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从议事厅出来,陆景策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摸摸的跟在谢至清身后,犹豫一下小心的扯了扯谢至清的衣袖。
谢至清瞥了他一眼,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刚才还莽莽撞撞什么话都敢说,现在倒知道小心翼翼。
“至清哥哥……”陆景策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小声唤道。
谢至清能听出少年的谨慎,却故意淡淡道:“怎么?”
“可是觉得我自作主张?”少年憋红了脸,期期艾艾道。他拉扯着谢至清的衣袖,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般,怪可怜的。
确实够自作主张的,谢至清在心中笑道,不过也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他明知掌门对陆景策并不重视,只是想要防止陆景策落入其他门派,否则也不会随便准备扔给谢舒扬。
玄灵之体是传说中的体质,以掌门的性格,恐怕并不会信。
可是他不能提,因为他没有资格,掌门定然不会应允。只有陆景策提,才有几分名正言顺的意味。
掌门轻视玄灵之体,轻视陆景策,所以才会轻易的答应下来。也正是这份轻视,足够把陆景策完全推到他的阵营里。
“怎么会?”谢至清清浅一笑,在深冬里也恍若春风拂面。他面上故作感动之色,“你愿意跟着我,我自然高兴都来不及。只是我天资愚钝,恐怕不如师兄们帮你良多。”
“怎么……怎么会……”陆景策望着面前的人不知为何慌张起来,脸颊微红,连话都有些磕磕绊绊。“你就……很好。”
后边半句声音极小,谢至清没有听清,他再想问一句的时候,却有人在前方挡路。
谢至清抬眼一看,心中暗道晦气。因为来人正是谢舒扬的发小林与行。
林与行抱着自己的佩剑听风,一身白衣,身段修长高挑,宛若青年侠客,英姿勃发。只是在看到谢至清的一瞬间眉头紧锁,嘴唇抿紧,嫌弃之色毕露。
林与行是林家嫡子,天赋也很不错,早年入了和苍雪山齐名的揽星阁,也是宗门的开山大弟子。他如今修为不低,进益大多需要随心境提升,便时常到苍雪山,同谢舒扬一起修炼。
这两人天赋、家世相当,又是世交亲家,关系不浅。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同样的讨厌他。
谢至清眉头轻皱,拉过不明所以的陆景策便想要离开。
林与行看着谢至清准备从他身边绕过,脸色更是难看,忍不住出声道:“苍雪山就是这样教你们规矩的吗?”
谢至清微微抬头,面前的人趾高气扬,带着高位者面对下位者常有的蔑视与鄙夷,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
“林师兄与我同辈,我还真不清楚在林师兄眼中,我到底哪里不懂规矩。”谢至清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人,若是有人欺负到他头上,他就算不当场发作,过后也定要还回去的。
“果然是外边的野种,就算是到了苍雪山,也没有规矩。”林与行冷哼一声。像他们这样的修仙世家,自然规矩繁多。寻常庶子自然要对嫡子毕恭毕敬。
谢至清极其讨厌旁人说他是外边的野种,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手。
被牵着的陆景策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脸色微微发白。他抬头望向谢至清,却看到面前的人脸色更加苍白,粉红色的嘴唇抿得发白,甚至眼中都透出湿润之色。
谁会愿意被叫野种呢?尤其是像谢至清这样有些心高气傲之人。他母亲并非自愿,他也并非自愿。就算是贫困,谁不愿意做正经的大娘子,做名正言顺的嫡子庶子。
“你胡说什么!”陆景策下意识的挡在谢至清面前。他年纪小,身上并无修为,林与行身上修为威压甚重,顿时让他浑身发软。
“你是……?”林与行未曾见过陆景策,但是多少能猜测出来一点少年的身份。“你是舒阳的新弟子?怎么向着一个外人说话?”
他还不清楚议事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陆景策定然就是谢舒扬的弟子,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拒绝苍雪山现任掌门开山大弟子的邀请。
“我……我是……至清哥哥的弟子。”陆景策直到苍雪山掌门已经同意他拜至清哥哥为师,还是有些不自信,所以说话结结巴巴。
“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子?”林与行惊讶道,他眉毛微微上挑,神色诧异。他抬眼看了看脸色苍白,眼睛湿润的谢至清。
那人被他羞辱得脸色发白,却不影响他的精致秀丽的容貌。谢至清向来美的很有侵略性,是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美丽的人。现在因为苍白的脸色显得柔弱许多,看起来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美。
“果然狐媚子的儿子也是狐媚子。”林与行看着谢至清的脸心中一阵烦躁,随即别扭的移开眼睛。“现在蛊惑得舒阳的弟子也向着你,真是好手段。”
好一个林与行!谢至清心中愤怒尤甚,但是他身份地位修为样样不如林与行,此时若是和人硬来,吃亏的还是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握得发白,这才硬生生的把这口气忍了回去。
他抬头望向林与行,一双桃花眼微微低垂,看起来无辜可怜,眼角因为屈辱而微微透红,眼睛湿润又清澈。
这样一位文弱美人被欺负得如此凄惨,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惜。以至于林与行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话说得太过分太严重。
“怎么未回烟景馆,还在此处停留?”
众人回头,看到掌门师徒和七长老站在议事厅门口,正看着说话的众人。这回说话的正是七长老。
“师尊……我……”谢至清回身行礼,却声音沙哑连话都说不完全,最后只能低着头,像是被欺负狠了。
七长老却没接谢至清的话,只是望向掌门师兄。他虽然修为不如掌门师兄,但是毕竟是同门师兄弟,谢至清是他带回来的徒弟,就算是出身不高,也不应该受此委屈。
更何况谁人不知谢至清为人温柔宽和,在整个宗门都饱受赞誉,人缘颇好。若让人听见,倒让人以为是苍雪山苛待弟子。
“与行,这里是苍雪山,并非你们揽星阁。”掌门眉头轻皱,淡淡道,“再说修行之人不分高低贵贱,若是纠结于此,只会影响你的道心。”
他转过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谢舒扬,又补充道:“与行是你带过来的,自然与你有关。你便替他改日向至清登门道歉吧。”
这话说的有几分巧妙,本来是林与行说话难听,可是苍雪山管不到揽星阁的弟子,便只能推到谢舒扬身上。说是登门道歉,如何道歉怎么道歉都是小辈们随意。掌门说过此事,便已经是给七长老面子。
果然,七长老面上看起来还算满意。
“多谢掌门师伯,不过是师兄弟们闲聊几句,怎好让师兄登门致歉。”谢至清身子微颤,却还要强忍大度。“况且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修炼之人重在修心,弟子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站在一旁的陆景策下意识微微握紧双手,他看到所有人都很满意谢至清的忍让,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他站出来。
他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懂得谢至清受了委屈却还要忍让。
见谢至清如此说,其余几位也就把此事轻拿轻放。掌门因为觉得有台阶可下,便从私库里寻出几枚珍稀的丹药赠给谢至清作为安抚。
至此事情解决,众人纷纷离去,只留下谢至清和陆景策在原地。
“至清哥哥……”陆景策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还叫什么至清哥哥,该叫我师父或者师尊才是。”谢至清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努力的挤出一点笑容来,“还是说只是记名,你便不愿意叫我师尊?”
“不……不是……”陆景策被突然的调笑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的喊了一声师尊。
谢至清揉了揉陆景策的头,拉起他的手便往前走,边走边说道:“天色不早,要早些回烟景馆给你安排住处。”
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淡淡的,透着一点温柔,还有一丝颤抖。
陆景策低着头,他甚至不敢去看这位他刚刚认下的师尊。明明受了委屈,却还要顺着他人心意忍让,小心逢迎。
“对了。”谢至清的声音已经有些缓和,他把手里装着丹药的盒子随意的塞到陆景策的怀里,不甚在意道:“这丹药还算有用,你留着吧。”
“师尊,我不能……”陆景策连忙摇头,这是师尊受了委屈唯一的补偿,他怎么能……
“此物对你更有用些,于我……没什么用处。”谢至清说罢,继续拉着陆景策向烟景馆的方向走。
只是他脸上并无伤心委屈的神色,眼睛里没有任何泪光,一片清明澄澈,好像刚才的隐忍受伤都是假的。
那副模样也确实都是演戏,不过是想让掌门觉得他懂事罢了。既然必定要受屈低头,不如尽量争取一个好的局面。
谢至清在心中冷笑。今日他被迫低头,怎知他日,旁人不向他低头呢?
总有一日,他要整个谢家都为他低头!
回忆到此处,谢至清心神恍惚,茫然无措,紧接着便听到外边传来嘈杂的声响。
好像是……陆景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