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惊旅人
“若是换做梅卡洛施校长,他会怎么办?”奥德赛扪心自问,他现在不是为他一个人或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活,而是为了校长的梦想和城邦的未来而活,他不得不慎重。
“清除教会,赶尽杀绝。”一道惊雷从他的心灵之海上划过,激起千层巨浪。
奥德赛猛地从深渊边缘退后了几步,几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心跳如擂鼓一般冲击着他的胸膛,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整个人如梦方醒。
世间万物,存在即合理。
科学解释存在。宗教虚构存在。
但虚构中包含着事实,科学证明了宗教包含的事实。
这不就造成目前的矛盾了吗?
为何要像小孩一样惊慌失措?这只不过是教会利用信息差所制造的骗局罢了,就等着我们上当呢。
但这也太阴险了,这些人都该被丢下去!
会的,迟早的事!
奥德赛忽然感觉一股力量从脚底生起,直冲天灵盖,他心潮澎湃、雄心万丈,竟然对众人惟恐不避的深渊产生了期待!
他猛地回头,大步走到还在交代给忒弥尔斯注意事项的玛尔斯身边,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看到奥德赛忽然来了干劲,一扫从车上开始的颓势,玛尔斯内心有些意外,但没表露出来,只是说:“刚好,就是现在。”
忒弥尔斯看到奥德赛变回了她所认识的那个奥德赛,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让奥德赛觉得十分暖心。
看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将军而疏远,不如说,在以后的生活中,两人之间多了一种微妙距离产生的朦胧美,这一度让奥德赛辗转反侧又欲罢不能。
“去吧,孩子们,城邦未来二十年能否拨云见日全看这一次了。”虽然玛尔斯之前说过不要有心理负担,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要将话讲明白了。
因为他看到了眼前这两位年轻人眼中的光彩,那是年轻人特有的,不会被困难轻易吓倒的韧性和锐意。
奥德赛能自己想通当初困扰梅卡洛施五年的问题,是我小看他了。玛尔斯如此想着。
但玛尔斯不知道的是,这种内省的精神就是梅卡洛施多年以来在蒂米欧鲁格内春风化雨般帮学生们培养出来的。
毕竟自己吃过苦,就让孩子们少走点弯路吧。
忒弥尔斯和奥德赛一起回了头,对这位坚强的中年男人笑了下,让他放心。
忒弥尔斯牵起了奥德赛的手,还没等奥德赛反应过来,就拉着他往下一跃。
皓月正悬挂在头顶上,几朵轻薄似纱的黑云也悄悄往两边躲了躲,似乎想让月亮将这两位下坠的年轻人的脸照的更清晰一点。
脸庞高速擦过深渊里的空气,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划过,忒弥尔斯扎成一束的头发也高高扬起,随着这罡风剧烈摆动着。
奥德赛没想到,前几分钟后悔的事现在实现了,但他转念又想,说不定这就是进入深渊的方法?
忽然,奥德赛只觉得眼前光芒大盛,紫色的光亮吞噬了他的全部视野,接着他又听到一个熟悉却毫无感情的声音吐出了一个音节——
这道声音,似乎包含着源自太古的威严和悠远,这不是来自尘世的声音,不然怎会有神圣的意志存在其中?奥德赛第一次感觉人类的语言是多么的贫乏,他几乎找不到任何词语去形容它的伟岸与圣洁,当然,这也可能是其所受震撼之深,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了。
接着,奥德赛只觉得脚踏实地了,眼前的光芒也消失了,忒弥尔斯的手也随之松开。
奥德赛转过身来盯着忒弥尔斯,现在他只觉得那双紫黑色的双眸就像今晚有些黯淡的星空一样浩瀚神秘。
“那声音,是你吗?”奥德赛问道,尽管他已知晓答案。
“是,但它又不属于我,它是龙的赐予。”
“龙的赐予?就是你父亲说过的‘祂的血统’?”
“没错,那叫’言灵‘,我被赋予的是‘开门’的能力,可以打开世界上所有拥有‘门’的含义的东西。”
“比如说?”
“你的心门。我可以读取你的思想。当然,刚刚深渊的结界也是我打开的。”
奥德赛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但又很快停下来了:“你不会随意读取别人的思想吧?”
“噗,”忒弥尔斯忍俊不禁,笑完之后又拨了拨身后的马尾,嗔怪道,“你把我当什么人啦?再说了,人都喜欢把坏情绪藏在心里,我把它们挖出来不自己受罪吗?”
“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奥德赛内心的石头落下,还好没被她读心,不然我……
“嘴怪甜的……”忒弥尔斯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好整以暇地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走吧,别愣着了。”
深渊底部不像奥德赛想象中的那么黑,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光源将四周微微照亮。底部很宽,宽得他们从这边的崖壁看不到另外一边。
四周静的出奇,没有虫鸣鸟叫,更不见走兽的影子,两人在听见彼此的脚步声之余似乎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忒弥尔斯打开羊皮卷,辨别了一下方向后便朝前走去,奥德赛也连忙跟上。
“你说这深渊其实也没多深嘛,我们才坠落了几秒钟就着地了,不过这着地之后的震感还是过于小了一些……”奥德赛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有些不解。
“你知道布莱迪纳城邦里受到‘坠刑’的犯人怎么死的吗?”忒弥尔斯头也不抬,继续研究着地图。
“肯定是摔……不对啊……”
“在无尽的坠落之中饿死的。”
“你别骗我,那样更不可能。”
“你觉得没有我你能着地?我是用言灵开的’门‘,结界承认了我们之后就会将我们传送到地面,如果结界不承认,那我们就会被无限重复’坠落‘这一个动作。所以,深渊的深度目前是无法被测出来的。”
“那宽度呢?”
“想要去测的人都没回来。”
谈话戛然而止,面对这样一个完全陌生且危险的地方,两个人的心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忽然,忒弥尔斯停下了脚步,走在后面的奥德赛差点就撞到了她。
奥德赛绕到忒弥尔斯的旁边,侧身问道:“怎么了?怎么忽然停下了?”
“嘘!”忒弥尔斯连忙将食指按在小巧的嘴唇上,眼睛死死盯着脚底,“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奥德赛定睛一看,瞳孔瞬间放大,一股像是触电的麻痹感席卷全身,拼劲全力才抑制住惊呼的冲动。
那是一滩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