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少年
“…所以…”
“现代人应该怎样利用历代先贤的哲学思想,过好自己的一生,成为了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生存命题…”
东方大学的讲台上,一身玄色中山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中年哲学老师,语调轻柔、嗓音清润,向着台下的学生娓娓说道。
徐材,三十八岁,江浙人士,在东方大学哲学系任教五年。
虽然哲学从来不是社会的主流,但是他很喜欢。相较于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商业社会环境,象牙塔像是一处桃源,塔里都是青春四溢、心思单纯的少年。
每年选修这门课程的学生并不多,偌大的教室里,数十排淡黄色的桌椅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二三十名学生。
徐材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没泛起太多水花。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个原因:一来大多数人都不认为哲学是现今社会环境下必备的知识和技能,二来哲学思想对大多数人来说枯燥无味,它们似乎很难与现实社会相连接,倒像是远离地面漂浮着的云。
听课的学生,也真实反映了大多数人对于这门课程的态度,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闭目养神,少有几个认真听讲的人,也是一脸的迷茫。
徐材对此习以为常,他认真讲课,是职责与兴趣所在。但并不指望,自己的课程能够对所有人都产生影响。
今年的这批学生,在他看来,没几个人有天份,也没几个人用功。大家只当这是一门打发时间、挣学分的课。其中能够让他感兴趣看上几眼的,只有一名机械系的男生,看过点名薄,名字应该是叫王勃。
徐材从第一次上课就注意到了他。
他高个头,身材笔直瘦削,站直了像黄埔军校的学生;脸型瘦长,饱满白净;高挺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后面是炯炯有神的浓眉大眼。相比于低头弯腰的其他同学,他总是坐的笔直,显得鹤立鸡群。沉静的目光里,时而迷茫,时而闪出光。
看样貌,应该是北方人,徐材想到。
今天的王勃,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面容与往常一样,令人舒适的干净与整洁。但是情绪显得有些焦躁,虽然仍在认真听讲,时不时调整坐姿的动作和眉头紧蹙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或许是友情?或许是爱情?或者是什么别的事,徐材胡乱猜测,对真实缘由无从得知。这并不影响他认真讲课,作为一名大学老师,他有控制情绪与心情的基本能力,况且他还是在哲学老师。这种事情,他看的相当明白。
抬手看了一眼有些老旧银白色腕表,第一小节课马上结束,徐材宣布下课,让大家课间休息。
“王勃,来一下...”
康升朝着少年的方向喊了一声。
高瘦少年似乎没有听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表情微蹙。
“王勃...”
康升又喊了一声,教室里的学生已经开始四处张望,搜寻起老师口中的人名,想要对号入座。
高手少年这才恍然大悟般做出反应,答一声“到”的同时,站起身来。
其他学生都开始感到奇怪,大学选修课,老师直接去喊学生的名字,不常见。
少年对此更加莫名其妙,他与这个哲学老师除了选修课外并无交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喊自己。
“来一下...”康升用手招呼,同时继续说到“请其他同学继续休息”。
王勃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徐材出了教室的门。
秋天的东方大学,
银杏树叶开始大片的转黄,更高的红枫也变得红绿交间。风一吹,窸窸窣窣,染了一地缃叶与檎丹;搭配着掩映在其中的白砖红瓦,美不胜收。
找了一处人少的木凳,徐材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头的少年,似乎饱经沧桑,又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
“上课心不在焉,有心事?”
面对徐材突然的问话,王勃显得措手不及,即使他如哲学般睿智与温柔,也只能结巴答道:“没...没有”。
“有些唐突,不过请不要担心,我没有恶意。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是本职工作...”徐材沉吟一下,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要你担任我这门课程的联络人...”。
联络人?王勃进退两难,他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只能真诚说道道:“老师,我..需要请一段时间长假..马上就要走”。
“...哦,没关系”徐材听出话语中的拒绝,觉得再追问下去已无必要,便停止话题。“那等你回来,我们可以探讨一下哲学...”徐材笑着说道,显得善解人意。
“谢谢老师”,王勃道过谢,转身离开。
康升看着这个高瘦少年的背影远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回教室取了背包,想到刚才的时间段里收到父亲的奇怪信息,王勃找了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拨通了手机里的号码。
“爸...”
“儿子...”
“刚才看到信息了,-家里...出什么事情了?”
“...你马上回来一趟吧,你爷爷...突然病倒了”。对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语气低沉。
王勃蓦地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挂完电话,他深深呼吸一口气,爷爷突然病倒的消息让他明白了自己这几天心神不宁的原因,想起来自己在老人家膝下承欢的时光,眼角开始泛红。
想了一阵,他再次翻看起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一阵,“嘟嘟嘟”的提示音过后自动挂断。
他边想着边向校园外走去,穿过秋天满是落叶的石板路,神情落寞而萧索。
“叮叮叮...叮叮叮...”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了一眼,无奈的按下接听键。
“你还有脸请假?!我告诉你,不想干了就抓紧时间滚蛋,以为自己是谁呢?!想请假就请假,公司是你家开的吗?”
手里扬声器里炸开男人的叫骂声,声音震得人耳膜疼。
“那你就听清楚了!老子!不!干!了!”少年咬牙切齿、面露狠色,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后面的话少年没有听清,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轻松了许多,呼出一口浊气,随即再打开手机微信,发出一条信息。
“王勃,爷爷病倒,要回家一趟,不知道何时回来,哲学课已请过假,勿念。兄: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