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赴蜀寨朱然殒命 救吴将太守发兵
却说朱然听得卫温遇险,大惊曰:“不料中蜀之奸计也!”正欲前去救应,参军郑方曰:“二将劫寨被困,足见蜀兵设伏以待。今将军亲赴危难,恐有失也。”然曰:“虽如此,二人于吾情同手足,岂可见死不救?”方曰:“愚意将军一面去,一面遣人向陆都督求救。若生变故,请将军速回。”朱然许之,遂令郑方代为作书,速往江北陆逊处。自引五千水军,望蜀寨而来。
信使不敢怠慢,随即乘舟登岸,沿小路速行。上得关来,将书交至陆逊手中。逊览毕,掷地而叹曰:“朱将军休矣!”左右惊问其故。逊曰:“蜀多番叫阵而不得战,故赚卫温来劫寨。蜀兵势大,又岂有小卒杀出报信之理?足见其诈也。”丁奉曰:“川蜀山险之地,岂知水战之妙,又有何惧?”逊曰:“阵前抵敌,自是不惧。倘有布置,兼使诡计,又如何解救?”周泰曰:“朱义封为东吴重臣,倘若有失,必折江东士气。请都督发兵解救。”众皆附和。逊曰:“吾若分兵救应,刘备必乘虚来袭,如此东吴则危矣。”遂谓信使曰:“汝可速回营中,起小部水军前去接应,于战船之上虚设吾之旗号,敌必生疑而退。待救得朱将军,立时速退。若蜀兵来赶,则弃却水寨,移往下游。”信使领命而去。逊谓众将曰:“江上水寨若失,此地未可久守,宜早作准备。”布置妥当,安排士卒渡江,以探交战之况。
却说朱然领水军,一路直往蜀寨而去。行至约丑时,迎面有一支兵拦阻去路。朱然当先冲阵,大呼:“东吴朱义封在此,何人敢决一死战?”战船相接,然拔刀跳上,立斩数人,招呼吴兵直杀过去。蜀兵如何抵挡,皆四处散去。朱然也不追赶,自领水军速行。
又行片刻,见远处火光,朱然催船只向其中赶来。只听得人高叫:“敌将那里去?趁早留下性命!”循声望去时,见陈式驱所部直冲而来。朱然丝毫不惧,正面迎敌,二军就在水上厮杀起来。交兵不多时,陈式故意不敌,引兵渐退。朱然教休追,令军士搜寻卫温所在。
又行六七里,见得前方有一支残军,约数十人,皆披吴衣甲。朱然叫到:“吾乃朱义封也,汝等可是卫将军部属?”只听船上军士答曰:“正是。卫将军就在此间,乱军中受了流矢,昏迷不醒。我等死战,方救主将得脱。”朱然急催促战船驶来,离得仅有数十步之遥,忽然一声炮响,对面船上吴兵齐取强弓劲弩,朝朱然直射过来。然心道:不好!船间颇近,早不及反应,肩头、右臂已中二箭。此时方知为蜀兵所扮,正待下令追赶时,对面船只军士弃甲旗于江,早一溜烟走了。部将为然拔出箭矢,止血敷药毕。此时诸人料定卫、彭俱遭不测,欲回转时,蜀兵已四下杀到。朱然负痛接战,但终究伤势甚重,难以久持。全赖然平日素爱士卒,颇得军心,所部皆愿死战,幸而得脱。
逃得数里后,已过三更时分。朱然回顾所部,五千军仅余数百人随之,兀自感伤。正有所思间,见前面有十余只蜀战船拦住去路,为首船头所立者布衣束髻,素面白眉,正是马良也。良唤朱然曰:“将军已至绝境,何不早降?”朱然暗忖:“素闻此人深有谋略,若能诛之,纵死不枉。”故不答话,绰长刀在手,驱船径自直取马良而来。吴舟船速甚快,眨眼间功夫便近得跟前来。却听得数声巨响,舟底被凿破几个大洞,正是水军伏于江面之下,只等得船来便使铁钻破之。船身摇晃进水,蜀兵跃上迎战,朱然不及交锋,已被渔网缚住。马良叫曰:“朱然已见擒,但有降者免死。”其余所部无一人肯降,尽投水而死。后人有诗赞曰:
投江抒忠愤,死战得义名。
吴兵纵势少,大节却非轻。
却说郑方等得陆逊之信,虚设了战旗,调拨水军欲来救应。行至半路,知朱然遭擒,大惊失色,却因陆逊将令在先,不可相违,是以忍痛而归,吩咐拔寨起营,大军沿水路速退。黄权等胜了一阵,正欲乘势来取时,远见江上吴船纵横,不敢妄进。更兼细作报知有陆逊旗号,以为陆逊分兵来救,只得暂退。因此吴余部水军尽得退还。
及押回寨中,朱然直立不跪,口中叫骂不绝。黄权招然归降,然厉声道:“江东岂有背主之将?今既兵败被擒,有死而已,何必多言!”权遂叱武士推出斩之。朱然至死未肯屈膝,诸将怜之,令厚葬于江水岸边。后人有诗曰:
曾治临川封折冲,丘荒扫尽斩山雄。
荆州亭外白衣后,江东关侧水路中。
踏浪横舟显忠勇,入帐书剑气填胸。
临亡拒降犹嗔骂,纵死豪气贯长虹。
却说江上来报朱然身死,吴众将大惊,暗服陆逊之先机。陆逊曰:“此仇不可不报,但目下非其时也,宜缓缓图之。诸公且自振作,以国家大事为重。”周泰问曰:“未知都督可有良策?”逊曰:“如今江上已失了水路,吾等已势孤,不可久居于此。可弃了关,回江陵驻守。蜀兵虽势大,驱长军直入吴地,粮草军需供给不便,日久自乱矣,届时可乘便击之。”丁奉曰:“我等与水军余部尽可退去。然江南蜀兵闻知,又将复至而围彝陵,有何策可解?”逊笑曰:“此事吾已算定矣。可教武陵太守吕岱发兵救之。”徐盛曰:“武陵郡距此数百里,先作书请主公下令,及至武陵兵至,七八日已过,恐蜀兵已取了彝陵,又如何救得?”逊曰:“事急矣,宜从权变。先前朱义封信使来,吾已料定今日之事,故早派人持檄星夜赶往武陵求救,不出三日,救兵必至。”诸将拜服领命。
朱然既亡,黄权作捷报同然首级一道,令信使持之往见先主。先主闻之大喜,重赏三人,并教人赍牛酒俵分水军。陈震奏曰:“既朱然已伏诛,可一面教水军沿水路掩其后,一面发兵直取彼关隘,前后夹击之。”先主纳之。不久却听报关上无人,吴兵早去了数十里,大为惊异,叹曰:“陆逊深谋如此,东吴实难取也。”此时已有退却之心,未表。
且道吕岱接陆逊之令,议取救孙桓之策。参谋王禄进曰:“孙将军初困于刘备时,主公未曾遣太守相救,而使陆逊往之。今陆逊不敌刘备,退守江陵,却自作书教太守赴不测之地,是何道理?”吕岱曰:“公言差矣。刘备大军压境,连取我几座城池,正是锋锐无匹之时。武陵之兵固守犹可,救援则徒无益也,故主公未用。今刘备已战数场,久为时弊,战意渐消,正宜讨之以全功也。况孙将军既系宗室,又为江东良将,岂有不救之理?”王禄拜服。曹掾张允进曰:“刘备多谋,更有蜀兵势大。今彼已得水路之便,恐掩后路。太守往救无碍,只是休往江东,只一并回武陵即是。”岱从之,点约万人,望彝陵便来。
这边先主知陆逊退去,下旨教黄权自水路进兵,自彝陵东登岸,断孙桓归路;令冯习、张南驱兵直取彝陵。冯、张受了旨,升帐召集部将,正议如何取城间,接报数十里外有吴兵赶来,其势汹汹,旗上大书一“吕”字。冯习曰:“必是武陵太守吕岱来此救孙恒。彼远来疲阻,可正面迎之。谁敢出战?”裨将董立出列曰:“末将愿往。”习拨一支军前去迎敌。又有偏将龚宇应声而出,习亦与数千兵马,令相助董立,一同赴敌。
却说吕岱带兵一路速行,兵不驻步,马不停蹄,未及三日已到彝陵城外数十里。前部有报有蜀兵来迎,岱便令全军备战。片刻,正遇着董立,岱令祖节出战。那祖节乃孙坚部将祖茂之子,昔茂随孙坚讨董卓而身死,坚怜之而养其子,少年从于孙策军中,后被孙权用为武陵副将。其人刚猛勇烈,使一柄长刀,有万夫不当之勇。节舞刀直取董立,战七八合,一刀斩立于马下。蜀兵即退走,岱追赶一阵,听报前又来一支军接着,岱恐蜀兵众多,不再着急赶去,环顾见四周有林,遂令三千人伏于林中,自引余部前往。不多时龚宇至,祖节单搦宇出战,宇听败兵言及祖节英勇,不敢交锋,鼓噪驱兵而进,吕岱稍一交兵即教鸣金而退,龚宇率部来赶,追至伏兵处时,吴兵自林中杀出,岱亦回军杀来,蜀兵大败。乱军之中祖节见龚宇,拍马而至,只一合便将宇斩于马下。
败兵回报冯习,言祖节英勇,且又中了吕岱之计。习闻之大怒,自引兵来要与吕岱决战。正是:
武陵太守欲解困,蜀中大将设阻来。
不知二军交兵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