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 176 章
“陆师傅做衣服的手艺很好的。”
周文在宋家待了几天,家里已经来了好几位做衣裳的师傅了。
刘美惠是个讲究人,她不爱百货大楼的成品衣服,而是喜欢到老师傅那里去做。
她年轻的时候是留过洋的人,在这个点上,相对于其他人,反而还保留着一些老派的习惯。
陆师傅拿尺子给周文量着尺寸,毛毛不长眼的窝哪里不好,偏偏窝在周文的脚上,让她动弹不得。
“周同志,你是喜欢旧式的,还是新式的?”
陆师傅是个很和善的人,脸上的神色笑眯眯的。
他是这一片数一数二的师傅,最拿手的是旧式的,不过新式的也会做。
周文也不知道做哪种,她对穿的没有研究过,在这点上,比不上精通穿衣搭配的刘美惠,
“旧式的有味道,我看不如做四套旧式的,两套新式的。”
刘美惠给周文做主了,周文点了点头,也觉得好。
婆媳俩人,其实有点互补,在性格上。
周文不喜欢人情世故,也没有很多穿着上的想法。
刘美惠就是一个讲究穿,吃,生活的人。
以前她自己在家,身边只有这条叫毛毛的狗的时候,她每天都化妆。
见面会客有见面会客的衣服,卧室有卧室的衣服,出门有出门的衣服。
她是一个很精致的人,这种精致精致到了骨子里。
周文的穿着,现在也被她一手给包办了。
让穿什么就穿什么。
“你皮肤白,穿这种松枝绿的料子最好看。”
就连做衣服的布料都是刘美惠帮着周文选的。
刘美惠眼光毒辣的很,选的料子,就连陆师傅都说不出个啥。
周文气质清冷,不适合那些红的粉的,颜色格外的雅,还有冷艳。
“刘小姐,什么时候喝你家的喜酒啊?”
刘美惠是陆师傅几十年的老主顾,俩人说起话,很熟稔。
他是趁周文不在的时候才说的。
“快了快了,这俩人之前就结婚了,我家小文是个不爱热闹的,不愿意大办。
这次回京城了,说什么也要大办一次……”
等陆师傅走后,刘美惠带着周文来到她房间内的保险柜前,当着周文的面要打开保险柜,周文下意识的想转身避开。
“这些东西,将来也都是留给你的,转过来。”
刘美惠是个爽快的人,她就宋清河一个儿子,周文是她的儿媳妇,这些东西可不就是她的吗?
她很喜欢周文这个儿媳妇,觉得她虽然话少,但人很干净,很纯粹,在她看来,这个儿媳妇还有些呆呆的。
让做啥就做啥,她这个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文转过来了,她其实是很直率的,不会很虚伪的那种东西。
刘美惠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西洋盒,还有几个镶嵌了宝石的方盒子,长盒。
然后拉着周文在床边坐下,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长盒子。
里面是一条镶嵌了绿宝石的项链,项链的链子是由细小的米珍珠穿成的三股链子。
拿出来的刹那,只要是个女人,就没有不为之动心的。
方形的盒子里,里面是天鹅绒做成的小垫子,垫子上卡着一枚胸针,胸针的造型,是一朵茶花。
粉色的基调,上面是细碎的钻石,过了这么多年,依旧闪烁耀眼的不像话。
西洋盒里装的是一套珍珠首饰,有项链,有戒指,有耳坠……
耳坠是水滴形的,个头还那么大,没什么瑕疵,这样品相的珍珠首
饰,是极品,做成了首饰,反而有些可惜了。
屋里的光线有些暗,因为拉了窗帘。
显得床上的这些东西,很是珠光宝气。
“还有这个。”
刘美惠最后才打开那个红盒子,打开的瞬间,周文即使有准备,还是被闪了下眼睛,
“我们那个时候,都流行戴鸽子蛋,你要是不喜欢钻石,还有宝石的。
只是我觉得,你年轻,戴钻石的更合适,宝石的有点老气了。”
刘美惠一边说,一边把鸽子蛋戴在了周文的手上。
然后拿着她的手端详着,
“你的手细,又细又长,正配戴这样的东西,我还想着拿去改下尺寸,没想到这刚刚好。”
“谢谢妈。”
周文上辈子也收到了这些东西。
上辈子的时候,她不知道要怎么当她的儿媳妇,主要是没有可以观摩学习的对象。
“谢什么,这以后就是你的家,怎么自在怎么来,你别拘谨,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婆婆。
以前我结婚的时候,没有婆婆,婆婆走的早,也不知道婆婆该做些什么。”
刘美惠说的是心里话,
“你和我,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去逛街,一起去做头发。
毛毛,下去……”
毛毛正站着,扑到了周文的腿上,尾巴摇的快要飞起来,嘴里正叼着周文的手绢,乐的没边。
周文眼一瞪,毛毛的眉眼立马耸拉下去了,瘪着一张狗脸,低着头,偷偷的瞅她。
一旁的刘美惠看的傻眼了,这个毛毛,是她养大的,不舍得骂,更不舍得打,被惯的不行。
她说它,它也不听,没想到在小文面前,竟然是这个德行。
“站在这面壁。”
周文拉着狗耳朵,把狗拽到了屋外的墙壁面前。
用那张沾了它口水,被它叼来的手绢,在它的耳朵上打了个蝴蝶结。
等晚上宋清河回家的时候,这只原本正在吃东西的狗,突然撒开腿,往外跑,中途,因为跑的太快,整个狗脸都摔在了地板上。
宋清河感到无奈的慌,低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脚边疯狂撒泼告状的狗子。
等进了屋,走到周文面前,这只跟来的狗,还等着宋清河给它主持公道哪。
宋清河看看一个劲给他示意的狗子,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往脸上抹擦脸膏的周文。
“你回来了?”
周文转过了身,宋清河立马无视了蹲在他身边,抬头看他的狗子,
“回来了,你吃了吗?”
宋清河走到她身边,腻歪了好大会,换衣服的时候,和一双充满鄙视的狗眼对上了。
毛毛就蹲在他的身后,用那样的眼神瞅着他。
尴尬的宋清河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一声,仗着狗子不会说话,装不懂,
“出去吧,快出去,回你自己的窝。”
就这样毛毛被推出了房间外,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不解气的用爪子挠了两下,才颠颠的下楼。
等周文和宋清河回到泸城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
上火车那天,刚好是上辈子周文死去的当天。
到了泸城后,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周文带着宋清河去见了母亲潘乌雪,舅舅潘良。
潘良倒还好,之前就和宋清河是认识的。
离开潘公馆的时候,宋清河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他总感觉他岳母好像不太喜欢他,对他有一股子敌意。
就在宋清河向同事请教,岳母不喜欢他这个女婿该怎么取得岳母的欢心的时候,另外一边的周文
被崔长亭找上了。
崔长亭是在几天前,知道她就是他那个在二十四年前,海城医院被偷走的女儿。
此时,看着坐在面前的姑娘,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和沉重。
“你……你长的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很像。”
“舅舅也这样说。”
崔长亭在打量这位陌生的女儿,同样,周文也在打量他。
“二十四年了,我以为早就找不到你了,没想到,有一天,你会自己找过来。”
崔长亭用了“自己找过来”这几个字眼,把不喜欢周文的态度,表达的很明白了。
“你是不希望我回来吗?”
周文问他。
“你回来总是好的……我也盼着你回来,只是你丢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哪?”
崔长亭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女儿婉仪哭着在家收拾行李,要离开家。
他不是不想家玉回来,只是他都习惯没有这个闺女了。
并且婉仪也不习惯,再加上乌雪是因为她疯的。
她的出现,破坏了家里原本的安宁,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她不要回来。
“听说,把你偷走的那家人,是普通家庭,条件不好。
你的养母养父,在乡下种地,是庄稼人。
你现在跑来我们这,你有想过他们吗?
他们毕竟把你养了这么大,也不容易。”
崔长亭话里的养母养父,指的是赵玉兰和周向北。
听着他说这些话,就好像是周文嫌贫爱富,这才抛弃贫穷的养父母。
过来找他们,也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家庭条件好。
他忘了一件事,赵玉兰是个贼,他还劝周文在意她们。
他不知道,赵玉兰,周文所谓的养母,已经被她给亲手送了进去,现在人都死了。
“你以什么身份在这对我说这些话?”
“我是你的父亲,和你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别成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周文的脸色有些冷淡,
“父亲?你算什么父亲?我有承认过吗?”
“你不想承认我这个父亲,正好。”
他不是狠心,而是这个女儿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家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她要是回来的话,那当初收养的女儿婉仪怎么办?
之前之所以收养她,就是因为这个女儿不在了。
他们收养了婉仪,那就要对她负责任。
不能因为亲生女儿,就要看着她离开这个家。
她没有亲人,能去哪啊。
而他的亲生女儿却不一样,没有了他们,她还有自己的养父母,那边的兄弟姐妹。
听说,那家人把她培养成了大学生,那就更不应该离开他们了。
所以,他崔长亭不能认她,不认她,对两个家庭都好,认了她,会毁掉两个家庭的。
“你今天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吗?”
周文并不觉得伤心,崔长亭对于她来说,就是个路人。
“我是想让你离开泸城,离开你的母亲。
你已经把她给害疯了,你的出现,只会给她带来痛苦,给别人带来麻烦和困扰。”
崔长亭都想好了,以后这个闺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帮助她的,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有这层子血缘关系在。
“是吗?”
原本平静的周文,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给你带来麻烦和困扰,那是你的事,我是留在泸城,还是离开泸城,你都没资格在这里对我说。”
周文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在旁人异样的目光中,离开了茶楼。
狼狈不堪的崔长亭,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拿起身边的提包,用提包挡住了脸,也离开了这。
他回到家,崔婉仪立马走到了他跟前。
“爸,你去哪了?”
崔长亭没想到闺女在家,他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慌张。
“去单位了,你不是和淑英去看电影了吗?”
单位给发了几张电影票,崔长亭见她自从知道了那事后,就郁郁寡欢,就让外甥女淑英过来,把她拉去看电影。
“电影没意思。”
见她爸这样心虚的崔婉仪,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今天出去是见……见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崔家玉去了。
崔家玉……崔家玉……多好的名字啊。
既然被偷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崔婉仪在这个家,是一个替代品,她崔家玉的替代品。
正主回来了,赝品要往那放,她还怎么留在这个家?
崔婉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赝品当久了,谁都不甘心只当个赝品。
这些年,她做了很多努力,想取代她。
眼看着,她快要成功了,可崔家玉的出现,把她之前的努力,都变成了泡沫,一戳就破的泡沫。
她想成为父亲,母亲的女儿,真的很想,做梦都想。
即使她母亲神志不清,不理她,她对她也有一种眷恋,依恋。
越得不到的东西,人们往往就会越想得到,她没有在潘乌雪身上得到过母爱,就越发渴望得到。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
崔婉仪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会回来,她想着,反正她回不来了,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要她不放弃,迟早有一天会感动她。
……以后,她要怎么办?
她爸崔长亭背着她去见了她,还不敢告诉她,瞒着她。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她以为她在父亲心中,会有点重量。
可终究还是比不上他的亲生女儿。
她前几天都收拾东西要走了,她爸明明和她保证,说不认崔家玉。
真是可笑,她竟然当真了,对她说不认,还不是偷偷去见了。
崔家玉能做的,她也能做,这次是背着她见面,下次是不是就会把她带回来,告诉她,对方才是崔家真正的女儿。
她和他之间,有整整二十四年的父女情分,这些情分,为什么就比不上血缘这两个字。
难道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是假的吗?
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她,不去见她。
骗子,骗子,谎话,崔婉仪坐在椅子上,亲手把崔长亭在她六岁那年,送给她的洋娃娃,掰掉了它的头。
平时她很宝贝这个娃娃,否则也不会好好的保存到现在。
这个洋娃娃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洋娃娃,还是她父亲,崔长亭,对她有求必应的象征。
也是父亲对她的爱。
听她父亲崔长亭说,六岁那年,她非闹着要这个洋娃娃。
崔长亭托了好多关系,好多人,才给她弄来一个这样定制的,后面还有她的名字崔婉仪三个字。
洋娃娃的头躺在桌子上,金黄色的头发,没有了人的爱惜,就变得乱糟糟的。
……
赵玉兰的事情,还有周文她的身世,这些东西,周向南是知道的。
并且他还嘱咐周文不要告诉爷爷奶奶他们。
之前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他都缓了好长时间。
其实,他们对她,早就超出了血缘本身,即使没有血缘,对于周向南来说,她依旧是
他的闺女。
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因为她是他们养大的。
至于是不是周家人,这个不重要,因为在他们看来,她就是周家人。
有血缘的周家人,反而不是周家人。
血缘这个东西,你把它看得很重,它就很重,你把它看得很轻,它就很轻。
如果周向南是把血缘看得很重的人,那这些年,不会冷眼看着他大哥周向北一家子在乡下过的那样苦,不朝他们伸把手。
血缘,这个东西,是枷锁,有的时候,有血缘的亲人比不上没有血缘的朋友。
即使有血缘这个东西,也挡不出为了一些东西下黑手害人。
不过亲人也有好的,这个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周向南不想让他爹娘知道,就是怕他们受不了。
这都怪那个赵玉兰,这都是她做下来的孽。
他也终于明白,这个大嫂为啥对小文和她的另外三个孩子不一样了。
其实,随着小文一天天长大,他心里不犯嘀咕那是假的,毕竟长的和他们不怎么像。
可那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他闺女。
他知道人坏,但想不到有人能坏到大嫂赵玉兰的那个份上。
胆大包天的偷孩子,又把他大哥逼的,也不知道人是死了,还是活着。
之前他去了一趟双水村,在那口水井里虽说捞出来人了,但瞧着不像他大哥周向北。
村子里有人说那是双水村以前的村长赵德宽。
捞上来的时候,是一副白骨架,身上挂着破烂衫,
县城的公安同志也过来了,说要是他大哥周向北的话,身上的肉不应该会这么快的腐烂掉。
并且身高也对不上,虽然他不知道他大哥具体有多高,但比他高,捞上来的骨架,对不上。
村子里的赵四儿和赵德宽算是同宗的叔侄,他指着头骨嘴巴上的牙齿,那颗银牙,说就是赵德厚。
赵德厚镶过一颗银牙,这个事旁人不知道,只有赵四儿知道。
他以前有次去他家要饭吃,正好看到他这个叔,咧着嘴,往嘴里生的火疮上涂药,就那样给瞅见了。
这次,他又来到了双水村。
之前赵玉兰逼死他大哥,卖了村子里的地就跑了。
周川看出她想跑,就用极低的价格,把那块带着他爷爷的坟给买了下来。
前两天周川给他来信,说赵玉兰的闺女周卫红和儿子周卫东回来了,想把他们的娘赵玉兰给葬在地里。
葬在他爷爷所在的那块地里。
“赵四儿,那死人的东西你也拿,你真不嫌晦气的慌。”
赵德宽的死人银牙,被那天的赵四儿用石头给敲下来攒在手里,公安同志拦都拦不住。
一拦,人家赵四儿有话说了,说这是他叔,村子里只有他和他最亲,这颗银牙就是他的。
说破天也是他的,面对这种无赖,公安同志也没法子,他拿走就让他拿走了。
“晦气啥,这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银豆子。
死人不可怕,穷才可怕,好宝贝,俺地好宝贝……”
赵四儿把他叔的那颗银牙,这些天,擦了又擦,走到哪,带到哪,稀罕的不行,一点都不像旁人那样忌讳这是从死人身上弄下来的。
不吉利什么的,他睡觉,都把它塞进裤腰带里,生怕有人趁他睡着,给他摸走了。
他用根布头子,绑了绑,就挂在自己的脖子里。
白天的时候,拿着这颗银豆子在村子里到处炫耀。
刚开始的时候,人家瞅见他过来,原本聚在一起唠嗑的人,都端着碗像躲瘟神一样,躲回了家,生怕沾上晦气。
后
面见赵四儿没啥事,没有因为这颗不详的银牙,带来啥不详。
村子里的人倒是有些开始羡慕他,当初看他笑话的人,现在都说起了酸话。
一颗银牙,卖了能换钱,拿钱去割肉吃,能割多少肉啊。
这个大便宜咋就被赵四儿给占了啊。
“赵四儿,你拿着恁叔的银牙,他晚上有没有去找你讨牙啊?”
村子里的蔡大娘,见便宜被他占了,难受死了,吃饭都吃不香。
“叫俺说,村长是咱大伙的村长,他的银牙,按理说也该是咱大伙的,咋能让你赵四儿一个人给吞了。”
周红眼的儿子周柱子倚在歪脖子枣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头发长的都盖眼睛了还不剪。
“柱子说的对,赵四儿,你把银牙交出来,咱大伙平分。”
“凭啥和恁平分,死的人是俺二叔,俺亲二叔,他的东西就是俺的,恁咋这么不讲理。”
赵四儿又气又害怕,把银豆子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塞进了怀里。
“赵四儿,吃独食,也不怕把自己给噎死,赵德宽算恁啥亲叔,都隔了多远了。
是恁叔的话,那也是俺叔,俺周柱子也是他侄子。”
“柱子,你不回家洗衣裳,杵在那干啥嘞?”
周柱子的寡妇媳妇,站在家门口,瞪着眼。
“俺等会就回去洗,俺这给你要银豆子嘞,要回来给媳妇你打个耳坠子。”
自从江槐花她们从榕城回来,就和周柱子分了家,老两口搬到村口住,挣一口吃一口,不用再受儿子的鸟气了。
江槐花还养了七八只下蛋的老母鸡,俩人想怎么吃鸡蛋,就怎么吃,也不用躲着馋鸡蛋吃了。
俩人还能干动,村子里给分的地,打的粮食吃不完,卖掉,偶尔还能割五六两肉,改善改善生活。
没有了他们的帮衬,周柱子两口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他们地里的活没人干,家里没人烧饭,没有人给他们洗衣裳……再想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
俩人之间,总要有一个当牛做马的,周柱子的寡妇媳妇说啥都不肯干,那就只能周柱子干。
家里家外都是他操劳,身上原本的肥膘掉的皮包骨头了。
周柱子说着,就和村子里的其他二流子抢赵四儿的银豆子了。
赵四儿吓得把银豆子掏出来,塞进嘴巴里给咽了下去。
“赵四儿,你傻了不成,那东西你咋能咽下去,你也不嫌脏。”
赵四儿的这个举动,把在场的人都给恶心的没法子。
那银牙在死人嘴里,都多少年了,真不知道咋咽下去的。
就连原本要抢他银豆子的周柱子他们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眉头紧皱,嫌弃的不行。
“你们快去看啊,向南回来了,周向南回来了……这下有好戏瞧了,赵玉兰的闺女,这坟还不知道能不能埋成。”
村口跑来了一个人,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惹的大伙也顾不上啥银豆子银牙了,都纷纷你争我抢的往周卫红埋她娘的地里跑去。
这可是难得的热闹,村子里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能看了。
周卫红和周卫东,姐弟俩人,在田地里挖坟坑,想把赵玉兰埋在周家的祖坟地里。
因为她们的太爷爷都躺在这了,这算是周家的坟地,老坟地,这是有讲究的。
家里要是有人过世,都要埋在这才行。
之前村子里是按户口分地,王翠芬她们搬到了榕城,户口也迁到了那,所以在村子里就没有地。
周川看在周向北姓周的份上,是二叔二婶的儿子,地里埋的是他亲爷爷,就把这块地分给了周向北。
谁知道
,周向北出了那事后,赵玉兰就把地给卖了,连带着这块也卖了。
当初把地分给他们家后,周川就有点后悔了。
后面周向南知道村子里分地往这来信,问那块地分给谁了,他想买下来,听到他分给赵玉兰两口子了,周向南顿时不说话了。
这事他办的确实欠考虑,后面亡羊补牢,把这块地又从赵玉兰的手里帮周向南买了回来。
前几天周卫红和周卫东带着赵玉兰的尸体回来了,说要埋在这,周川不是没有阻拦他们。
“周川叔,这是我周家的坟地,我娘又没有和我爹离婚,她这走了,就应该埋在这,落叶归根。”
周卫红拿着从镇上买来的铁楸,看着又来阻拦她的周川。
她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才好声好气的叫他一声周川叔。
叫他一声叔,还真拿上乔了,这是她们周家的事,管他啥事,他是村长不假,但也不能说不让她们把娘埋在这啊。
“卫红,你娘咋死的,你不说明白,就是不能把她葬在这。
你爹是咋死的,你知道不?”
双水村地处偏僻,还没有人知道赵玉兰做的那些阴损事。
周川凭借自己的感觉,感觉赵玉兰死的不光彩,周卫红这姐弟俩人,把赵玉兰的头给包的严实的很,就像是怕旁人发现什么似的。
“周川叔,我娘脾气不好,就和我爹拌了几句嘴,我爹就想不开走了……这事,不能怪我娘。”
赵玉兰死了,周卫红还在这维护着她的名声,替她说好话,辩解。
“就是,要怪就怪我爹心眼窄,这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非要想不开。”还连累他们活着的人的名声。
周卫东他们姐弟俩人这次回来,村子里的人因为赵玉兰逼死周向北的事,都不搭理赵玉兰生的这俩孩子。
给赵玉兰挖坟坑,村子里不仅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就连周卫红想借两把铁楸都没有人愿意借给她们。
他们这些人听说害人精赵玉兰死了,都咧着嘴偷笑。
没有人可怜周卫红和周卫东。
“你们真是恁爹的好闺女,好儿子,恁爹活着的时候,对恁俩多好啊,恁俩就这样没心没肺。
俺要是恁爹,俺气的要从坟里跳出来抽死你们这俩烂心肝的腌臜货。”
围观看热闹的人,有那听不下去的。
他们的爹明明就是被他们的娘赵玉兰给活生生逼的投井的,这俩人还一个劲的维护赵玉兰,哪有这样的。
在场的人,都为周向北感到不值,养这样的闺女儿子,白眼狼,有啥用啊。
人都被逼死了,连句公道话,这俩人都不说。
“你们说谁是腌臜货?”
周卫东要不愿对方的意。
“还能说谁,说你和你姐,还有恁娘,那个烂娘们。
把人周家的儿子逼死了,死了还想躺在人周家的坟地里,咋这么不要臭脸,呸。”
“卫东。”
周卫红拦住了要打人的兄弟卫东,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忍着,现在把她娘安葬在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大娘,大叔,我娘能不能葬在这,是我周家的事,和你们没关系,也轮不到你们在这说啥。”
就在周卫红和周卫东俩人抬着装有赵玉兰尸体的棺材下葬的时候,周向南来了,
“和他们没关系,和我有关系。”
人群里让出了一条道,周向南带着几个人高马大,一看就不好惹的人过来了。
不用周向南说话,他带来的那几个人,就推开周卫红和周卫东,把棺材从坑里提了起来,就直接摔在了地里。
棺材倒了,里面的赵玉兰也滚了出来。
“二叔,你……咋来了?”
周卫东说话磕绊的不行,面露心虚,他害怕这个二叔。
周卫红没有吭声,她到现在还在记恨她在榕城那两年,被二婶她们欺负,这个二叔是如何冷眼旁观的。
还有故意让她偷走假菜谱,反过来诬陷她偷走的是真的,还说她偷走了他们的五百块钱……
害的她被关进去好几个月,彻底的让她臭名远扬,附近的几个公社都知道了她的事。
把她逼的没有一点活路,她这个二叔虽然没有打她,但这比打了她,还要让她疼,让她难受。
她这个二叔,心肠坏的没边。
“你们要干啥?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周卫红瞪着周向南这个二叔,
“二叔,地上躺的这个人是你大嫂,她人都死了,你还欺负她。”
“欺负?”
周向南走了过来,一脚踹在了赵玉兰的尸体上,
“我就欺负了。”
周卫红见他这样欺辱她娘的尸体,要和他拼命,被周向南带来的人,给按在了土里,这土很新鲜,是周卫红她们刚掘上来的。
周向南见他这个大嫂的头上用布给抱住了,故意把布扯了下来,把她脑门的木仓口暴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有那胆子小的不敢看,捂住了眼。
众人唏嘘的不行,
“周卫红不是说她娘是病死的吗,这头上咋有这样一个血窟窿啊。”
“俺还以为是她遭报应了,老天爷惩罚她哪。
俺看着,这咋恁像那东西给打的啊……”
“啥东西啊?”
“还能是啥,木仓。”
有人有些见识,见过人家的□□打中猎物是啥样,所以一眼就看了出来。
周川离的最近,他就知道周卫红说她娘是病死的,是在扯谎,问她娘到底是因为啥死的,她又不肯说。
“啊……”
周川受不了,弯着腰,在一旁翻天倒海的吐了起来。
“赵玉兰把自己的亲大姐赵水芹用老鼠药给毒死了,这是被木仓毙了……”
周向南说出了赵玉兰犯的罪,没有说偷孩子的事。
“天啊???”
大伙都被吓的目瞪口呆的。
用老鼠药毒死了自己的亲大姐?
人群中的周柱子听到这些,忍不住惊起了一身的冷汗,想起了当年自己是怎么欺负她们娘几个的。
要是当时,她给他下点老鼠药,那他周柱子现在坟上的草都长老高了。
“俺早就看出来,那娘们恶毒的很,连自己的男人都逼死了,这又毒死了自己的亲大姐,没啥稀罕的。”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嗓子发干,发紧的说了一句。
“这还是人吗,连自己的亲姐都下的去手。”
“原来是毒死了人……这样的人,说啥也不能埋在咱双水村,把咱双水村的风水都给弄坏了。
这样的恶人,就应该把她扔进臭水沟里,或者扔进山里。”
赵玉兰这样的人,在村民心中已经不是用“恶毒”这两个简单的字所能形容的了。
他们简直闻所未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这是我周家的坟地,你们已经不是周家人了,带着赵玉兰的尸体,给我滚。
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敢把她埋在我家地里,我就把她刨出来,外面的野狗赶过来几条……”
剩下的话,周向南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话里说的是啥意思。
周卫红的脸顿时白了起来,这个二叔欺人太甚了。
“你不让我娘葬在这,让她葬在哪,她是我爹的
媳妇,是周家的媳妇。”
乡下人都很看重人死后埋的地方,要是埋在外面,那就是流落异乡了。
周卫红去里面看赵玉兰的时候,赵玉兰是个不怎么迷信的人。
可还是交代了闺女好多遍,说她死后,把她埋在家里,不能葬在外地,否则会当孤魂野鬼被人欺负的。
“她只配葬在野狗肚子里。”
赵玉兰死的时候是夏天,周卫红找人想法子,把赵玉兰的尸体保存了一顿时间,从那个地方背了回来。
即使现在天不热,也有味道了,并且五官已经不能看了。
“你……”
“二姐。”
这个二叔带的人多,他和他二姐只有俩人,动起手来,村子里的人也不会帮他们。
到时候他们只有挨打的份,周卫东识时务的很。
俩人把棺材摆正,把赵玉兰又放了进去。
周家的坟地是没法子进去了,周卫红就打起了水井附近的空地。
那个水井死了人,从里面捞上来了尸骨,那口井已经没有人了,被周川带着人搬了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上面。
周卫红想的是,把她娘葬在这,和水井里的她爹作伴,俩人挨的近。
虽说娘逼死了爹,可俩人终究是夫妻。
周卫红做的恶心事,一点都没有替周向北考虑,没有站在他那想想,想想他愿不愿意和赵玉兰挨着。
活着的时候,都不愿意挨着,死了愿意挨着?
要是周向北真死井里了,恐怕要被周卫红这个闺女气的再死一次。
“滚出村子。”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朝周卫红姐弟俩人砸了土坷垃。
就像开了个头似的,说不清的土坷垃,里面还混着石子,把这姐弟俩人砸的抱住了头。
周向南带来的人,对这俩人动起了手。
“这俩人真会作贱他们的爹,不知道的还以为和他们的爹有多大的仇哪,死了还不肯放过他。”
江槐花都感觉这事,做的太过分了。
这事放在以前,她都做不来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