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

营地

“战斗!!”玛尔斯略显惊恐的声音划破了夜幕的宁静。

那些沉默如山的骑士在听到号令之后,几乎整齐划一地完成了拔出插在腰间刀鞘里的弯刀的动作,胯下的战马不停地捣着蹄子、打着鼻响,像是只要骑士们轻轻将双腿一夹它们就会以离弦之箭之势冲杀出去。

忒弥尔斯见势头不对,便对玛尔斯喊道:“弄错了!不是……”

“别急!我来救你!”玛尔斯说完就扭头对后面大声下令,“救出人质忒弥尔斯,不要恋战!”

达摩克利斯骑士团的骑士们齐声吼叫一声,表示收到,至于为什么只救一个人,这不是战士该考虑的。

奥德赛眉头紧锁,合着自己的命就不值得救咯?原来我奥德赛就只是你们大人物之间相互博弈的一枚棋子,说扔就扔了。

阿兰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特别是此时奥德赛的表情。

骑士们眨眼之间冲了出去,带头冲锋的是骑士团的团长,他快速纵马跑到忒弥尔斯身边,长臂一展,将她捞上了马,又将她横置在马上,便猛地把缰绳往右一拉,战马就往右后方撤离了。

除了团长的其他精锐骑士都冲向了阿兰和奥德赛两人,此时见忒弥尔斯已撤出战场,玛尔斯便将黄金的瞳孔亮起,一串不长的古怪音节从嘴里吐出——

龙文“血脉呼唤”,唤起影响范围内指定生物的“龙性”,被呼唤的生物身体素质将获得一定增幅。

龙吟未落,骑士们的脸色都呈现出了一种不自然的红晕,双眼布满了血丝,手臂上的血管粗鲁地暴起,汗液像开了闸的水库一样不停涌出,肾上腺就像水龙头一样往外分泌激素。

“吼!”骑士们发出了兴奋的吼叫。

就在骑士们的战马马蹄扬起的灰尘快要沾到鼻尖的时候,阿兰双瞳亮起,轻轻哼了一句,只见骑士团的骑士们纷纷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状如死尸。

“玛尔斯,你弄错了一件事情,”阿兰似是有些惋惜地说道,“上位血统对低等血统有绝对压制之力,你不该唤起他们稀薄的血脉,应该相信他们作为人类的战斗技巧。

“或许这样,还有得一赌的机会。”

玛尔斯双眼燃烧着怒火,像是要把阿兰生吞活剥:“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做个好梦罢了,我没那么嗜杀。”

“你上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杂种,注意你的身份。”

玛尔斯突然将腰间的宽剑抽出一寸,刀镡上方溅出一洼月光,但他在深吸了几口气后,平时那种沉稳冷静的状态又回来了,宽剑被狠狠按了回去。

“龙侍大人,请问布莱迪纳城邦还剩多久时间?”玛尔斯右手抚胸,向阿兰微微鞠躬。

“百年?千年?说不准的事。”

“不是今天吗?”

“你找死?”

“自然不敢。”玛尔斯知道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后,脸色顿时好转,他换上一副笑脸,跑到四驱车一旁,拉开车门,邀请阿兰进去。

“那么,布莱迪纳尊贵的客人,我们将好好款待您,表达我们的善意。”

阿兰对玛尔斯的话不置可否,她看了一眼车门,就拉起奥德赛的手一起坐了进去。

看着两人牵起的手,玛尔斯的脸顿时一黑。

他摇了摇头,看向那些倒在地上的骑士们,心中更是生出了一股怒气。

我玛尔斯领兵十多年,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取下了腰间别着的手弩,装上一支响箭,朝天空一射,尖锐的哨声响彻天际。

不久后,远处便传来马蹄声,那是团长和忒弥尔斯。

两人骑着马赶到玛尔斯身旁,忒弥尔斯直接翻身下马,跑进玛尔斯怀里,给了他一个拥抱。

“爸爸,你没事吧?”忒弥尔斯将脸埋在玛尔斯坚实宽阔的胸膛里,说话瓮声瓮气的。

玛尔斯也抱住了忒弥尔斯,粗大的长有厚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话语中满是宠溺:“爸爸怎么会有事呢?别瞎操心了。”

“明明是关心你嘛!”忒弥尔斯将俏脸抬起,起鼓鼓地看着玛尔斯,“龙侍这么厉害,我怕她会伤到你们……”

“好好好,我家女儿最疼我了!”玛尔斯不禁喜笑颜开。

忒弥尔斯不轻不重地在玛尔斯胸膛上捶了一拳,转身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玛尔斯有些尴尬地站在那,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只好摸了摸鼻子,看向不远处的团长。

“墨丘利,你过来吧。”

团长这才下马,走到玛尔斯身边。

“去把骑士们都叫醒,我和龙侍他们先去营地了。”

墨丘利愣了愣,但过了几秒后,他顿时领悟了:“行,我没问题。倒是你,现在该怎么办?龙族的秘密还瞒不瞒了?”

“瞒,肯定要瞒。龙侍的问题我来解决,要是她真的没恶意,给她公民权也不是不行。”

“给她公民权?恐怕教会那群家伙不会同意吧?”

“所以说,”玛尔斯将手搭在墨丘利的肩上,“普通公民还是其次,最主要是教会那边要瞒住了,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那个女孩是龙侍!”

墨丘利抬手拍了拍玛尔斯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说:“放心吧,今晚的事,我和战士们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玛尔斯点了点头,沉默地上了车,四驱车震动了一下,车灯亮起,迅速开动了。

墨丘利望着那远去的轿车,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看来,布莱迪纳要变天了。

———————

人们口中的营地,其实就是由城邦外的村社改造过来的兵营,营中士兵的口粮全靠村社田地的产出,算是一种兵农合一的军事制度。

而这样的营地在布莱迪纳有四个,其中三个主要由步兵和弓兵组成,剩下一个就是达摩克利斯骑士团的驻扎地。

这四个营地虽然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距深渊近。

公民们将四个离深渊最近的村社让给战士们训练、生产,战士们也要承担起保护城邦的责任,以免十年前的灾难再次发生。

大将军玛尔斯就是在那场灾难中由于表现突出得到破格提拔,顶替了已经殉难的前大将军阿瑞斯。

上一任执政官也在灾后于特别会议上引咎辞职,并指定由梅卡洛施接任。

威斯威敏也在灾后的第二年由主教被加冕为枢机主教。

城邦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以至于人们将灾难发生的那一年称为灾难元年,以此铭记。

而现在,则是灾难十年。

玛尔斯一行人到了营地,由两名骑士带领着四驱车进入其中。

这个营地与其说是村社,不如说它是座堡垒要塞。

高大厚实的铁质城墙上有一队队士兵在举着火把巡逻,高耸的瞭望塔上更是有一盏探照灯打向深渊的方向;营地的道路上不仅有士兵站岗巡逻,还有各种可移动的铁栅栏、铁丝网摆于道路两侧;那些在房屋内不用站岗巡逻的士兵们,也都枕戈待旦,将武器和铠甲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以防突然发生的战争。

这就是布莱迪纳城邦的公民们能安心生活的底气与依靠。

“大将军,刚刚我们来的时候为什么没经过这里?”奥德赛看着着窗外的景象,被达摩克利斯骑士团的训练有素震撼到了。

“来的时候我绕了远路,主要是当时还不确定经过这里的主干道上有没有教会的人,怕被人阻拦。”玛尔斯语气淡然,“但现在该做的都做完了,没必要藏着掖着,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你身上发生的变化的。不过今天太晚了,我们就到营地里休息吧。”

奥德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事实或许并不如玛尔斯所言。

玛尔斯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龙侍进入营地后神色如常,心中舒了一口气。

到了这,是龙也给我盘着!

这是玛尔斯在和龙侍交谈后急中生智想出来的方法,之后他又透露给了墨丘利,而墨丘利也很快明白了玛尔斯的计划。

与其直接把龙侍送到城邦里让公民们承担风险,不如先让战士们会会她。

“爸爸,既然不回城邦那我们接下来干嘛?”坐在副驾的忒弥尔斯开口了。

“先吃饭!怎么说也要好好用人类的方式招待一下来自龙族的客人吧?”玛尔斯露出笑脸,语气豪迈地说。

“那多谢了。”阿兰的语气依旧冷如坚冰。

“谢什么。”玛尔斯看着前面那两匹走得不徐不疾的战马,心中没由来地感到烦躁。

————————

营地伙房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就把一桌能撑得起布莱迪纳待客之道的饭菜烹饪好了。

肉汤、烈酒、面包、沙拉、河鱼、飞禽,琳琅满目,秀色可餐。

奥德赛坐在餐桌旁不停地咽着口水,没吃晚饭的他早已饥肠辘辘。

忒弥尔斯和阿兰则保持着一个淑女该有的风度。

而玛尔斯却不见人影,他走前对忒弥尔斯他们解释说是去接墨丘利去了。

————————

营地大门处。

一队骑兵排着整齐的行伍从大门处进来了,整个队伍的气氛非常低迷,平日里豪迈高昂的脸庞此时一个个都黯淡了下来。

玛尔斯对着这列骑士走了过去,他已在此等候多时。

墨丘利见玛尔斯亲自前来,连忙下马。

“怎么样?战士们都没什么大问题吧?”

“嗯,身体上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上……”

“没事,给他们多喝几壶酒,吹吹牛醉一场就好了。”

“不,这次失败虽然规模很小,但对他们还是比较致命的。连敌人的身都没近,对以报仇为目的的他们可是不小的打击。”

“嗯,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忘记。营地牧师应该做得到吧?”

“这……”

玛尔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大门关好了吗?”

“……已经锁上了,除非你我下令,里外都没人能进出。”

“嗯,很好。快去叫战士们都起来,全副武装,全营进入准战争状态,但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好,我马上去做。”

“诶,等等。”玛尔斯一把拉住墨丘利,“叫你的手下去,你还有任务要做。”

“什么任务?”

“参加宴会!”

————————

尽管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全营地最大的房子里仍然灯火通明,里面飘出的香味略微冲淡了夜色的凉意,给黑暗带来了一丝诱人的烟火气。

房子里,桌上的佳肴美酒正以惊人的速度被消耗着,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当然,负责吃的主要是奥德赛,负责说话的主要是玛尔斯和墨丘利。其余的人,都是被临时邀请过来的在营地里排的上号的大人物,包括副团长和各小队队长。

而阿兰主要是帮奥德赛夹菜和倒酒,自己也时不时被玛尔斯劝着喝一点;忒弥尔斯则是心不在焉地搅和着碗里的肉汤,像是在想事情。

顺便一提,此时的阿兰已被厨娘在开饭前拉去穿上了一件衣服,本来百般不愿,但在奥德赛的劝说下才勉强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袍子。

“要是那厨娘知道了她拉去穿衣服的女孩是条龙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奥德赛咬了一口面包,心里无聊地想着。

忽然,忒弥尔斯“啪”地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惊得玛尔斯和墨丘利都停下了闲聊,满桌死寂地看着她。

忒弥尔斯缓缓站了起来,弄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

“奥德赛,”忒弥尔斯的声音犹如隆冬刺骨的寒风,“你跟我出来一下。”

“哦哦……”奥德赛连忙咽下嘴里的面包,准备起身。

“等等,”另一道清冷却温柔的声音传来,“先吃了这个。”

只见阿兰将装着肉鸽的盘子拖了过来,也不顾上面的流油,就这么用白嫩纤细的手指给他撕下一个鸽腿,送到了奥德赛面前。

奥德赛下意识接过了鸽腿,但他感觉另一边那来自忒弥尔斯的眼神像是要将自己剜心掏肺。

“我要你现在就来。”

“这鸽腿不吃就凉了。”阿兰拈起桌布,随意地擦去了手上的油渍。

奥德赛看了看忒弥尔斯,被赏了一个白眼,又看看阿兰,但阿兰只是举起了他用过的酒杯把里面的残酒喝尽。

玛尔斯和墨丘利也放下了刀叉,静静地观望着奥德赛去做出选择。

奥德赛把鸽腿扔进了面前的盘子里,他只觉得生气。

“忒弥尔斯,有什么话在这说吧,这里没有外人。阿兰,鸽腿你自己吃吧,没胃口的话,你可以去大将军给你腾出的房间休息。”

我奥德赛,还偏就不去如你们的意。

我不是你们博弈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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