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些往事无法忘怀
晋王府。
胡存勖的院子在王府最大,内部装饰比招待客人的大厅还要豪奢,仅就临窗就摆有一尊金丝楠木大雕,旁还立着块舶来的大白鸣钟。
另有正门打开便可见的金蜼彝、玻璃海以及一副墨龙大画。
房中桌案上设大鼎,案左紫檀架上摆大观窑瓷盘,盘内盛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一白玉比目磬,再旁边是插着满满一囊水晶白菊球儿的汝窑花囊。
此时,胡存勖正坐在案前磕着瓜子,披着件大鹤氅,翻着杂书,时不时瞧几眼大床上躺着的佳人。
化名亓官静儿的杨璇姬平躺铺有华美蜀锦的大床上,正在酣睡,衣服下垂,衬出她浮凸的身段,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更显诱人。
床头一尊洒金色古铜小香炉正燃着醒神的迷迭香。
胡存勖瞅了瞅窗边的白鸣钟,估摸着药效差不多过去了,便来到床边,俯首在粉嫩脸颊边往美人耳朵里吹了口气,没醒,胡存勖又用劲吹了几口,终于把杨璇姬唤醒。
杨璇姬睁开眼睛,复又闭上眼睛,反反复复数次,最终还是睁开了双眼,冷冰冰道:
“想做什么随你,但你时候最好事后杀了我,否则来日我一定要你死。”
胡存勖抚摸着她的绝美脸庞,怜惜道:“我怎会舍得杀了你?”
杨璇姬纹丝不动。
胡存勖调笑道:
“你还没尝过甜头,自然怕得紧,但不用着急,今天本世子就让你直呼痛快。”
美人哽咽间,已是满颊泪水。
胡存勖在她耳畔轻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我的手法,就连青楼姐姐们也喜欢得很呐!不比千金贵?”
胡存勖手上功夫不停,正准备下记猛药,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看向杨璇姬,却见女子眼帘紧闭,竟晕厥了过去。
胡存勖哑然,这就爽翻了?还有更生猛的手段没实践出来啊。突然胡存勖想起了什么,撬开杨璇姬的嘴一看,乖乖,不得了,舌头给咬破了。
胡存勖两指捏着女子舌头,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伤口不大,并无大碍,原来是虚惊一场。
坐起身,胡存勖又低头看了眼试图咬舌自尽但却先一步痛晕过去的睡泪人杨璇姬,无奈感慨此子属实刚烈。
胡存勖沉吟一会,最终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毕竟玩弄美人时口塞棉布太煞风景,给她盖上棉被,胡存勖整了整大氅,走出门去。
门外,黄昏的光景,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院中暮雪堆叠,上下一白,或挂树梢为凇,或铺青砖为冰。
庭内,一个身着藕荷色掐牙背心的少女打着柄油纸伞,静静地赏雪,一袭倩影成了白茫茫一片里唯一的绿色,遗世独立,很是惹眼。
“薄荷,你安排一下,送这女人到春如意,世子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庭中少女名叫薄荷,自胡存勖记事起就一直陪在身边,是胡存勖的贴身大丫鬟。
薄荷回眸,望着缓步走出门的胡小王爷,皱眉嗔道:“人家一个清白姑娘送到青楼算怎么回事?”
胡存勖小跑到薄荷伞下,拍掉肩头的积雪,嬉皮笑脸道:
“赵宋追杀那么多人,对她最为严苛,若不是我三晋派出了十几名乙级高手死士,就凭杨家那几个丙级哪里能把咱杨大小姐送到这?薄荷你想想啊,赵宋付出这么大代价追杀,怎么会就此罢手?所以啊,我不能放她走,必须把她留在咱眼皮子底下。我思来想去,
觉得春如意这地方人多,最好藏人,是故就这么决定了。”
说到这,其实胡存勖也有些疑惑,为何父亲要以死伤众多乙级高手的代价去换取一个遗孤的命,甚至不在乎同赵宋翻脸的风险。
薄荷娇哼一声,拆穿道:“赵宋会继续追杀杨璇姬不假,但你把她藏到春如意是出于私心才真!放到春如意,咱小王爷才能随时随地想去就去,好多调戏调戏人家!”
胡存勖张大嘴巴,故意加重吃惊语气道:“哇!薄荷姑娘这么冰雪聪明!当真是算无遗策!”
“瞎说!算无遗策是你这么用的吗!”
薄荷小脸上满是不屑。
......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将世间染成毫无杂质的白,人间处处无声,一片静谧,只有雪下的事物才知道,安静掩埋下是没有休止符的跌宕起伏。
变化时时刻刻都在。
月夜,荧光撒于雪上,天下都是亮晶晶的,有两人缓缓走入晋王陛下的书房,一个是书房主人晋王胡国谟,一个是披头散发的年迈书生。
书房很朴实,除了大些,和普通书香门第的书房无差,毕竟晋王戎马半生,枪杆子从来都比笔杆子用的利索。
进屋前,晋王胡国谟冷笑道:“他妈的,老穆跟我说,那兔崽子又去春如意鬼混了。”
书生呵呵一笑,调侃道:“看你儿子,就知你当年也不是啥正经人。”
晋王听了,气打不出一处,愤愤不平道:“胡说!年轻那会,本王可是乡里邻居都要用大拇指称赞的正经汉子!”
年迈书生眯起眼睛,笑道:“反正你儿子和杨璇姬那妮子本就是娃娃亲,两人有事无事调调情也不是啥坏事。”
晋王一时无言,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
“有道理,如果赵氏当初不因这门早年随口定下的亲事而迁怒杨家,本王也就把这事当戏言过去了。可是赵宋没有,而且是在明知杨胡两家已无任何瓜葛的情况下灭了杨家满门。老胡家欠杨家满门人命,赵宋欠我一笔血债。这个娃娃亲,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结,必须让杨家最后的血脉坐上我晋王妃的位置!”
书生对晋王陛下的激动并不惊奇,亦是无言,独自踱步来到窗边,看着满园风雪。
犹记当年,现在的晋王还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典军校尉,现在的中原第一军师还是个不得志的穷困书生。已是兵部尚书的杨家老祖宗杨镐也是在如今日般大的风雪里请他们入屋喝酒。书生与平常书生不同,他志在千秋伟业,志在平叛除乱,于是会考落榜后毅然加入了典军校尉胡国谟自创的胡家军里,成了两百胡家军的军师。
平叛除乱要银饷,二人没有,便到帝京朱雀大道上求着过往官老爷们借。但是,那时的吴楚叛军在中原大地势如破竹,赵宋已在准备迁都,谁会相信两个寒酸人所说的“带我等平叛归来,定不忘大恩”?还好,他俩遇到了杨镐,杨镐比他们年龄都大,但说起平叛除乱安定天下,却是比他俩还激动,三人一拍即合,从胡家军成立到平定吴楚,所有银饷全都由杨镐斡旋支出。
那时的朝廷,杨镐似乎是惟一想着平天下的官。
后来,草原雄鹰还没攻破雁回关,三人喝酒,还是兵部尚书的杨镐问已经升任大将军的胡国谟:听说夫人有喜了?胡国谟答是,杨镐说:正巧我儿媳妇也怀上了,不如这样,倘若这俩娃为一对男女,那就定为夫妇,若为同性,那便结为兄弟姐妹,如何?胡国谟自是大喜,立刻认了这口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再后来,这门亲事随着胡国谟功高封王而流为泡沫,就连两位当事人都不清楚,毕竟外藩勾结内臣可是造反的死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乾德四年,风云激变,不知是谁走露了风声,大宋赵氏知晓了这则密辛,原本只用削官的罪因为帝王的怒火变成了诛九族,鼎盛数十载不倒的杨家从此灭门。然而,由于赵宋不愿同胡家翻脸,杨家灭门真相终究没昭告天下,导致大部分杨家子弟都死得不明不白,生死成了笔糊涂账。
晋王陛下也来到窗前,站在书生身畔,感慨道:
“显臣,你说,三年之后,那个小兔崽子真的能挑起担子吗?”
注视着风雪夜的中原第一军师李显臣开口,如金石声,铿锵有力:
“三年后,存勖可当三晋藩王,可平天下不平事。”
三晋藩王胡国谟闻言,先是一愣,旋即仰天长笑,壮怀激烈,神色颇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