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古扇空留花梨玉 思乡何须雨后笛
忽然下起了雷雨,天较往日黑的略早了些。
两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野山墅门前,其中一辆马车乃一马所拉,车夫拉开车帘,一人满脸堆笑的下了车,正是甄厉,裴翊熵家丁忙迎上去为其撑伞。
甄厉笑道:“无妨,我自备了伞,烦去接那位贵人吧!”说完自己撑起一把伞,领着裴翊熵家丁一同到了另一辆马车前。
只见这辆马车乃四驭之驾,配有两位车夫,一位年纪稍长,约四十余岁,另一位年纪稍小,约二十岁上下,二人神色皆恭谨肃穆。这马车较甄厉的马车大了足足一倍有余,上等红漆涂遍车身,车身在大雨中竟不挂水,车厢上画有麒麟样式的彩绘,车轮轴头配以黄金虎头軎套。车帘打开,闻得车内香气隐隐透出,车中所用软垫、靠枕一类时常以上等香料熏烤,故而有此香气。
野山墅家丁见了这阵势,急去禀裴翊熵,说是甄厉带着一位显贵来了。裴翊熵闻言,快步去门口相迎,心中思量:“甄厉说要为我引荐魏阳公府上的人,难道魏阳公竟亲至了!”
裴翊熵到了门口,正看见从那马车上下来两位年轻女子,两人衣着光鲜,百媚千娇,摇曳如微风拂柳,细看之下,竟然生的一模一样,原是一对双生子,看样子应是姬府侍妾。此时天虽已擦黑,但这二人肌肤晶莹剔透,于雨夜之中犹皓白如雪。野山墅家丁为其中一位女子撑了伞,眼睛却故意瞧向一旁,竟不敢去看那女子。姬家那位年纪稍小的车夫为另一位女子撑着伞,甄厉自己撑着伞站在车旁,一众人就这么站在雨中等着车内的人。
“听闻魏阳公崇信佛法、为人低调,不想竟是这番做派。”裴翊熵心中想着,快步来到那马车前站在了甄厉身旁,小声道:“大总管好大的面子,竟然请得魏阳公亲至,大总管也该提前相告一声,若是魏阳公要来,原该我好生派人去接才是。”
甄厉小声笑道:“公子太高看我了,我哪里请得动魏阳公。”
裴翊熵小声道:“此人莫非是...”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车内之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说道:“我睡了一觉,怎么就下起这么大的雨了,甄厉呢?”听着是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语气很是慵懒。
甄厉赶忙说道:“公子爷,到地方啦,请您下车吧。”
片刻,只见一位二十三四岁的男子出得车来,此人男生女相,俊美异常,一双多情目眼角略微上挑,虽睡眼惺忪,环顾四周间仍是顾盼生姿。其头发被金冠束起,但鬓发稍松,几缕头发自然垂下,金冠上镶的一颗鹌鹑蛋大般的蓝宝石甚是夺目,身穿一件淡紫色鲤跃龙门暗纹长衫,腰系五色玉石簪花绦带,其上簪有白、黄、青、绿、蓝五颗颜色各异的玉石,足登蓝缎羊皮小朝靴,尽显一派富贵纨绔之相。
裴翊熵看此人言谈打扮,心下已猜得八九分,此人正是前朝思宗姬行墨之孙、当今第三代魏阳公姬承沐之弟——姬承汰。
话说当年大铭金都被十万煜凌卫包围,思宗姬行墨率众出城归降,大铭朝覆灭。本朝太祖高皇帝封其为魏阳公,配双鱼录,保其荣华,如今已传至第三代。姬家乃前朝皇族,身份不同一般,虽在朝无官职,其家族一应供用皆由大内承担,且每逢举行重大典仪、祭祀活动,姬家都会受邀参加。其几代人都小心谨慎,行事低调,鲜与官宦人家来往,唯恐惹祸上身,不想到了这一代,竟出了姬承汰这么个纨绔子弟。据说此人自小顽皮异常,兄长姬承沐管他不住,后来见他也就是喜欢些奢华之物,再就是平日饮酒作乐常常通宵达旦,余者并无大碍,姬承沐干脆就放任自流,也不再管他。后来,姬承沐亲近佛法,日渐深居简出,除大内召见或参加典仪,几乎不再出门。谁承想这弟弟长到了十八九岁年纪,虽纨绔习性日增,但生的越发俊美,且言谈举止一并磨砺的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有模有样。姬承沐便将家中一应对外事务都交由弟弟打理,自己也落得个清静,一心修佛。如今姬承汰年方二十四,并不曾正式婚配,只是养了四五位姬妾及外室,今日随他一同来的这两名女子便是今年新收的外室。
裴翊熵上前说道:“实不知今日姬公子亲临寒舍,在下原早该去贵府拜见魏阳公及公子的,只是外出五年,近日返回天都,被家中俗务所绊,一直未能得空...”边说边要为姬承汰撑伞。
姬承汰笑着打断道:“裴公子这般客气,如何使得?”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那年纪稍大的车夫,那车夫便上前来道:“裴公子,何敢劳您为我家公子撑伞,岂不越发显得我们这些下人没用了。”说罢,这车夫为姬承汰撑上了伞。
裴翊熵道:“此间雨大,姬公子和甄总管快请进。”
一众人等进得野山墅,姬家的两位车夫和甄厉的车夫随野山墅下人同去别处用饭,余下人等随裴翊熵进了啸岭阁前厅。
裴翊熵请姬承汰上座,姬承汰岂肯,对甄厉说道:“老甄,你快快跟裴公子说,休如此客气,今日咱们来是饮酒的,拘谨了可不好!”
甄厉道:“国舅爷,从来都是客随主便,还是请您快快上座吧。”
裴翊熵只得坐了主位,姬承汰坐在东侧,甄厉坐在西侧,裴翊熵命下人为姬家两位侍妾单独设案入席,一同用餐。姬承汰却道:“裴公子莫再客气了,今日原是我失礼,不该带她二人出来的,奈何她二人多番央求,说是要一睹国舅爷风姿,我推辞不过,就带她们来见见世面。况她二人夜间不用饭的,让她们坐在我身后便是了。”说罢转身看向那两位女子,“菲儿、薇儿,你们百般央求,如今见着国舅爷了,怎地还不快向国舅爷问安?”
那两位女子看向裴翊熵,低头欠身,柔声说道:“奴家见过裴公子!”声音娇翠欲滴,略带羞涩。
裴翊熵拱手回礼,命下人给这两位女子在姬承汰身后设了座位,并给众人奉了茶。
姬承汰哈哈大笑道:“她二人平日里在我跟前,可不是这番模样,想必是今日见到裴公子生的英俊,心中羞涩呢,哈哈哈哈。”
其中一位女子被姬承汰说的面红耳赤,背过脸去,另一位女子却开口道:“今日一见,国舅爷确是比你生的英俊,你这面目,初见是极好的,日子久了,也觉得稀松平常了。”说完向姬承汰翻了个白眼。
姬承汰调笑道:“菲儿,你既觉得裴公子比我英俊,今日便将你送给裴公子可好,遂了你的心愿?”
菲儿笑道:“公子,果真如此?我求之不得呢!”说着便起身要去挨着裴翊熵坐下。
裴翊熵道:“姬公子,在下岂可夺人所爱。”说话间,菲儿已近前,直勾勾看着裴翊熵,抬起雪白的小臂缓缓勾住裴翊熵肩膀,坐在了他的腿上。
裴翊熵将其轻轻推开,笑道:“菲儿姑娘,你与薇儿姑娘这样貌,也只有姬公子这般人物可以相配了,我这样的俗人,哪里配得上姑娘!”
姬承汰笑道:“菲儿,裴公子没看上你,这可怪不得我了。再者,裴公子得陛下和太后娘娘赐婚,婚期在即,你若留在此处,未来的裴家少奶奶岂容得下你?”
菲儿回到自己座位,笑着说道:“能借机在裴公子怀里坐一回,我也值了。”
此时薇儿道:“国舅爷,我这个姐姐原是莽撞惯了的,请您见谅!”说完她拉着菲儿的袖口,轻声说道:“姐姐当真不害臊吗?”菲儿自是无碍,薇儿自己的脸却又红了起来,仿佛替姐姐害臊一般。
裴翊熵笑道:“无妨,菲儿姑娘性情率真,远胜一般男子!”
姬承汰对裴翊熵及甄厉道:“她二人原是一胎所生,谁承想姐姐天生一副豪迈心肠,男子尤有不及,妹妹却是秉性柔顺,九曲玲珑之心,二人性情截然不同。”
甄厉笑道:“我说今年来少见姬公子外出了,原是添了一对璧人在侧啊!”
姬承汰笑道:“甄总管休如此说,说的她二人越发骄纵了。”
众人玩笑间,野山墅下人开始起菜、斟酒,第一起所上为六样荤素小前菜,素菜为时令野菜、现采山菌一类,荤菜为鱼脍鱼籽、蟹糜蟹膏一类,虽不是十分名贵的食材,但格外新鲜、装盘精美,分装于银碟之内,呈在众人面前的案上。
裴翊熵举杯起身道:“今日大雨,姬公子与甄总管冒雨而至,寒舍生辉!我与甄总管已相约多次,今日终于得聚,咱们不醉不归!”说完他先干为敬。
“甚好,甚好!不醉不归!哈哈哈。”姬承汰大笑道,他与甄厉也仰头一饮而尽。
甄厉咂了咂嘴巴,说道:“好酒!入口绵软犹不失劲道,酒香醇厚悠长,中程含檀木、鲜果之香气,层次分明,难得的是后劲中还有一丝清新之意,似有花香。如此美酒,我竟不曾喝过,请裴公子赐教,这酒是什么来头?”
裴翊熵见姬承汰似乎欲言,自己就没答甄厉,只听姬承汰道:“这可是太宗仁宝元年酿的‘万丛沾’?”
裴翊熵道:“姬公子见多识广,正是。”
甄厉啧啧称赞道:“居然是仁宝元年的万丛沾,那可是太宗皇帝改元当年,命大内最具匠心的能人所酿之御酒啊!据说最终只得了八罐,太宗自己没舍得喝,都赏赐给清远侯和景辉侯两族了,算一算,距今已有二十七年了。托裴公子的福,我今天算是喝着了这传说中的御酒!”
姬承汰笑道:“裴公子,你看这个老甄,明明知道,却说要赐教,可见不厚道,哈哈哈!如今公子御婚所配之人正是宫家之女,如此说来,这宫家和裴家的缘分自太宗赐酒那日起就定下了,果真是一段天赐良缘!”
甄厉笑道:“姬公子,我哪里不厚道了,我听过不等于我喝过嘛。借着这酒,恭祝裴公子得此天赐良缘!”姬承汰与甄厉一起举杯,同祝裴翊熵新婚大喜。
几人同饮此杯后,姬承汰道:“裴公子可曾见过未来的令正?”
裴翊熵道:“说来惭愧,从未见过,我估计要到大婚当日方能见到她了。”
姬承汰道:“哦!公子竟然未曾见过,我倒是在一次典仪上见过这宫家次女,不过是三四年前了,那时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但已是惊世之姿,我至今回想,仍觉凡间不应有此容颜。裴公子当真好福气,哈哈哈哈!”
裴翊熵听闻此言,想到今日在启泰阁文礼书说起宫思埔近日翻阅《仙灵引》一事,他还未想通为何宫家要参与谋害太史茗,如今自己却要与宫家的人婚配,心里一时万千思绪翻涌,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笑道:“姬公子休说我,我看姬公子身旁就有两位‘惊世之姿’。”
外面雨已转小,屋中欢笑不断,酒过三巡,下人们撤去第一起前菜的碗碟,布上第二起正菜,四荤两素两汤,荤菜是炙子野鹿肉、清蒸大龙虾、碳烤羊羔腿、百合鱼脸肉,配以玉制小刀叉,佐以六种精美蘸料。素菜是开水白菜、竹荪豆花,清新解腻。羹汤是文火三蛇羹、野槐豆桃胶汤,鲜美异常。
甄厉吃的正香,裴翊熵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将准备好的两个锦盒拿了上来,裴翊熵亲自接过,呈至甄厉面前,说道:“大总管,我有两柄古扇,乃外出游历时偶然所获,说是有些来头,但我对扇子一道所知浅薄,还请大总管帮忙鉴识一番。”
甄厉昨夜听裴翊熵说要请他品鉴古扇,自是欢喜的紧,已经惦记了一日,只因他喜欢收藏各类扇子,十分钟意此道。听到裴翊熵此言,他急忙放下手中切肉的小玉刀,在自己案旁的银盆中仔细洗了手,以锦帕擦干,上前双手接过锦盒,稍有些激动的说道:“公子所藏,必是上品!且让我开开眼界。”
甄厉打开第一个锦盒,其中静卧一把折扇,扇骨乃黄花梨所制,但此黄花梨又与一般的不同,木种似有所变异,其上有斑点呈放射状四散开来,恰似星光四散般夺目,且扇骨表面已十足包浆,呈虎皮之色。打开来看,扇面乃上等绢本所制,正面书有“通达太平”四字,背面书有“随性所安”四字,两面书体不同,但细看之下神韵相通,应出自一人之手,正反面均无题跋。甄厉看的双目圆睁,啧啧称叹。待他看完,将此扇放回锦盒之中,自言自语道:“难得,当真难得!”
之后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第二个锦盒,眼见这把折扇的扇骨以玉石制成,水头十足略带春彩,入手温润,放在烛光下,扇骨上似有油脂溢出。甄厉小心打开,只见扇面乃金笺材质,正面以小楷书写了一段经文,反过来看,背面却是一尊天王踏云降魔图,天王面目威严,手中宝剑直指前方,身上衣带飞出,伴着身后的祥云一同随风飘动,画面肃穆庄严之中又有带着一丝生动。这扇子的书法、图画堪称极品,却也不见落款。甄厉似受到惊吓一般直呼:“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赶忙将其收好,放回锦盒中,嘴里道:“怎么会,不会的。”说完又忍不住再拿起来,细细的看了一番之后,方恋恋不舍的收好,将其放回锦盒。只见他双手合十,双目紧闭,隔空拜了三拜,方才作罢。
“这个老甄莫不是疯了,哈哈哈哈!”姬公子笑道。
“大总管,请您赐教,这两把扇子是什么来历?”裴翊熵道。
甄厉声音颤抖的说道:“公子,这第一把乃前朝名相章启含自用之物,此人乃三朝元老,于书法上亦有大成,为前朝文人之楷模。他的字在前朝时就已万金难求,这扇面上的字均是他的亲笔,且这扇骨乃极罕见的星耀黄花梨所制,据说乃南洋岛国所产,产量极少,应是当时南洋进贡之物,如今此种黄花梨已经灭绝。此扇当真是珍品!”
“原来如此,此前也曾有几人看过这把扇子,都说不出个门道,今日听大总管一言,顿解毛塞!”裴翊熵拱手道。
“公子,这第二把扇子,却是更为难得!”甄厉边说边咽了口唾沫,“若非有大机缘者,不能见此扇。其乃宝华大师随身携带之物,传说此扇经宝华大师日夜诵经,已通灵性,可镇压邪祟于无形,实乃佛门至宝!宝华大师受代朝皇帝亲封为护法国师,其身份何等尊崇,此扇制成距今已近八百年了。我今日有幸目睹,实在是大快生平!”
“如此说来,确实难得!我等今日都是有缘人。”姬承汰道。
甄厉已不知肉味,仰头细细回想方才这两把扇子的妙处,姬承汰也将这两把扇子恭敬把玩了一回,给身后的菲儿、薇儿也一同看了,众人一时都忘了案上的美食、美酒。
裴翊熵道:“这两把扇子放在我这里,实在是可惜了。宝华大师的这把扇子,请姬公子代我转赠魏阳公,魏阳公深通佛法,此扇于他正是宝剑配英雄!章相的把扇子,请甄总管收下,您日夜辛劳,为晋王府操持各项大小事务,于晋王府而言,君乃当之无愧的‘宰相’,章相的这把扇子正好配您。”
裴翊熵此言一出,甄厉想起裴翊熵回到天都当夜来晋王府参加圣元宴时,也曾给了他一把扇子,那扇子乃前铭末年之物,距今不过七八十年,虽也算得精品,但与今日这两把扇子不可同日而语。甄厉心中暗自欢喜,嘴上却道:“使不得,使不得,章相的这把扇子太过名贵,公子的好意心领了,我何德何能受此大礼呀!”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姬承汰。
姬承汰本就喜奢华之物,刚才又听甄厉说了宝华大师这把扇子的多般妙处,心下已然十分喜欢。人尽皆知,他哥哥修佛,此扇乃佛门至宝,但以他对哥哥的了解,哥哥近来早已于身外之物无所挂碍。故他晓得,裴翊熵名义上是将此扇赠予他哥哥,实际上是给他的,不过裴翊熵说话婉转罢了。且今日甄厉去请他来野山墅赴宴前,已告知裴翊熵宴请所为何事,他今日一见裴翊熵,也觉得颇为投缘,于是当下便打定了主意。
姬承汰说道:“多谢裴公子美意!近日皇上与太后娘娘降恩,要为姬家建一处新宅,听闻裴公子经营着祖上一家百年古董店,号‘玖瑰馆’,想必其中珍品不少。新宅一应古玩陈设采买正由我做主,我看就都从玖瑰馆买来便是,一来方便,二来也算不负咱们今日相聚之欢!这把扇子嘛,我就代哥哥先收下了,算在采买的古玩之内,回头一并结给裴公子,你看可好?”
裴翊熵拱手道:“姬公子快人快语,好不痛快!今日我们初见,公子便如此关照我家生意,翊熵感激不尽。就如公子所言,古玩采买之事我明日就好生安排下去,请公子放心。我再敬公子一杯!”说完拿起酒杯,走到姬承汰面前,与他碰杯而饮。
饮过此杯,裴翊熵又看向甄厉:“大总管,我今日能与姬公子相见,在一块把酒言欢,都是托了您的福啊,若不是您为我引荐姬公子,哪来今夜相聚的畅快?且自我回到天都之后,您多番关照于我,我都铭记在心,大总管就不要推辞啦!”
甄厉还假装犹豫,姬承汰早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老甄,要不宝华大师的这把扇子也一同给了你,你看如何?”
甄厉道:“使不得,使不得!姬公子如此说,我当真无地自容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裴公子割爱了!”说完连连道谢,不断给裴翊熵敬酒,表达感激之意。
不知何时,窗外的雨停了,夜已渐深,屋内几人仍在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间,酒意已微醺。野山墅服侍的下人不时更换着杯盏碗筷,各类菜肴上了一起又一起,自不消细说。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屋内众人都安静下来,这声音不远,吹奏之人似在野山墅之内,其曲调旋律简单,但此人技巧精湛,将简单的旋律吹奏得尽含哀怨婉转,众人陶醉在那笛声之中。薇儿在姬承汰身后,竟听得轻轻啜泣起来,姬承汰拿出自己贴身的锦帕,为她轻轻拭着泪,说道:“知道你是个心思细腻、多愁善感的,这笛声中你听出了何意,竟这般感伤?”
薇儿红着眼睛,给众人赔了个不是,说道:“打扰各位酒兴了!”然后她看向姬承汰,“你不知,此人所吹之曲正是我们祁州老家的童谣,奴家闻此曲,一时动了思乡之念罢了。”
姬承汰摸摸薇儿的头,温柔说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他看向裴翊熵,“裴公子,贵府可有祁州人士?不妨将此人请来,为我们当面吹奏,岂不更好?”
裴翊熵想了想道:“敝府这些家丁多是延州人士,并无祁州来的。”他竟不知自己府中有如此精通吹笛之人,他命下人速去寻此人,务必好生请来啸岭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