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备战
卯时，天还黑着，只有极远的东方有一抹微光浮现，端门口已经站满了身着大红大紫的官员，衣服上绣有飞禽的文官从左掖门进入宫城，衣服上绣着走兽的五官则从右掖门进入，进来的大臣们都在金水桥以南，依据品级排列好队列，等待朝会开始。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鞭鸣后，大臣们纷纷挪步过桥来到奉天门的丹墀站好，整个过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文武百官身后有校尉持刀而立，身侧则是记录大臣言行的纠察御史，丹墀之上是两排全服铠甲的大汉将军。太阳渐渐升起，钟鼓也响了起来，一道身穿正黄衮服的身影被撑伞执扇的力士、内使簇拥着，缓缓走上奉天门上廊正中的金台御座落座。
又是一声鞭响，鸿胪寺礼官唱礼。百官这才再次前进，来到上廊前的御道两侧低头站好。
至此，朝会正式开始，在处理完一些边境军务和日常政务后，龙椅上的皇帝开口说道：“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武臣的班列中转出一道身影，先深深一躬后才低头说道：“陛下臣有本奏。北地狄人屡屡犯边，今更有愈演愈烈之势，边疆百姓苦不堪言，臣以为当发天兵清扫北地，以彰朝廷之威，护雍、冀二州百姓。”
白石清是定和年间的进士，又在大正书院读了几年书后开始入朝为官。
定和是已故的上一任皇帝，当今太宣皇帝的爷爷曾经用过的年号，白石清历经两朝为官二十余载，如今早已两鬓斑白，熬了几十年才坐到了鸿胪寺卿这个位列九卿却没什么大权的位置上。
白石清自认远比不了六部尚书那样的人精，更别提主相、副相，这辈子能凭资历更进一步混个刑部或者工部的侍郎就算到头了，但是白石清却一直认为自己有个长处，那就是善于把握朝堂的风向。
今天这个人一站出来，白石清就感觉不对，征讨狄人这事可以说是朝堂上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但是每次一番争吵后都是不了了之，原因就是利益。征讨狄人不仅要花数不尽的粮食财物和大量人力物力，调动大批的兵马，最后就算把狄人杀得跑到北山以北又能如何，大正从中得不到一枚铜钱，而打仗要花的钱足以让雍、冀两州的所有百姓几辈子吃穿不愁。
可这件事从刚才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白石清却感到了强烈的异常感。白石清突然又想到一点，那就是这个人的声音自己一点都不熟悉。白石清为官几十年，有资格参加朝会的大臣，哪怕是其中品秩最低的六部给事中和那帮督察院的御史们每个人该是什么声音，白石清都记得清清楚楚。
白石清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头，用余光扫到了站在御道中间的那个人，这人身穿紫色官服，是一个高级武官，由于角度的问题白石清只能看到此人的侧脸，侧脸看着很眼熟，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看着那人站立的姿态，突然，白石清想起五年前的那场朝会，有一个叫楚云的年轻人被任命为安北将军，统领玄武军。
此事在当年弄出了不小的风波，一来此人年纪太小还不到三十岁，二来虽有战功，但是却不足以做将军，难以服众。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此人乃布衣出身，是正统的天子门生，在朝臣眼中就是新党的一员，所谓新党就是帝党，新旧党争就是皇帝与世家之间的竞争！
而眼前这个人虽然样子变了很多，也从当年的锐意进取变得沉稳踏实，但是白石清非常确定他就是安西将军——楚云，
但是他不好好镇守雍州，回朝中干嘛？
楚云这一番话在朝廷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文官班列中兵部给事中刘丛率先出队反驳道：“万万不可，朝廷兵马一动，每天消耗的粮草不计其数，最后即使打败狄人也无利可图。”
一众御史和给事中纷纷表示支持。
武官中一个中年人走出来，此人是忠武将军张泽群:“刘给事此言差矣，怎么会无利可图呢，狄人也有各种珍宝啊，北山作为狄人祖山更是有此山独产的冰星铁，一两千金，而且狄人本身就是一种财富啊，刘给事在京城可能不清楚，一个狄人护卫在扬州能卖上万两白银，扬州豪富们可都以有狄人护卫为荣啊。“
此言一出，武官那边又是支持声不断。
朝廷每次讨论发兵征讨四周异族都是这样，文官们反对，武官们支持。
因为文官的作用体现在治理上，一旦战争打响，所有的事都要给战争让道，文官的权力就会相对下降，只能配合战争。
而武官则都期盼战争，因为武官的价值就体现在战争中，就像刚才开口的忠武将军张泽群，所谓忠武将军不过是个虚职，手下一个兵都没有，每天的工作就是去衙门和茶水，比遛鸟的老大爷还清闲，只有战争发动他才有机会领兵作战，立下战功后加官进爵。
朝廷议事其实就是打嘴仗，谁吵赢了，还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谁就能推行自己的主张，像今天这个事，给事中是文官最小的牌，被武官的忠武将军牌压住了，接下来文官就该出一个差不多分量的人反驳张泽群，武官也接着出人，直到六部尚书和几位国公都发言完毕，这事差不多也就该敲定是打还是不打。
今天的事态一如既往，大理寺卿出言反驳，武官中则是勇毅伯出列。
可白石清还是感觉不对，果然，随着朝会进行，定波侯反驳了礼部侍郎的话，接下来该六部尚书说话给出个定论了。
可几位老大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朝堂竟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见无人开口，皇帝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定波侯的说法，拿出个章程来，看看到底该怎么打。“
白石清见前面的六部尚书还是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心急，不过自己作为鸿胪寺卿本来就没什么权力，倒也不是很着急，但是肯定会有人着急的。
果不其然，礼部左侍郎郭洇看自家老大还在那站着不动，只好硬着头皮准备出列，可自己刚抬脚，好像睡着了一般的礼部尚书就脑后长眼一眼轻咳一声示意他别轻举妄动。还有几个想要出列的官员也都被自己老大给制止了。
“诸位爱卿，还有事吗？”
这就是要宣布退朝了，鸿胪寺礼官宣布退朝后，皇帝起身离开，官员们也纷纷离开。
白石清回到鸿胪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心思却一直放在今天的早朝上，但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唯一想明白的就是为什么楚云会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在只有朝廷重臣参加的小朝会中早已确定要出兵伐狄，所以把楚云召回询问情况。
这次朝廷的效率出奇的快，无论是几位文官大佬，还是世家的话事人都没有阻挠的意思，如此一来就算其他人有心拖延也没什么用。
五天后，诏令下来，命定国公孙勇为大将军，总领征讨狄人军务，下辖玄武、威远、安北三支边军和雍州军、冀州军两支地方军以及神策军这支中央军。
诏令一下，大正这个庞然大物就开始缓缓行动起来，虽然速度慢，但是却有着无可撼动的威势。
隋和特训结束已经有半个月了，隋和与柳青的训练也早已和常规训练接轨。
这天上午，隋和像往常一样在校场上扎草人桩子练习枪法时，看见周洛水快步向校场走来，这还是隋和第一次见周洛水以这么快的速度走路，往常周洛水都会早早来到校场，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曲的士兵们训练，今天一大早他就被所属部的军司马叫去，现在才回来。
周洛水来到校场上，大声说道：“乙团三部五曲的人都过来集合。”
就在周洛水喊话这会功夫，又有几个武官过来召集自己部曲下的兵马。
没一会，所有人就都集合完毕，周洛水喊道：“朝廷派定国公任大将军，要出兵伐狄，咱们玄武营要去崔城听候调遣，给你们两刻钟时间收拾，快去。”
玄武营驻地位于第二道防线处，而崔城是第一防线的核心城池，在玄武营以北。
半个时辰后，整个玄武营驻地除了留下必要的看守人员，其余的人都在城外集合整队完毕，一艘能装载五万人的渡船直接悬停在离地两米处，用浮空平台把人一批批送上去。
崔城郊外，一座浮空岛缓缓落到早已在城外等候的将领们面前不远处。
浮空岛是考公院近些年的研究成果之一，大小堪比一座小城，即使不搭载任何武器，仅靠自身重量就能碾死成片敌人，堪称战场上的大杀器。
一道身穿大独科花紫袍，腰佩玉带的身影率先从浮空岛的台阶上走下，身后跟着京城来的文臣武将，正是本次战争的最高指挥——大将军孙勇。
孙勇是个面容和气的老人，留着花白的胡子，他笑着对在场的所有官员说道：“容老夫倚老卖老让大家吹着风听我说上两句，我这次来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狄人以后连向南看一眼都觉得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