖宗保佑国家风调雨顺,再求家庭和睦,大人小孩康健,又给祖宗介绍了下张跃民,最后着重求祖宗保佑大舅哥和嫂子尽快怀上,给家里传宗接代。
祖宗不能说话,祖宗很忙。
把式叔在下面烧纸钱,燃了后按长幼顺序一个个磕头,芳子牵着张跃民的手,一起跪下,小姑娘很神圣的给祖宗祈求道:
“一定要保佑我民子哥,出门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把式叔等这边结束,又拿出一叠黄纸,在这堆火上点燃后,绕着屋子走一圈,带火出门在大门檐下烧两堆,牛栏门口点一堆,牲畜兴旺。虽然里面的牛是大队里的。
大舅哥等他爸进屋了,立刻把门关上,小院里张跃民拿烟头递给小舅子,小舅子兴奋接过,点燃竹竿上的鞭炮。
噼里啪啦,炮竹声声辞旧岁。
大家都站在屋檐下,抿着耳朵看热闹,炮竹一响,气氛就上来了,芳子在笑,把式在笑,张跃民在笑,大家都在笑,这才是过年。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