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团糟的生活
傍晚的时候,天边的夕阳仿佛油画一般被渲染了,从靛紫到橙红,颜色逐渐变化着,很日常,也很美。
路上,放学后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高中的高考冲刺生骑着小电驴或自行车嬉闹着,欢声笑语洋溢在每一条大街小巷里。在巷子深处,传来菜叶上水珠与锅里油水碰撞的声音,飘来炒肉的香味,以及几声训斥声和幺和声。
在这些涌动的人潮中,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身形明显慢得多,他提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大型饮料,还有一扇因为保鲜日期将过而被降价处理的猪排骨。
张哲提着刚买回来的东西,在人群车群中被挤着向着移动,身形有些踉跄。
当走到“泰和贵族小区”的大门口时,张哲愣了一下,看着门口这么多年都保持常绿的两颗青松,有些不自在。
他整理了一下没什么高度的衣领,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蹬了蹬有些污渍的运动鞋。
先是直走一段距离,这段路是小区门面路段,两边皆是翠碧葱郁的树木,脚下是平滑的石板路,两边各镶嵌有一排鹅卵石,张哲的父母当时也是最开始也是被这个噱头吸引来的,当然这也是当年这里除了便宜的唯一优点了。
然后是一条有几个拐弯的小径,拐弯路上除了几个已经毁坏生锈的运动器材外还路上,有一些树木,品种不齐,远没有大门内那两排秀气,道路是清一色的水泥路,当年被告知的是几年后会被翻修成石板路,但自然也是没了下文。
张哲提着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经过一群老旧的黄蓝运动器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把袋子放在水泥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因为高中和大一约莫着四年有余没怎么锻炼,并且吃药导致减肌增脂,他现在体力很差。
张哲也曾经想趁这个暑假把身体锻炼得精壮一点,起码是那种不会洗澡出来舍友对着你的赘肉怪笑的地步。
他倒不是想像他的某些舍友一样引女孩注意,但也不想反向引人注意。但这个锻炼计划也给他一拖再拖,然后彻底放在一边了。
张哲听见了小孩的嬉笑声,抬头一看,只看见一个棕色大理石的圆形树坛上,一群小孩子正聚在一起玩玩具,有齿轮小车,有拼装积木,还有卡片和弹珠,旁边有一群老妇人在聊天,估计是孩子的奶奶和外婆。
“痛……”张哲忍不住大叫一声,热泪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弹出的弹珠射中了他的眼睛。
“扔得好,小敏继续扔,就娃儿们那么小的力气扔你一下玻璃珠就没用得叫成这样。”
那群老妇人坐在树坛上晃荡着脚丫,有些讥讽地向张哲扔着瓜子壳。
有大人们的支持,孩子们扔得更欢了,比较着谁扔得这个男人更痛一些。
大大小小的弹珠中,他身子忽然抖了一下,没有说话,而是朝自己头部狠狠拍了一下,提起塑料袋走了。
“张哲,我觉得退学这件事还是需要三思,虽说老师还是会尊重你的选择。”
“但你上次不是说了吗,再跟家里人讨论一下吗,为什么今天觉得自己又决定好了呢?”张哲手中蓝色的电话屏那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
张哲脸上带着擦伤,一只手拎着东西,一只手接着电话,声音带着些无力不甘,还有些失落:“老师,我不讨厌学习,老师你不是也觉得我有天分过吗?”
“但我去不了学校,因为我仅仅是无法在那种地方而已,我不想让别人对我的虐待和折磨得到一个合理的名头。”
“比如为了我的前途和所谓……社会性?除此之外,去哪都好,哪怕还是遇见这样的人,但至少在那些地方,我是自由的。”
电话那边的女声沉默了一会,温柔地问:“那你退学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同学关系还是学业压力呢?”
这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自家单元楼楼下,张哲双拳握紧着塑料袋,目光呆滞:不要再问了啊,我只是单纯地活不下去了啊……
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传来。
“喂,楼上那不孝子,昨天又惹你爸妈生气了?”
那个声音讥讽地说:“你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你父母一直都在哭知道吗?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在学校学不会,还想退学?”
“张哲,怎么了,那边是谁在说话?”电话里蒋老师问道。
张哲没有作声,用手摸了摸还有异物感的喉咙。
单元楼底车库外的一片空地上,红砖浸满了鱼的血水,鱼泡和鱼身在盆中漂浮,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坐在阵旧木椅上怪笑。
老人是住在张哲楼下的老鱼贩,叫王守节,老伴去世的早,儿子定居在了西安,就他一个人住在一楼车库。
王守节直起身来,抢过张哲的手机。
“还给我。”,他伸出手,示意要回手机,但王守节并没有理会他。
王守节看着手机屏幕,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是你的老师吧,是因为昨晚退学的事找你?”
“你是?”电话那头,蒋老师疑问道。
“我是他家邻居。”王守节笑道。
“蒋老师,我告诉你呀,张哲啥事都没有,他就是思想态度不端正,天天好吃懒做,你只要帮我们好好鞭策他就好了……”
王守节还没说完,便被张哲用力抓住了手腕。
“我说了还给我,听不到吗?”,张哲抢过了手机,挂断了自己的电话。
王守节有些发懵地看着他。
他收起水泥地上的东西,将那红色塑料袋里的一扇肉扔在王守节脚边。
“以后去找抛下你去西安的儿子要吧。”张哲别过脸说。
张哲每天都会为王守节买一扇肉,用的是自己省下的生活费。
他不愿看到王守节每天为了省钱,自己贩的鱼都不吃。
他就是这种烂好人,但该结束了。
不知为何,张哲早已麻木的心泛起一丝悲伤。
他提着东西上了楼。
五楼今晚没有吵闹,可能是因为单元楼里那位家中即将高考的贵户对张哲一家的说道,也可能只是单纯吵累了。
平静地到了半夜,夜半里下起了雨,窗外电闪雷鸣,雷电中仿佛有虚影闪动,雨幕中的星星和月亮似乎离人们更远了,失去了些光彩。
城区中一个叫“泰和贵族”的小区的单元楼五楼阳台外晾衣铁架上,张哲静静坐立,屋里电视上播着他最喜欢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安迪脱下了他的囚服,在雨中背对着曾关押了他二十年的监狱拥抱自由。
空中光影不断变化,像是女神圣洁的裙摆不断舞动。
他感觉那是自己初中地理学过的极光,感到不可思议,当然这景像更可能是他的幻觉,这病让他生出幻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才不会让你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啊。”他浑身湿透地从窗户上下来自嘲地笑笑,走进浴室准备淋浴后睡去。
明天?应该会变好吧。
但张哲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地鸣正在悄然而至,而世界将因此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