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子欲登仙臣惶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子欲登仙臣惶恐

秦风走进大宅院,眼前豁然开阔,恍若置身在御花园之中。

这天下间的奇珍异石、各种罕见的花卉,被人巧夺天工地般遍布其间。尤其是刚刚听到的清泉流水之声,更是神来之笔。一道巨大的飞瀑,从一座数十丈高的玄武石上翻身而下,却被又一座活灵活现、仙气飘飘的神仙雕像的一双大手稳稳托住,从那指缝间潺潺流出,生生将这座本该惊天动地的飞瀑给化成了九道叮咚而响的清泉。

秦风小心翼翼地走入其间,穿过这道飞瀑,踩着汉白玉条石组成的过水长桥,走过那一道道清泉,又是别有洞天。在名贵的茶花和兰花组成的七彩花卉组团中,更为深邃的是片片紫竹林,林子中各种飞禽走兽,悠哉悠哉地漫步其间。见着生人来,浑不在意,而是一脸好奇地转过身来,朝着秦风或孔雀开屏,或振翅轻叫,或亲昵地撩起细长的长腿,做出一番极为享受的姿态。看得秦风频频咂舌,他自问自从见过罗一刀被败光的那座别院之后,再无见过这般奢华的院落。他的心里暗自叹服,天子坐拥天下,果然最会享受。

又待走过这座数百丈长的紫竹林,更深处是一片密集的紫檀树林,林中隐隐漏出一座巨大的宫殿。还未走近,秦风便听见那大殿内,传来一阵如仙音缭绕的歌舞之声,跟着又响起一个女子妩媚的声音,“陛下,臣妾这登仙舞,如何?”

“不错,不错,贵妃辛苦了,已然有了三分仙气!”一个中年人慵懒的声音顿时响起。

“才三分啊!”那女子失望又不甘心道。

“呵呵,能有三分,都算不错了。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做到七分!”中年人突地唏嘘道。

跟着他又喟叹道,即便是当年的公孙明月,传闻也不过是三分半。你应该知足了。

女子恨声道,传闻她当年便已经是空玄境,若不死,多半都快真人境了吧。臣妾天资愚钝,确实比不了。

“呵呵,她那是破阵舞,又哪里比得上你这自创的登仙舞,让寡人这般开心呢!”

秦风听到俩人一阵腻和,不由地站住了身子,尴尬地不知道是该前进还是后退。正待迟疑,却不料身后传来老太监急冲冲的声音,陛下,江南道新任巡按秦风将军求见!

大殿内顿时响起那男子轻咳的声音,“那小子磨磨蹭蹭的,总算是来了!爱妃退下吧,传!”

待老太监领着秦风走进大殿,见那殿中一个美艳的身影跟着一群侍女,正从侧门中退去。那美艳的身影突地一回头,长发飘起,顿时百媚生,竟然是那叶飞白。那叶飞白见秦风看见了她,捂着轻笑一声,甚为得意。

老太监见他迟疑,连忙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赶快,拜见陛下!

秦风连忙脸色一震,当即拱手躬身道,微臣秦风拜见陛下!

“你我君臣相见,本不就在金銮殿,爱卿无须多礼。来啊,给爱卿赐座!”大殿中央的龙椅上,传来了秦寿的声音。声音远不止之前那般慵懒,而是中气十足。

老太监连忙让亲自给秦风端了一张椅子过来,秦风顿时一脸的惶恐,连连作揖道,微臣受宠若惊,万万不敢!

秦寿朝着老太监摆了摆手,老太监连忙躬身告退。

待老太监走出了大殿,秦寿这才轻笑道,人说少年秦将军,胆大妄为,什么龙潭虎穴都能够闯,也有人一再告诉朕,少年将军勇猛无敌,乃是少见的万人敌!如今,怎么见了朕反而害怕了!

秦风这才抬起头来,见这天子秦寿,面色苍白无血,一双龙眼虽然龙威浩荡,但却显得几分阴沉,当即心头一凛道,微臣惶恐。

秦寿打量了一番秦风,良久方才叹息道,当真是年轻啊,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亲王都还不是,只被先帝封了个宁安郡王。你可知道这宁安在何处?

秦风愕然道,难不成是这江南的宁安郡?

秦寿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几步走下龙座,来到秦风的身边,点了点头道,没错,便是这江南的宁安郡。那时候,朕天真无邪,平生只想做一个如意郡王。这江南的山好、水好,人更好,更有这万千的美人儿,便让朕万分舍不得。可偏偏命运捉弄人,朕不想当这皇帝,却偏偏又当上了。为之奈何!

秦风只得违心地恭维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在宁安多半是因为潜龙在渊。

秦寿却不领他的这份恭维,而是嗤笑道,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偏偏学这朝堂上的老油子,你当朕老糊涂了,端是喜欢这般溜须拍马的话。朕喜欢的实在人。少年人,便要有少年的性情,一身暮气,又如何担当得起朕交给你的重任。

见秦风红着脸沉默不语。

秦寿似乎有些失望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人不癫狂枉少年,人不血性枉少年!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本分!你们一心向老,学什么老成谋国,可朕偏偏最爱朕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朕兴之所至,无所顾忌,好生快活!

秦风只得汗颜道,陛下训斥得是,小子错了。

“呵呵,这才对嘛!”待听到秦风不再以微臣自称,而是以小子称,秦寿顿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道,这便对了!朕之所以秉纲独断,连连擢升你,便是喜欢你这少年人的天生傲气和血性!朝堂之上,常年嗡嗡叫说什么大秦难破高阙塞,说什么北国铁骑百人抵万人,万不可匹敌!可偏偏,让你这小子给破了!朕便是要让这些一味守旧、故步自封的老东西都好好瞧瞧,没什么事情是少年人做不到的!

又见秦风一脸的怪异,似乎被他这话给说动了,又万般萧索道,世人皆以为朕身为天子坐拥天下,定然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其实不然,朕可以杀任何人,也可以圈囚任何人,可这天下人也在圈囚朕,那偌大的紫禁城,便是朕的囚牢!朕若要走出紫禁城,便是步步艰难!

“所以你便求仙问道?”秦风大着胆子道。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死。

噌的一声,秦寿腰间的天子剑,被他猛地一把拔出,顿时架在了秦风的脖子上,厉声呵斥道,秦风,你好大的胆子!呢信不信,朕让你血溅五步!

秦风不为所动,一脸平静道,陛下若要杀臣,又何须自己亲自动手,又何须故意让臣听上这么一曲登仙舞!

哐当一声,天子剑应声掉落在地上,秦寿顿时一脸的挫败,指着秦风,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你,你!呢当真不不怕死?

秦风弯腰捡起天子剑,躬身递给他道,陛下何苦这般试探微臣。若要杀臣,杀了便是。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怕又有何用。

秦寿愣了片刻,似乎没有想到他的胆子如此之大。一把接过天子剑,突地换了一张脸,又一拍秦风的肩膀,朗声大笑道,好,好,朕果真没有看错你!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没有哪一个敢这般质问朕!也只有你这个野小子敢!换做是他们,只怕还未说出来,自己便把自己给吓死了!

“阿母曾经告诉过小子,说这天底下的皇帝其实是最可怜的人。看似威风八面,却操心万般,所谓的日理万机,不过是一套挣脱不了的枷锁。就连吃饭喝水,也都有人管着,所以他没有朋友,他才会称自己为寡人。”秦风唏嘘道。

秦寿顿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这般的苦楚,也只有他才会知晓这其中的要害,没想被这傻小子,一席话给全然道破。心中顿时如见到了平生知己一般。多少年了,何曾有人懂得过他这般的苦楚。

他的脸色变了变,突地拉过一张椅子,一把将秦风按在椅子上,一脸急切道,好小子,朕还真是小看了你啊!来来,快给朕讲讲,你这阿母究竟是什么人?

秦风黯然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阿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似乎这天底下的事情,她都一知半解,却很少能够说透。

秦寿一脸惋惜道,可惜了啊,若能见到她该多好。若朕年轻二三十年,定然会与你八拜之交!这世上肯想着朕苦楚的人,早已经死绝了。如今见到你,老天也待朕不薄。只不过晚了太多年。若早点遇见你,朕万万不会当这皇帝,打死朕也不当。

秦风见他半真半假,拿不准他究竟想干啥。这天子与传闻中那个无道昏君差太多了。难不成他当年也如大魔王般,是个纨绔子弟。被人黄袍加身,硬生生地推上这皇帝宝座的。

良久,秦寿又唏嘘道,朕其实人老心不老,朕只想当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可放眼这天下,朕除了求仙问道,哪里还有什么路可走。可这条路终究也不过是场镜花水月,即便朕再年轻几十年又如何?大秦的天下,终究是大秦天下人的天下。这世上也从未有过千年未亡的王朝,最长者也不过苟延残喘几百年,而真正千年不亡的却是那些霸占朝堂和天下财富的世家。朕不但是个寡人,还是他们的傀儡。你信不?

秦风眼中闪过一阵悍然,原来他看得如此清楚,活得如此明白,在历朝历代中端是个异类奇葩。秦风心思浮动了良久,又才大着胆子,慌乱地点了点头。

“朕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可朕耗尽了十年之功,却功亏一篑,反倒是平白给他们作了嫁衣。朕心有不甘,可为之奈何!朕老了,一旦朕龙驭宾天,这天下还是他们的天下!圣祖如此,武帝如此,先帝也是如此!朕的命运也是如此!这牢笼犹如缚龙索,一旦套上,谁也难逃。”

“可你还是不甘心!”秦风苦笑道。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皇帝也挺可怜的。

“是啊,朕又怎么会甘心呢!这天下的财富既然是他们的,朕挥霍点又如何!这天下的权势既然是他们的,朕懈怠点又如何!”

秦风心头再次猛地一震,原来这一切的骂名都是他故意的,一脸神色异动道,陛下,这般做瞒了天下人,也会害了你自己。

秦寿顿时眼中含泪,轻轻点了点头道,是啊,即便是朕那唯一的儿子也颇多怨言。

秦风愣了片刻,这等皇家之事,他竟然也敢告诉他。想到这般召见于他,只怕他另有打算,当即装傻道,陛下春秋鼎盛,如何老了?

秦寿突地站起身来,猛地给了他一巴掌,恨声道,你眼瞎啊,朕这身板还能活多久?

秦风捂着脸,心里却一番感动,看来他是这把我当成了他的知己。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心头一阵后怕,亏得他没有听天残和地缺的话,一味地顺从他,而是率性而为。若是那般的懦弱而为,只怕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秦风见他一脸的狰狞,于心不忍,顿时苦笑道,陛下,想让小子如何做?

秦寿凝神看着他的脸,见他的眼中一片清澈,浑然不作假,当即一挥手,屏退了殿内殿外藏着的暗卫,待大殿四周一片清风雅静,这才正色道,此番召见你,原不是这般的主意。可眼下朕不想那般做了。朕问你,你将来是想当个权臣,还是宠臣亦或者逆臣?

秦风想都未想,脱口而出道,权臣、宠臣、逆臣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阿母说过,权臣终究会死在权力手中,宠臣终究也会因宠而死,逆臣更会死得更惨。若不是答应了老王爷,小子哪里会当这什么将军,小子只想与最爱的人,逍遥自在,笑傲江湖!

秦寿重重地一拍巴掌,眼中精光连连闪动,极为满意地连连点头道,“你小子当真是有个好娘啊!看来,你确实是个野小子,万万不是什么隐世家族亦或者是这天下儒生或者诸侯的子弟,他们生养出来的那些人,万万说不出这样通透的话来。他们的心,从他们出生开始,便充满了权势地位和名誉。而你不是!罗成啊罗成,难怪你不惜死,也要送这小子一场富贵!”

秦寿一阵唏嘘之后,踌躇了良久,这才极为艰难地张开手掌,竖起三个指头,一脸郑重对秦风说道,答应我,三件事!

秦风听到他不再自称朕,而是以我相称,偷藏的那点心思顿时化为虚无,而是一脸凝重。

待秦风从大殿里走出来,秦寿突地发狂道,来啊,杀了这院子中的所有闲杂人等!一个不留!

老太监见秦风走出大殿,又听到天子的这番话,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掏出那把刻刀一把塞到他的手里,颤声道,风将军,保重!

秦风脸色凝重的接过那把刻刀,转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朝着已然傻眼的曹山说道,走吧,把我的飞刀带上。

不多一会儿,整个内湖上风声鹤唳,潜伏在内湖四周的天机卫,闻令而动,那偌大的大宅院,顿时杀声四起,惨叫连连,无数侍奉天子的男男女女,被宰杀殆尽,就连那大宅院,也被天子秦寿让人放了一把火,烧得火光冲天。

秦风来到湖边,脸色微苦,转头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惨然一笑道,可惜了!

转头他又朝着浑身冷汗淋漓,吓得腿脚发软的曹山,话中有话道,你命不该绝,遇到了个贵人!

曹山不知道他说什么可惜了,魂飞天外地连连拱手道,从今往后,末将定当唯令是从。

秦风跳上船,让他摇动船桨,又才冷笑了一声道,刚刚若不是因为我,你此刻已经死了。地缺的生死符,你可有怨言?

曹山见他手指一弹,一道生死符又起,一下子钻进他的心脉之中,顿时如鬼魅上身,浑身颤栗不已。那种生不由己的痛苦,顿时让他痛苦万般,连连惨叫,差点一头打翻了这小船。

秦风一脚踩着船身,运起内力,船身快如利剑一般地来到了风月楼后,只见偌大的风月楼早就人去楼空。

这才一把拧起已经瘫软烂成一堆泥的曹山,嗤笑道,我平生最恨小人。

那曹山气若游丝地垂下了脑袋,爬着哭泣道,属下,错了。

秦风见他知错,猛地一拍他的后背,缓解了他身上生死符的痛楚,又才接着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记住,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曹山顿时磕头如蒜,心头再无半点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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