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求求你
瑜珠这日同云袅从外头买回来许多金纸和银纸,还有不少祭祀用的纸币,打算在驿馆中将东西准备好,过几日便去看望爹娘。
就在她和云袅都双双忙于叠元宝的时候,驿馆的护卫突然来报,说是外头有位妇人找她,自称是周家的夫人,她从前的婆母。
温氏?
瑜珠不解,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就说我没空吧,这人我不想见。”
“可是她说,若是江姑娘不见,她就在外头一直站到江姑娘肯见为止。”
这家人行事当真是毫无底线的吗?
瑜珠蹙眉,脸上露出些许不悦:“那就让她站着好了,我不欠她的,她爱站便站吧。”
护卫应下,旋即便走了出去,将她的话转告给了温氏。
温氏心急如焚,知她是怨恨自己,从前在鲁国公府,她要见她,她便不见,更别说如今驿馆里住的是太子和沈淮安,她仗着太子和沈淮安的势,自然更会将她当蝼蚁般看待。
可她这回是当真找她有急事,又与驿馆外的护卫道:“烦请再进去通传一番,若是她执意不见,我便只能跪在门外求她相见了。”
护卫拿她没办法,只能又去传了一遍话。
而瑜珠还是道:“那就让她跪吧,反正丢人的也不会是我。”
温氏不想她如今竟是如此铁石心肠,自己又不可能真拉下脸面,在驿馆外头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跪就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终于,在她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她见到了从外头归来的太子和沈淮安等人。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她抓紧机会道。
“周夫人?”温氏从前在上京赴过不少达官贵人们的宴,也有过几次进宫的机会,太子曾与她打过几次照面,恰好因为她是周渡母亲的身份,亦记住了她。
听太子还能念出自己的身份,温氏差点在驿馆门前喜极而泣。
“是,妾身久不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能记得妾身,实乃妾身之幸。”
太子讪笑:“周夫人客气了,听闻月前周家祖母亡故,孤因为盐税之事,即便到了钱塘,也一直抽不开身去周家悼念,还望周大人与夫人海涵。”
温氏忙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这些都是小事,如何能劳累殿下撇下盐务大事,登上周家的门,是妾身与夫君,得知太子到了钱塘也不曾特地来拜见,实是大过。”
“百事孝为先,你家有丧事,自然是此事为先。”太子与她周旋了两句,便没了话头,见她仍杵在自己面前不肯走,便问:“周夫人是还有何事?”
温氏就等着他问,听话忙答:“实不相瞒,太子殿下,如今随太子殿下住在驿馆当中的江瑜珠江姑娘,曾是妾身的儿媳,妾身今日前来,是想寻她说些事情。”
“哦。”太子作恍然大悟,“那周夫人是想,孤带你进驿馆?”
温氏脸上红白相间,不想他说的这般直白,尴尬地扯了扯脸皮,道:“是,有劳太子殿下了。”
“不劳不劳,只是……”太子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沈淮安,问,“淮安,你觉得孤该带沈夫人进去吗?”
沈淮安嗤笑了一声:“堂堂周家大房的夫人,如此杵在驿馆门前也不像话,殿下还是放人进去吧,不然在外头出何意外,咱们可担不起。”
他说话夹枪带棒的难听,温氏听了,脸上更是烫如山芋,瞥向太子,却听太子又道:“可是江姑娘会不会不愿意相见?”
“不会的,她如今只是不知妾身要与她说什么,若是听了妾身的话,她定然是愿意相见的。”
她倒自信。
太子便也不介意看这一出好戏,道:“那周夫人就随孤进去吧,你们与江姑娘之间有何事,的确也是要说开了好。”
“是是是,多谢太子殿下。”
温氏欣喜不已,跟在太子身后终于进了驿馆。
驿馆内到处都是静默的护卫,温氏一路小心谨慎,被带到瑜珠的屋前。瑜珠正同云袅数着下午究竟叠了几只元宝,骤然见她出现在门前,脸上所有的笑意都不见了。
“是太子殿下带我进来的。”温氏道,“瑜珠,我今日前来,是想同你说几句话。”
“什么话?”瑜珠收起所有的情绪,走了两步到门前,与她隔着门槛相对。
“你,你可以叫所有人都下去,只留我们两人吗?”温氏摆出一副可怜祈求的姿态,与她询问。
瑜珠略有些不耐,但想着,人都已经放进来了,她即便再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她叫了云袅先出去,同时放了温氏进来,任她关上了房门。
房内,瑜珠走在前头,打算坐下听她说,结果还没等她转身,便听扑通的一声,屋内响起一阵突兀又沉闷的膝盖跪地的声音,她立马回头,只见温氏竟直直地跪在她的面前。
“瑜珠,我知道,我从前因为那些误会,曾与你有诸般苛刻,那是我不对,我如今向你道歉。”
瑜珠眉目紧锁,不知她是唱的哪一出。
“还有韶珠,是我不曾管教好她,任她对你无礼撒泼,也是我的不对,我也向你道歉。”
她说着,竟直接带起了哭腔,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一张脸,如今是疲态与老态尽显。
可瑜珠不解地看着,心下并没有觉得舒坦,甚至还觉得莫名烦躁,此时若是有旁人进来,恐还要以为是她欺负了她。
“你究竟想说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瑜珠,我想求你,去劝劝明觉吧。”温氏便也目的鲜明地抬起头,哀求的模样叫瑜珠差点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从前那个雍容华贵的周家大夫人。
“明觉,他要赶若涵走。”温氏哭诉道,“瑜珠,你知道的,若涵同明觉是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兄妹,若是没有那些事,他们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偏偏明觉娶了你,若涵又是个执拗的性子,这么些年为了他,一直不肯嫁,旁人对她早就多有非议。
好容易等到你和明觉和离,她满心以为自己有机会了,便死心塌地的,非要跟着我们家到钱塘。如今满上京,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跟着我们家来的,若是如今叫她就这样回去,那日后她还要承受多少的流言蜚语?
瑜珠,如今明觉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和他父亲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偏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有你去说,他才有一丝可能会留下若涵。昨日他因为你的事情,回去就挨了他爹的十几棍棒,今日一醒来,便说要赶若涵走。瑜珠,就当是我求求你,你去劝劝明觉,叫他,叫他留下若涵,等他日后去闽州赴任,就叫若涵跟着,他们表兄妹本就有感情,这日子久了,明觉定也就愿意娶她了……”
瑜珠越听越不对劲,眉间锁的更深,道:“如今周老夫人尸骨未寒,刚去世不过一月,温夫人竟就想着为儿子再娶?他应当还没出孝期吧?”
“是没出孝期,可你当初与明觉的婚事,不也是你来家中不过半年便定下了吗?”温氏道,“何况,如今若涵这个模样,是真的不能独自回到上京的,她回去,等待她就相当于死刑了瑜珠。”
“可那关我什么事呢?”瑜珠忽而觉得好笑,“我与你们周家已经和离,断的干干净净,你要我考虑温若涵的名声,那你们家当初是有谁考虑过我的名声呢?”
温氏急的面红耳赤:“你的名声当真与我无关,那是老夫人与陈婳干的!”
“那你后来得知真相的时候,有想过替我公之于众,还我清白吗?”
瑜珠紧接的一句质问便叫温氏彻底噤了声,她脸上有懊恼,有不甘,有哀求,有哭泣,独独没有对瑜珠的忏悔,没有对她的半点疼惜。
瑜珠又笑了:“所以温大夫人侄女的名声就是名声,我的名声就不是名声;温夫人的侄女私自为了男人离开上京,就不是不知廉耻,我和周渡被发现在同一张榻上,连真相都尚未查清,便是狐狸精……温夫人究竟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处理温若涵的事?”
“所以你是不会去劝他的是吗?”
“别说我半点都不同情温若涵,我即便是同情她,也不会为了她再去见周渡。周渡爱听谁的话,那与我半点干系也没有,我在和离的时候就同他说过了,日后最好再也不要相见,那不是气话,那是实话。”
温氏颤了下眼皮,似乎终于知道,自己跪在这里是没有用的。她擦了把脸,站了起身。
“枉他昨日不顾他祖母的丧席,赶去救你,回去之后又被他爹用棍棒毒打,到如今都卧在病榻不能起,你却在这里,说要与他断的干干净净。那你被绑的时候,究竟为何要送信到他的手上?喊他去救你?”
“我被绑架,如何有本事将信送到他的手上?他来救我一次,我就该不计前嫌,忘却他曾给我带来的伤痛,笑着劝他再娶吗?温夫人做人可别太没良心了,那会遭报应的!”
瑜珠当真很想忍住脾气,与她心平气和地说一次话,可她实在是忍不住。
既然忍不住,那便爆发吧。
温氏从不曾见过这样的瑜珠,瞪着眼气势极强地站在她面前,用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她,说她会有报应。
她气不过,怒而抬起手,想扇她一巴掌,却被她抬手制住,用尽力气压下,道:“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在周家万事任你欺凌的江瑜珠吗?说什么你知道错了,说什么知道自己不对了,不过是你需要用到我了,对我进行虚与委蛇的话术。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去见周渡,更不会劝他接受温若涵,你想利用我,不如回家梦一觉来的实际!”
话毕,她终于松开了温氏的手。
温氏被她压着,只觉自己受尽了羞辱,捂着被她掰疼的手腕,道:“你,你当真是一点都不念旧情,你忘了当初你全家葬身火海,是谁将你带到上京,是谁供你吃穿的吗?!”
“你忘了你们家当初是为何要将我带到上京的吗?!”
瑜珠总在有人提到她全家的时候,格外激动,尤其这人还是周家的人,还是温氏。
“你好好想想,当初你们说的是什么!如若没有我的祖父母,根本不会有你们周家的今日!什么尚书大人,什么刑部侍郎,全是狗屁,没有我的祖父母,他们连出生都不会出生,你如今连嫁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你,你!!!”
温氏被她气到心脏剧烈地跳动,只觉自己马上就要喘不过来气。
瑜珠冷冷地瞧着,眼中毫无怜悯,更不想留她在这屋中再多待半息,毫不留情抬高了声音,道:“云袅,进来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