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结局。
1.
陈明生刚浇完花的时候,门铃就响了。
一遍又一遍的，他不用看都知道外面是谁，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想开门的意思,但按着门铃的人显然和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因而只一刻不停歇地按得更紧。
陈明生忍耐力很高,自然不会把外面这点声响放在眼里,但……
他转头看了眼自己摆在桌子上的大花盆里的小芽,嫩绿色的芽叶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是怎么看怎么新鲜……可在这声声噪音中，他还是感觉到了花盆里的芽苗好像被吵得要晕过去了一样。
“……”
吱——
陈明生黑着脸刚打开了条门缝,就被外面的人倏的一下撞开,只见一道黑影像风一样刮进屋里就算了,还自来熟似的到处找着,翻着,看着,吵死了地喊:“陈明生！——你把我老婆藏哪里了？！”
“。”
陈明生没理他，扯着嘴角就要关上门,但门板刚要合上时,又被人从外面抵住了。
这次来的不止一个人。
但很明显他们都不是约好一起来的，是路上碰到的,每个人都距离彼此格外的远，但又为了同一个对象,不得已聚集到同一个空间里。
“不是，”陈明生在再迎接完一对双胞胎完后,看着满屋子的人,他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你们这是来干什么，没事做？”
“你还好意思说？”楚明昼还在到处找，多次翻找无果后，他臭着脸就冲到人面前大声问:“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陈明生还没说话，楚明昼就听到身后的几个人好像都在偷偷笑。
……笑什么？
楚明昼疑惑的转过头，就看到原本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在了一张桌子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时不时的还伸手去点了点。
他们在干什么？
楚明昼皱着眉头凑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花盆——
等等。
楚明昼看着在豪华花盆中间嫩生生的小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老婆！”
他眼睛一亮，猛地就要飞扑过去——
一边的季时越眼疾手快地抱开即将被人扑倒的花盆，拯救了上面左摇右晃的小芽。
他眼睛看都没看扑了个空的男人，只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那点嫩色，语气也柔情蜜意的，要跟能滴出水似地道:“雪芽，你好可爱。”
“……”
“你有病是吧？”
许则翻着白眼从他手里夺过去，“对一棵草也能夸，献什么假殷勤？”
“嘁，真可笑……”许则边说边低下头，等他看清盆里那棵孤零零，但果真嫩到不行的小芽后，他话语陡的一断，旋即吞了几口口水，又凑近闻了闻后，他抬头问:“我靠，好香……这个能吃吗？”
花盆里的小芽:“？？？”
花盆里的小芽:“！！！”
“——好了。”陈明生烦死了的从许则手里把那棵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胆小的差点把自己身上仅有两片的叶子都抖掉的小芽救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则道:“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先上门找过来了。”
许则被抢了东西，眉头顿时就一皱，闻言又下意识要张嘴说什么，但等他看到那棵在陈明生手里逐渐恢复生机，左摆右晃的嫩芽时，随后就理亏的闭了嘴。
陈明生看着他也不再说什么，只一言不发地低垂下眼睑，掩下映于自己瞳孔里的翠意。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了计划的最开端。
和所有人所知晓的历史一样，人类迎来大浩劫，在即将灭亡的关键时刻，人类
发现了千里梦。
没有人可以说清“千里梦”究竟是什么。
是虚拟，是幻境，是沉溺的美梦，亦或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自始至终，就没有人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就像是没有人知道这场梦会在什么时候醒来。经历过灭顶灾难的人类很难不再未雨绸缪，为这没有实感的生活感到痛苦。
但就算对于这些困惑的调查研究没有任何进展，千里梦里的第一批管理层也知道当务之急是必须安抚好其他人，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
最好的办法就是“造神”。
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人，他们痛哭流涕，看不见未来，如果要使他们尽快的从苦难的心理中走出，最好的办法就是是他们拥有信奉的对象。
要歌颂，要赞美，要重铸内心的信念，以其为奋斗的目标，也就只有这样，人类才有未来。
“千里梦”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幸存下来的人都找到了新的希望，他们将狂热的信仰都予给使他们新生的对象，因此，人类的精神得到振奋，灾后重建进行的十分顺利。
但在平和的表面下，也就只有谋划这一切的管理层知道这个所谓“神”的谎言有多么不堪一击……因此他们也努力的去寻找。
直到在一个冬天，他们发现了在某一处角落，已经有了春天。
由于地域跨越大的缘故，各个地方的温度和季节表现不同其实并不稀奇，但真正令他们作出这样大反应的原因是，他们发现，那里的春天更像是“循环”。
——你是否有观察过每一丝风拂过的方向，以及每一点阳光落下的方位。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那么，难以捉摸的风，和没有形状的光则更是。
但在他们发现的这片土地上，一切又变为了可能。
并与此同时，有一件离奇的事正在另一片土地上发生——
在千里梦的北部，一夜之间，一座小村庄瞬间变成了冰雕。
事态紧急，管理层还来不及调查，很快他们就发现被冰所侵袭的区域正在不断扩大……他们一边着手封锁消息，一边无力地等待末日来临……
再然后有一天，他们又突然发现这样的危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之前他们发现的那片土地上相同的“春天”。
……
等后面每个人都自觉的，有秩序的排队和花盆里的绿芽友好交流完后，陈明生就开始催他们走了。
“走可以。”楚明昼抬了抬下巴，示意说:“我老婆也要跟我走。”
“……”
陈明生直接把人都赶了出去。
季时越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临走前，他面色平静的递给了陈明生一样东西。
陈明生接过去低头看了眼，发现是一张画满爱心的纸，他面色怪异地看了眼季时越，问:“这是什么？”
季时越平淡道:“是他在考核场时，最后一场考试的试卷。”
陈明生拿着试卷的手一顿，半晌后他又多问了几句，等对面的人回答完，他真心实意地道谢:“辛苦了。”
季时越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等人都离开后，屋子里就一下子重新安静了下来。
陈明生看了眼手里已经昏昏欲睡的幼芽，随后他便脚步轻稳的带着他来到窗台边，让暖暖的阳光充分的照耀在花盆里，令其间的幼芽像是沐浴在蜂蜜里一样甜蜜。
小芽很满意的扭了扭。
陈明生从一边拿过本子，把画满爱心的纸夹心去后，就开始了今天的日记。
【2.14:宝宝会跳舞了。】
2.
等到夏天的时候，只有小拇指大的
小芽终于长大了一点。
陈明生给小芽换了一个新的花盆，还给那上面新长出来的几片小苗上都绑上了一个蝴蝶结。
夏风一吹，垂下来的丝带就悠悠地摇，风再吹大点，就缠了他一身。
面对小芽的抗议，他说:“这是成长礼物。”
小芽歪了点叶子看他:“？”
怎么还有成长礼物？
什么是成长礼物？
陈明生理所当然道:“就是每个小苗长大一点都会有的啊。”
真、真的吗？
小芽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他并没有看到外面的哪一棵树或哪一朵花上面有蝴蝶结……但对方的语气又格外笃定。
“对啊，哥哥又不会骗你。”
陈明生手里拿着又一个蝴蝶结，看着已经被蝴蝶结围满的可怜幼苗，经过深思熟虑后，他最后还是只叹了个气，勉强退让一步的系在了花盆上。
大功告成。
“宝宝好漂亮。”陈明生笑笑，“跟我见到你的那天一样漂亮。”
*
有惊无险的度过危难，经过更多几次的调查后，管理层将目标锁在了照片上一个披着白色斗篷，匆匆离开的背影上。
对此，有关人员立即展开研究和探讨，在经更多的深入了解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解决困扰他们许久难关的有效办法。
并于外城区事件发生后，派出编号为717的执行员前去到那里，看看“他”。
“他似乎很‘天真’和‘迟钝’，”有人递给少年一张照片，上面是暗地跟踪拍摄的机器传回来的图像，“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717没说话，只低头看照片上的人。
那是一个格外漂亮的男生，黑头发白皮肤……照片上的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正睁大眼睛去看。
眼睛好大。
很荒谬的，717觉得他在看自己。
“你去见见他。”旁边的人对他说，“他现在就像一张白纸，如果你能够‘教’好他，那么人类就有救了。”
717沉默了会儿，说知道了。
于是在所有人拼命想要逃离那片白色的冰雪天地时，编号为717的少年独自一人踏上那片土地，要去见一个人——
他见到了。
但方式有点不同。
尚且年轻的执行者低估了外城区的寒冷，在刚进入这座一夜之间变成冬天的城池后，他就因为阵阵格外刺骨且寒冷的风而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就对上了一张疑惑的脸。
“他”和717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样，只是更白，更漂亮。
对方嘴巴微微翕动时吐出的白气氤氲了其昳丽的面容，717呆愣着眼，看着那个男生蹲在自己身边低头观察自己……在发现自己清醒后，男生的头就轻轻一歪，随后其头上顶着的那个不伦不类的大蝴蝶结也就跟着他的动作摇了一下。
717在听见自己心跳怦怦直跳的声响时，紧接着，也听到对方疑惑地开口:
“帅哥，你没有死掉吗？”
*
【7.7:确定了，我的宝宝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7.8:宝宝今天又长了一片小叶子，好可爱，我好爱他。】
【7.9:今天工作回来晚了，忘记浇水了，宝宝生气了，跪了一晚上，宝宝终于愿意原谅我了。
ps:宝宝生气的时候好可爱，我好爱他。】
……
【8.20:宝宝又长大了，又多了可爱的小叶子，宝宝好厉害，我好爱他。】
3.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雪芽戴着男人跟着电视里学
了一晚上，然后编出来的草帽，勤勤恳恳的工作了一个早上，终于从地里挖出来了一个苹果。
“？”
原本趴在一边，困得睁不开眼的羊在看见那颗苹果时，瞬间就睁开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那颗沾满泥土的苹果看了好久，在发觉雪芽起身离开后，他也抖了抖毛，跟了进去。
“哥哥！”雪芽高兴地捧着那颗苹果走进屋子里，然后踮着脚，举起来给正在照着食谱做午饭的人看，“——泥土里面真的有苹果！”
“哇，真的有诶。”陈明生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他蹲下来摸了摸底下人的头，说:“那苹果宝宝复活了，雪芽宝宝就不能晚上偷偷掉小珍珠了，知道了吗？”
雪芽闻言，眼睛一下睁圆了瞬。
陈明生假装没看到男生因为害羞而变得粉扑扑的脸蛋，只站起来，拿了毛巾回来，把雪芽脸上、手上脏兮兮的泥土擦干净后，然后才拿他没办法似地再问:“知道了吗？”
雪芽低头，声音小小地回:“哦。”
“哦是什么意思？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陈明生无奈道:“怎么这么笨啊宝宝，不准再哭了知不知道？”
他目光掠过男生昨晚因为动画片大结局而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惹出的红……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地叹了口气:“看得我心疼死了。”
*
随着时间流逝，管理层几经变更，最后在“优胜劣汰”的竞争下，逐渐转变分为了三大公会。
黄昏、凯旋、晓月。
时光更迭，在长时间的安稳后，变故再次降临时，他们很快就记起之前因监视目标消失而中止的计划。
“在另一个地方我们重新发现了他。”晓月公会的人在某个联合会议上重提了那个计划，并在商讨后，推举黄昏公会的陈明生去实行他。
“经过我们推算，他的天赋应当是类似于新生的‘循环’……逆转时间，让物体或区域等通过循环节点内的时间段，使其达到近似永生的效果。”
“如果我们能够控制他，在他空白的人生、性格等方面传达我们所需要的价值观念，就能够让他在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为人类做出牺牲，”晓月公会的代表爽朗笑道:“——他简直就是为了地球而生的！”
坐在底下陈明生从头到尾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只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场内狂热的气氛，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一场荒诞绝伦、散发着腐朽臭味的闹剧。
直到临行前，他才为即将到来的重逢而抑制不住的心跳失衡。
从离别起，他看了无数个日落，直至当下，才再一次的要去见日出。
*
【9.2:宝宝最近好喜欢看疯狂的水果，他喜欢苹果，我也喜欢。
因为宝宝害羞的时候，脸会红的跟苹果一样。
喜欢雪芽宝宝^_^】
【9.7:苹果死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发现宝宝在偷偷抹眼泪，好心疼。
连夜起来埋苹果。】
【9.8:宝宝开心了，笑起来好漂亮。】
……
【9.12:榴莲死了。】
4.
陈明生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千里梦能量耗尽，所带来的崩溃后果是无法避免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延缓。
早在很早以前陈明生就在为最后一刻筹备，为此，他多次进出副本，只是为了从中了解千里梦的组成和机制，并从中摄取能量，以待后期的需要。
他的能力是复制。
也可以说是剥削。
陈明生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甚至，他的情感也可以说得上是淡漠，但他认为自己拿走了那个人，为了避免后续
更多人的心怀不轨，以及其他更多的问题，他会为这一切负责。
他疯狂的提升自己声望，为能够在灾难开始时稳定民心，也为后续能够更好的去召集其他人的力量帮自己打开通道，使自己可以进到千里梦深处，使用出所谓的“循环”。
“哦。”雪芽这下听明白了，过了会他想了想，接着问:“那他们是怎么回事？”
有的是身上萦绕着和“主体”一样的薄荷味，也有的是给自己若有若无相似感以及外貌上缀着点点翠色的眼瞳……不管如何，“他们”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身边，也会……
“我们都会为你着迷。”
陈明生理所当然道。
“我又不是什么随便就能活很久的老妖怪。”陈明生看着身边人听愣的表情，笑了笑道:“我的能力是复制。”
不只是可以复制其他人的能力，还可以复制他自己。
他通过每一次固定时间点的复制，通过复制自己，来获取更为遥远的生命期限。
直到再一次的相见，他已经等了雪芽太久。
“但没关系。”陈明生难得有一点羞赧，他说:“是你和我说的……要我们，”
——我们未来见。
“……”
“好、好的。”
雪芽其实很不好意思，因为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回事……所以听了话后，他只往后坐了坐，估摸了一下位置后，就躺了下去。
假装没听到的样子。
但熟悉他的陈明生一看雪芽这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道:“哦，忘了啊。”
“……”躲不掉了。
三角屋顶带着略微倾斜的角度，雪芽偷偷转头看了一眼，想看旁边的人有没有生气，但由于冬天的天空太蓝太亮，导致陈明生的脸都蒙在澄澄的光晕里，他看不太清。
也不太沉得住气。
所以过了会儿，他就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小小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气？”
陈明生说:“是。”
雪芽没想到他回答的会这么快，因此难免被咽了下，嘴笨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但不是因为你忘记了。”陈明生又接着说，“我生气只是觉得我很没用，不能保护好你。”
雪芽乍然再抬头，和他偏过来的眼对上。
“什么……”
“之前是你去做英雄，这次也是，”陈明生语气低落着说:“一直都是。”
雪芽愣了愣，仔细看他，发现陈明生是真的很难过，就像是会下雨的彩虹，连笑都是湿漉漉的。
再接着，他眼前蓦地一黑，怀里被人挤得满当，被人抱得很紧。
雪芽手顿了顿，也抱住了身上的人。
“可是。”他努力组织语言说:“你也很厉害啊……你、”雪芽灵光一闪:“你把英雄照顾得很好。”
陈明生还是不说话。
雪芽红着脸蛋，摸了摸怀里人的头，绞尽脑汁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怀里人闷着声音嘀咕了句什么。
他没听清，就凑近去听，直到听见的那一刻后，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y。”陈明生笑着抬头，又重复了一遍。
雪芽皱了脸，凶巴巴地说:“不准这样叫。”
陈明生笑着:“可是……”
“没有可是。”这下轮到雪芽生气了，他很不客气地按着男人的脸，把人从自己的怀里推开，骂:“滚蛋。”
男人很听话的被推开后，空气就变得沉静了下来，雪芽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躺着很久，再过一会儿，身边传来几声砖瓦的磕碰声，是陈明生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那好吧，”雪芽
抖抖耳朵，听到身边的声音传过来:“那英雄小芽后面要做什么呢？”
雪芽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后，才将目光转了回去。
做什么呢？
听人提起后，雪芽才第一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在跨越难以估计的时间长河后，地球终于又迎来了真正的四季和明艳烈阳，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循环，但对于活在当下的人类来说，现在的新地球不亚于一个真正的美丽幻梦。
就连冬日也不再是白色、死亡和分别的代名词……顺着雪花簌簌落下的轨迹，雪芽只需微微小眺，就可以望见更为遥远的未来。
英雄太累，咸鱼太笨，所以雪芽想，如果自己要做，那就要做最酷最厉害的——
“晒太阳冠军。”
世界远没有终点。
*
【12.31:冬天再见。】
【1.1:春天你好。】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