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释放的老特工
民国二十四年。
一战胜利后,纸醉金迷的生活,让高卢雄鸡似乎忘记,隔壁的日耳曼正在卧薪尝胆。
在雄鸡眼里,不管是熊或鹰,整个欧洲没有一个人敢对雄鸡有哪怕一丝丝的非分之想。
巴黎是全世界知名不夜城,充斥着各种最流行的元素,是男人的销金窟,女人的温柔乡。
从各个地方到这里旅游的人们,留恋于各个娱乐场所醉生梦死。
不看埃菲尔铁塔,没脸说自己到过法兰西。
铁塔下,袁书跟一名东方面孔的年轻男人他擦肩而过。
袁书手中多了一张船票:威尔斯亲王号商船,最终目的地上海,停经多国港口,启程时间:18小时以后。
四下打量,不经意将船票塞进兜里,快速看了一眼手表,从现在开始,自己只有十个小时行动时间。
从埃菲尔铁塔到卢浮宫路程约四公里,到坐电车十多分钟。
袁书选择了步行。
杜勒里花园,协和广场,橘园,香榭里舍大街,凯旋门,蒙田大街...
凭借流利的英法双语转换,彬彬有礼的绅士表现。
袁书顺利与来自海峡对面,不会说法语的两位年轻美丽女士手挽手。
昨天晚上经过较量,他才知道其中一位来自于美囯。
在众多人灼热目光中,一行三人来到世界上最古老、最大、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
卢浮宫。
博物馆大门口。
男导游如高卢雄鸡大叫狗哥哥...
女导游则像是刚下了蛋的母鸡自豪地向游客介绍:哥哥大。
三人最终决定AA请女导游用英语作讲解。
卢浮宫镇馆三宝分别是:爱神维纳斯的断臂维纳斯雕像、胜利女神像和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微笑画。
袁书习惯性站在博物馆角落里,他对三大镇馆之宝不感兴趣。
那个断臂天使的两个白兔子也不遮一下,要是放在老家,肯定得沉塘。
女导游口若悬河不停解说。
袁书夹在游客中,终于来到东方陈列馆。
看着那些熟悉的造型,袁书面色阴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傩具【一种鬼怪面具】。
导游优雅的声音变得刺耳:来自东方最古老皇家博物馆圆明园的展品50000余件,有精美的瓷器,唐宋绘画...
“哦...卖狗的...”来自霉国的少女表情夸张:“Wow!That'stotallyawesome!”
“哦...biu踢佛...”来自不列颠的大闺女不由惊讶得张大了嘴...跟着转身蹩脚汉语问:“书...是泥的国嘎?”
也许是觉得说中文太难,直接用流利的母语:“袁书同学,你的祖国真伟大,把展览开到欧洲最繁华的地方...”
心潮澎湃的袁没有说话,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耸了耸肩,面色平静。
等对方转身继续看陈列文物,袁书的面色再次变得阴冷,转身往洗手间而去。
袁书没有心思继续参观,心里全是耻辱,快天黑时,三人手挽手从博物馆出来,直接走进旁边的酒店。
袁书熟练地点了三份牛排、鹅肝、鱼子酱,再要了一瓶红酒,邀请路易斯与安吉尔表姐妹一起用餐。
两位美丽的女士心情不错,约袁书晚上到她们房间一起研究东方文化。
袁书觉得,晚餐必须再吃两份西班牙脉蚝...【公牛蛋】
凌晨两点。
袁书伸手探了探左右表姐妹平静悠长的鼻息,安眠药应该已经起了作用。
从四条胳膊四条大长腿中钻出来,忽然想起个动物:八爪鱼。
跟着收回思绪,双脚稳稳地踩在地毯上。
悄无声息从床下拖出一个同伴提前藏在这里的箱子。
迅速换上夜行衣,披挂装备。
跟着,推开酒店窗户。
小鬼子武器商团代表就住在楼上。
袁书早就研究过酒店大楼门窗结构。
壁虎一般贴在窗外,屋里没人,掏出专用工具插进窗缝,随着卡嗒声,窗户轻轻往外弹了一下。
拉开窗户后迅速翻进窗口。
掏出手电,直接走向房间角落放保险柜位置。
对这种老式三组旋钮式密码锁,袁书训练时最高纪录:十二秒开锁。
看来住这间屋里这位很自信,也许因为是公用保险柜,住这间屋使用钥匙开保险柜的人很多,直接没有用钥匙上锁。
袁书带有同事提前搞到的钥匙。
袁书的动作很快,取出德制最新型霍顿.皮切尔照机相机,嘴里咬着方形手电筒。
手指不断翻动文件,快速拍摄。
...
一年后。
上海。
骄阳似火。
袁书坐在成立于民国16年的私立东吴大学教务处办公室。
他的心跟外面的天气完全不一样。
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冰冷,对面办事员的面孔变得模糊,声音如同来自于九霄云外。
办事员面色悲愤:“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据巡捕房的人说,刘欣老师是下班后遭遇流氓调戏,逃跑时坠入黄浦江不幸溺水身亡的…”
见对方沉默,办事员继续讲述:“你应该也知道,掉入黄浦江能后还打捞出尸体已经非常不容易…这件事校方没有任何责任,校董事会从人道主义出发…”
后面的话袁书几乎再没有心思听。
木然起身,走出门。
走到热浪滚滚地面炙热的马路上。
他记起刚认识刘欣的时候,朋友们聚在读书会一起讨论读资本论的心得体会。
自己以农民才是改变社会结构的力量论点,被读书会会员们批得体无完肤。
刘欣更是慷慨陈词,把自己批得不得不改变立场。
后来刘欣才知道,其实袁书对社会的了解之深远超她想象。
他只是想活跃气氛,引起自己注意而已。
“你呀,天生就是一个会演戏的混蛋。”后来刘欣躺在袁书怀中,白晰纤细的手指在袁书结实的胸膛上绕着圈,这是他们认识半个月的进展。
没有人可以否认,袁书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从小练武,身材结实,江南一带少见轮廓分明的脸,博览群书,粗通四国语言,智商又高,明明可以凭保送上复旦大学。
却被中央陆军学院特招,扛上了陆军学员肩章,刚毕业就选拨进宪兵一团特高组海外分部。
常年在欧洲跑外勤,难得回一趟国。
本来只是到中学时的同学任教的上海放松一下,顺便体验一下远东第一国际都会的繁华。
却没想到直接沦陷在同学的学生刘欣的石榴裙下。
刘欣当时还在东吴大学上海分校读法律,头脑条理清晰逻辑思维极强的法律女校花根本没想到,她自己会这么快进入一场爱情。
在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时代。
能找到与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非常不容易的。
由于身份与工作的原因,袁书经常要出任务,一出就是一年半载,两人的爱情的都是通过半个月一次的书信表达内心相思之情,完全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
但是每次相聚,小日子蜜里加糖一般甜。
但是看到满大街的洋行,各种鸟文充斥街道的时候,两人都不由为国家前途而彷徨不定。
直到有一天,袁书在上海那同学兼好友的介绍下加入红党。
两人的恋情直接转入地下,没人知道两人在上海有一个爱情小屋。
然而,随着叛徒出卖,同学跟着被捕,直到被折磨死都没有供出袁书。
但是,党务调查统计局一处特工,在摸排同学关系深挖时,仍然查到与同学关系密切的袁书头上。
在国外执行完一宗任务,兴高采烈回国,刚下商船就被一处的特工逮捕。
跟着被带回南京,迎接他的是接二连三的审查,他打死都不承认与红党有染。
就这样拖着过了一年的囚徒生涯,后来,宪兵团特高组北平行动队长回南京述职时听说他被捕,亲自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到特工部提人,久查又没证据,一处特工部不得不放人。
在狱中时一直在庆幸,自已与刘欣通信时双方都用的化名,所以才没连累到心爱的人。
回到在上海昔日购置的家里,才发现屋里已经住了陌生人。
这才来到刘欣工作的东吴大学上海分校询问。
晴天霹雳。
监狱里死熬了一年,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的惨剧。
任他这样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不知不觉中,走到黄浦江边码头。
一年前,刘欣在这里接回国的自己。
没想到,自己刚上岸就被带走,他看到刘欣强忍着眼里的泪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自己。
而那次一别,竟然是生死永别。
袁书在江边客轮码头外长椅上静坐,毒辣的阳光照在身上,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往下滴,身体上的汗水甚至浸透了衣服。
但他一点不觉得热,因为他的心已经达到冰点。
此时。
一辆雪佛兰轿车到达码头,车上司机及后排都坐着人,看来...应该是来接人。
从后排下车的雍容美妇带着司机到客轮码出口翘首期盼?
很快,三个人影出来。
与雍容美妇并排的白长裙女孩看着热浪朝天的码头广场::“我杨颖又回来了!”
后边司机提着箱子,往轿车边走。
旁边的雍容美妇提醒:“小颖,别走那么快...”
跟着叨叨:“咱们小颖晒黑了不少...”
四下打量着熟悉的环境,白长裙女孩惊鸿一瞥间,看到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袁书。
七月间晒太阳,这位要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要么就是个狠人。
腰背笔直男人五官搭配得很精致,可惜看起来面色沧桑。
看他满脸汗珠,浑身几乎湿透,应该是在阳光下已经晒了许久。
看他偶尔会起手背擦流到眼睛处的汗珠,看起来也许是哭过。
这年月,世道并不太平。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男人也许是遇到人生困难,但是他依然坚强活着。
女孩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敲打了一下,下意识捂住胸口,面色中却带着怜悯。
“阿颖,是不是太热?赶紧跟姆妈上车...”身旁的雍容美妇一脸担忧。
其实车里更热,只不过车上有风扇而已。
“再热也没我回家的心热。”女孩微笑着说,没来由的一阵怅然,到处是挂着洋文招牌的商社。
与国外似乎没什么区别。
下意识回头再看长椅上的怪男人,那人早不见了踪影。
雍容美妇继续絮叨:“还是在国内好,真不知道你爸爸脑子发哪门子热,非得要到美国去留什么学...”
袁书浑身是汗,走进码头旁边的旅馆,他必须先洗一个澡。
他忽然想去心爱的人老家,在那座坟前陪她一起诉说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在漆黑的墓地。
因为自己被长期被囚禁,同学牺牲,单线联系的他就像是一条断了线风筝,根本无法回归组织。
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场,虽然队长将他提出来,但是调查统计局一处那边并没有销案,迎接他的仍然是遥遥无期的审查,要不是内部有人反对,在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的指示下,他甚至早已被当成变节者秘密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