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可怜人
正午饭点,嘉市某小区里面,一个中年人面对着自己的孩子,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愤怒,“毕业五年了,整天呆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你准备这样到啥时候?”
他眼前的年轻人却没有一点儿理会他的意思,若无其事的嚼着口中的米饭,用筷子挑剔的扒拉着桌上唯一的菜品。
这幅旁若无人的样子,让中年人咬紧了牙关,拳头捏的噔噔作响,他猛地起身,用力夺下对方的筷子,将之狠狠的摔在桌上。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吗?!”
那孩子看着被扔在桌上的筷子,抬头撇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随后懒洋洋的站起身,往自己房间去了,依旧没有言语,没有沟通。
中男人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拉住孩子的衣袖,顺势伸手想要教训他,可他的孩子却不耐烦的转身瞪了他一眼,将脸伸到他面前,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孩子,中年人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扭过头转身叹气离开了。
目睹一切的孩子母亲,见爷俩各自散去,默默地收拾起了碗筷,她怎么也想不到,尽心培养出的名牌大学生,在毕业之后会是如此的表现,不去工作,也不想着为家里做些什么,整日就在家里窝着,打游戏,睡觉,昏昏度日,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而反观他们的孩子,一脸得意的走进了卧室,抹嘴,坐定,开机,点烟,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看着游戏的操作界面,他猛吸一口香烟,尼古丁的摄入让身体一阵舒适,接着悠悠将烟吐出,关上了房门,任凭父亲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在门外回荡着。
。。。。。。
他们的孩子名叫张瑾阳。
小时候的他十分聪明,尤其喜欢看书,当然成绩也十分优异,但那时候家境贫寒,务农的父母根本腾不出闲钱给他买课外书,他知道父母的苦,所以也从没有抱怨过,也从不会因为买书而叨扰父母,于是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看书的机会,甚至只要有字就可以,就算是地上的纸片,也要捡起来看看,久而久之他养成了过目不忘的习惯,什么英雄自传,电器说明书,母猪的产后护理等等,他都读的津津有味。
“凡事做到人前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是妈妈常挂到嘴边的话。
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总是喜欢用一些简单易懂的大道理,对他言传身教。于是他在小时候就养成了优秀的学习和生活习惯,这些习惯帮他在学习上名列前茅,生活上独立自主,那时候的他一直是人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直到他考上大学。
初进城市,生在农村的他见识了钢铁丛林里的灯红酒绿,看到了都市里奋发图强的社会精英,他想起了远在西北的父母,一辈子勤恳,也只能扎根于黄土,根本没有机会见识这里的繁华,所以他立志要努力学习,成为那些精英中的一份子,可以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但是事不遂人愿,刚进大学还没怎么努力的他,在一次活动中,认识了一位“好朋友”,两人相谈甚欢,在好朋友的带领下,张瑾阳知道了人靠衣装,见识了大牌手机,还参与了高端酒局,探索了物质女的石榴裙下,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没有多久他就沦陷其中了,什么学业,什么理想,他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一段时间里,“好朋友”带他挥霍,带他享受,但他也不想一直被人请客,于是他阔气了一把,但那一把就花光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就在他有些醒悟的时候,朋友热情的介绍了校园贷给他,并扬言自己也是靠着贷款才出手这么大方的,于是他有了第一笔校园贷。
尝到甜头的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几千到几万,一家到多家,看着自己账上几万几十万地增加,他以为自己已经成为了成功人士,这种虚假的成功,让他再也没有顾虑的成天荒淫无度着,跟“好朋友”一起的时光让他上瘾,整日拖着宿醉的身体,跟花枝招展的女人各取所需,日复一日。
只顾着享受的他,前面还能在不同的贷款口子间来回腾挪,风光无限,但是好景不长,很快他便开始无力偿还一笔一笔积累的巨额利息,就在他焦虑之时,他的“好朋友”让他别担心,那些所谓的催贷电话只是幌子,不会把他怎么样,所以怀着试探的心情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逾期,他发现真的像“好朋友”所言,那些贷款公司除了打电话催贷款之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惩戒措施,这下他放心了,接着生活档次得到了进一步“提高”。
可是这种虚假的贷款生活,很快便露出了它真实的一幕,催贷电话接二连三地打到了父母那里,父母起初不信自己的孩子会沾上这种东西,但是随着一段段借贷视频和孩子身份证信息被公布,爸爸在一天晚上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但他没接上,等喝完酒看见自己手机上爸爸的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询问贷款的短信时,他瞬间酒醒了。
那一夜他惴惴不安,惶恐之至,辗转反侧间,他来到了楼顶,胆怯地想要结束自己,可是最终呛口的烟和来自生的渴望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想要改过自新,但欠下的实在太多了,而且父母的电话越来越频繁,于是他索性对父母不管不问,报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他揣着剩下的钱,继续摇晃着红酒杯,品尝着舞-女们染着鲜血的嘴唇,那些柔软的身体,陷阱一般,再一次让他不能自拔。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吃不消了,开始变得沾酒就醉,终于在后面的某一天,从宾馆里起来的他感到全身剧痛,动弹不得,大口地呕吐着自己的胃液,而身旁女伴见状只是淡定的穿起石榴裙头也不回地弃他而去。
意识到情况不对的张瑾阳,挣扎着去了医院,检查之后医生神情严肃,说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得上了慢性绝症,以后可能再也无法吃辛辣刺-激,无法激烈运动,无法长时间站立,无法。。。。无数个无法像是一根根铁柱,把他团团围起来,仿佛是给自己建了一座牢笼,要在里面慢慢死去。
只身一人的他,没有能力理会医生的住院要求,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回到了学校,那之后为了活命,他不再去各种灯红酒绿的场合了,那位“好朋友”也不见了踪影,游戏和外卖成了他最忠实的伙伴,钱不够了就再去找其他贷款口子,窝在自己的宿舍,整日玩着游戏。因为催贷电话的狂轰乱炸,让他除了在点餐时间之外,手机都是关机的。
可是老实本分的父母却因为这些带着恐吓威胁的催贷电话,担惊受怕,神经衰弱,无奈之下老两口只能商量着给孩子把钱还了,但是即便花光老两口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笔钱也根本不够还款,最后只能变卖了农村的房子,替他还清了校园贷,就这样父母几十年攒的家底被彻底被掏空了。
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听到催贷电话,想给父母打一通电话,但是最后还是没有打,留下心如刀割的父母在遥远的嘉市苦苦度日。他继续浑浑噩噩,混过了剩下的大学时光,一文不值地回到家里。
回来的张瑾阳,只是把家当做大一点的宿舍,衣食起居并没有大的改色,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前两天他去工地找活,因为习惯了懒惰,比约定时间迟了两个多小时,而且他干一点活就感觉很累,所以干活的时候他会趁着老板不在而偷懒,但大家都是打工的,凭什么你偷懒还能领工资,所以在工友的告发下,在当天晚上,工头就直接给了半天的工钱让他去别处养尊处优。
二十几岁的他总是顶着油乎乎的头发,还有浑身因为不洗澡而散发着浓郁的汗臭,加上跟谁都沉默寡言,所以到哪都得不到正视和青睐。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的日子会永远暗淡无光,会继续伴着浑身的可恨之处,做一个所谓的可怜之人,而结局就是,带着自己体弱多病的身体,郁郁而终。
。。。。。。
又是一个平常的下午,烟灰铺满的桌面上,键盘的敲击,鼠标的点击,此起彼伏,随口而出的烟雾伴随着对其他玩家的咒怨,油腻的长发下面,有一双慵懒的眼睛。
噹(大门关闭的声音)。。。。。。。。。。。。父母出门干活去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拿起烟猛吸一口,摇了摇头。
“力不从心啊,爸妈,你们愿意骂就骂吧,我啊,已经废了。”他淡淡的说道,内心闪过一丝苦楚,但紧接着他又面无表情地继续操作游戏了。
“你倒不如先去洗个澡,收拾收拾自己,再想想自己废什么了?什么废了?”突然一个声音从脑海中出现。
“谁?!”张瑾阳大惊!左顾右盼,可是看来看去,这小小的书房里就他一个人,并没有其他人。
“啊,这一觉睡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啊。”那神秘声音懒洋洋的说道。
“?”张瑾阳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查看了自己的电脑后台,“也没有弹窗广告啊?我?人格分裂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努力清醒着。
“分裂个锤子,别乱想了,徐政你还记得不?”那声音问道。
正处在疑惑中的张瑾阳听到这个名字,皱皱眉头,“记得啊,怎么不记得,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徐政,就是开头说的那位,带他见识了乱花,然后迷了他的眼,后面又介绍了校园贷给他的所谓的“好朋友”。
“他主动接近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起了疑心,到他最后一次把你灌醉,又安排了女人和你去羞耻,就是为了趁你贪图享乐,意志薄弱的时候,将我给灭了。”
“?什么跟什么啊?”张瑾阳一张黑人问号脸。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他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哎呀!”张瑾阳既惊愕又失措,手里的燃着的烟都忘了,直到烫了他的手。
“你啊,本属于这世间的那少部分人,只是半道被歹人蛊惑,迷了你的心智,让你落魄到了现在,当然这跟你自己意志不够坚定也有很大的关系。你先去洗澡然后我跟你说,这故事啊,说来话长..............”神秘声音越来越小.....
看着手上烟头烫出的水泡,张瑾阳一阵失神。什么鬼啊?鬼?
“喂~~什么情况啊,大白天别吓我啊,我虽然废,但是我没干啥对不起谁的事啊,除了。。。。。对我父母。”张瑾阳害怕地环顾着四周,小声说着。
见没人回应。他又点了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他紧张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看着游戏里不断闪出的聊天窗口,他无心理会,草草地回复了一句:“不行”,就赶紧关了电脑。
他愣了一会,还是四下张望着,但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这身体越来越差了,我竟然开始对着空气说话了?还是说玩游戏,走火入魔了?看来晚上也要早点睡了,不能再彻夜玩手机了,这特么都出现幻觉了。”张瑾阳狠狠地挠了挠自己成绺的头发,看着自己手上沾满的油渍和头皮屑,深吸了一口气,满满的都是窝囊的味道。
是该洗个澡了。
他冲进厕所,好好地搓了搓自己,甚至这次还用了沐浴露,洗过澡之后,在这白天的三四点钟,他昏昏睡去,希望通过补一觉可以恢复到“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