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
全知的感觉,实在是太无聊了,甚至是知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也可以被列入已知当中,在绝对已知时,他的好奇心永远都向着她,她局限于看到未来的结果,却不能知道过程,未知的恐惧笼罩在她心头,唯一能让她安心就是他,他能让那些未知的顾虑变得大概已知,而她玄乎其玄的预言带给他无穷无尽的乐趣,事实他们本身对自身的命运其实一无所知,他们相预、相知,也是可预知的必然,早在月老触及他们的红线之前,更小的丝线已经绘制出了超乎一般红线的质感,那红线虽然有带着棱角的框架,但要比任何红线都柔软,乃至不用月老动手,那仿佛有灵性的红线自然而然就会愈发紧密,他们之间的情感要强到几近共生的地步。
在势力之外,还有一些鲜为人知小规模群体躲避人群追求恬静的生活,“预”一脉和“知”一脉就是这样两个族群,他们世世代代都是邻邦,一同深居山谷当中,两族能力间的互补互助使得他们就算不与外界联系同样能掌握天下发生的大事,更加难以置信的是,深山老林里村落的景象几乎和都市无异,电器、网络丝毫没有落后于时代,得益于各大势力都需要他们的能力,以便于完善情报获取处理的体系,势力把两族人视为珍宝,平日里满足他们各种需求。虽说世间不乏也像他们两族人相近的能力者,但在各大势力之时便盯上他们两族这样稳定而又可靠的信息来源,“预”一族早就知晓势力们伸来的手,在“知”一族辅助之下做好了长久的打算,以保证子孙后代繁荣昌盛,为此两族人不惜代价,他们是能够预知未来,预知背后的代价不仅仅是两个种族大量时间还有精力,还有两族人在处理巨大信息量的精神巨压下面临崩溃的风险,主要原因还是他们两族人的能力用在自身上效率会被削弱到微乎其微,这就是代价,他们对自身已经族内的人血同一脉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就算在一个村子里也形同陌生。
“知”的称谓,只属于他们一族中地位最高人,也是让“知”一族能力传承到极致的象征,这是他们族人所追求的顶峰,无论男女老少,都对“知”的称谓充满向往,族内的教育也致使他们选择这条唯一的道路,当他们是孩童时,长辈就开始不断向他们灌输与能力相关的知识,一族若要想要走出族群活着需要的,拘泥于知识完全不够,人,是情绪化的生物,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有情绪,他们的知晓,更多是从事件的当事人情感去判别能联系起来的线索,情感也是相对的,信息洪流的冲洗下,他们依赖信息,而忽视掉了情感,自己面对再熟悉的人内心波动也和遇见陌生人般,这是他们两族的悲哀、弱点,势力曾因为把两种族的冷漠认为势力拉拢了他们而大打出手,实际上只是两族人为不同势力工作时,整理不出任何一份多余的情感去回应他们罢了,工作……工作,两族人以外的家伙们根本体会不到想要预知未来,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巨大,他们只在乎“预知”得出的结果,任何一个势力都能延续生而为人的寿命,两族人绝对拒绝一切超出命运安排的可能性,他们能改写命运,对于他们自己而言却完全没有必要,试想,人若是在以情感为代价的情况下一直工作着,有多痛苦,就算是机器也有老化被修复,人不一样,情感如此抽象的东西,无法被修复,“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对他们两族人而言不仅仅是童年,直至死去都有这么一个道理,
他们很想反驳这句伤害他们的话,但他们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如此,在情感面前他们远比一般人要无力得多,只要情商较高的孩童都能在情感方面让他们手足无措。
新一代的“知”超出了父母的期待,在别人懂事的年纪就已经获得了所有人承认的“知”,前代“知”拜倒他能力之下,心甘情愿退位,将这一称号赋予小上自己几轮的孩童。“知“的双亲在族群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知”被承认之前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子,可想而知责任重大,他不负众望成为记载里最年轻的“知”,担起身为“知”的责任,达成的成就也超越之前任何一代“知“,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将要带领族人走向更高的层次时,不幸降临,他患上了尚且未被定义的精神疾病,在情感中逐渐迷失自我,终究他承受不住能力给他带来与身边同族差异化理解的后果,很多事情他只能向大多数的声音妥协,他对族群能力太过于超前,何况他身居要职,年龄的劣势提现的淋漓尽致,族人们期待在他的带领下不断进步,心里的恶意也在作祟,抱着一副对他能力怀疑的态度,族人很自傲地认为,那些成就自己也可以做到,他能被发现都是机遇罢了,知,他知道的太多了,看得太过于透彻,以至于觉得他们的怀疑、试探都乏味了。
父母四处为他求医,这样的心病,他们多少有点无法理解,年纪轻轻怎么会被古怪的精神疾病缠上,就算他们能世界上绝大多数关于精神疾病的信息,他的症状只能说和某些很像但又不完全是,精神疾病专家、势力都好,连精神相关的能力都在他身上用过无数次,都毫无作用,他只能依赖桌上十多瓶药勉强度日,父母眼看他日渐消瘦,束手无策,甚至想用玄学的方法去解决。
他因此失去了被称为“知”的待遇,四面八方的恶言恶语,族人嘀咕的每一句话,他都知道,随他们去怎么说都好,摆脱了“知”所要担负的责任也挺好,族人们的期望在他看来太过冰冷,能体谅他们这一族就是这样,若只是父母就算了,那么多人给他的压力,实在是无法承受。暂且逃过了能力的束缚,他却还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能力被完全开发,族人的教育已经被刻进骨子里了,就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要说能力,就连保持镇定都需要服用药物。
缺少了他,族人们依旧正常工作,他自然而然从工作单位离开了,相比起成日把自己关在家里,他更愿意到处走走,本就在深山老林中,山水风景多的是,他不太懂得怎么欣赏,总觉得要有人、动物在风景中才好,人也不能多,他讨厌人们的喧嚣,山林静谧的感觉让他没有那种人群发出信息轰向自己的焦躁。两族人虽都生活在山谷之中,但联系甚少,从远处看山谷上的两座山峰,宛如封了口的“凹”字,山顶连接一条笔直的索道,是两族人互通之处,主要用于信息交流,就算联系形式改变了,在索道他们也遵从祖先的传统,沐浴、更衣、穿上那套用了几千年还保存完好的素衣,由每族人在同一时刻出发,在索道中间汇合,交换完手上的数据后,行礼,带回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索道正中心垂直往下有一座湖,他散心时就划着木舟在湖心小恬,那里在他心目中应该是离世间最遥远的地方了,每个族群都有类似岗哨的建筑在,但无论他们怎么警惕,也不会在两族人之间的中心点有所戒备,一来是对对方的尊重,再者他们都认为在能力之下过多的顾虑都是多余的。某天午后,他照常在湖心闭眼倚着,四周没有什么异样,他便沉沉睡过去了,被精神疾病折磨那么长时间他都没能好好睡上觉,一天躺十多小时,睡着不过四五小时,再加上睡眠质量不好,白天他也是走着路都打瞌睡,在湖心他倒是不用顾虑太多,随身带着那些吃了就犯困的药,吃完就咪上数小时,不像在家,十多片药轮着吃下去,他不知道该清醒还是困倦。
那天睡得要沉,不知不觉满月已挂在山边,朦胧的月,撒下一层银纱盖住了白天太阳带来的燥热,腾出清凉、静谧好给生灵安睡,夜晚是女神吧,静静用她幽深的双眼凝视他,修长的眉微微束起,不算很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琥珀色眸子撇开一眼又回到他身上,他揉揉眼睛,意识到可能是自己醒来动静太大惊扰了这位高大的女神,想就这般慢慢划船回去吧,正要抓起浆,又打量一眼坐在船另一头的女神,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就算知道的很多,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亲身感受,他娇羞得像个被梦中情人表白的少女,最起码女神.....总不能穿着泳装吧?
“你,是‘知’家的吧,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空灵清澈,好像就是女神在说着。
“我,我找个安....安静的地方睡觉,对,睡觉。”
他大脑要停止运转了,气氛尴尬又紧张,成日不是在单位里单独工作,就是在家中研究能力,从未有和女生有那么梦幻的接触。
她对眼前的少年充满疑惑,就和她预见那天必须去湖里游泳一样迷惑,她少有预见和自己相关的事,好奇心驱使下她去了,果然遇见眼前这个怪异的少年,起初她以为只是打瞌睡吧,叫了几
声、拍他几下也不见他醒,只好等他什么时候自然醒。这座湖是她偶然在四周巡视发现的,四周林木高大,山腰上不过是片小水洼,往上爬就要被云雾挡住了视线,这片虽然都是两族的地盘,但他们那种更多靠着外部供给存活的状态,使他们在一代代延续下逐渐远离密林深处。她不理解少年为何毫无防备睡在这里,就算是他们的地盘,手无寸铁也拿那些野兽毫无办法,更让她奇怪的是,他看着面生,多半是“知”一族的人,怎么会连她慢慢接近都没有一丝警觉,先前她遇见的“知”一族,无一不百米开外就开始打量她,因此她对他们一族有些许偏见。
不像“知”,“预”一族人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族人数量和“知”一族差不多,但是几乎每天都要到处串门,没事儿唠唠家常,所有人都和族人熟络得很,她身为当代“预”的女儿,对四五个不同家系的人在她家唠嗑早已见怪不怪,父母都是族里的重要人物,平日根本见不着,把她拉扯大的更多是左邻右舍的七大姑八大姨,她打小就听话,也好养,在族人眼里唯一缺点就是太高冷了,实际上她只是有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族人的说道都是“嗯、啊、好....”,族人们觉得她可能是缺少父爱母爱吧,便更加关怀,她不反感这样的关怀,随着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考,对族人们的过度关心有些厌烦,和他们的能力有关,并不是所有族人都仅仅预见到未来怎么怎么样,大多是一个趋势,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趋势,而她独一无二,看见的永远是最坏的结果,就算她在现实中不做任何改变,结局也不会像预见的结果那么令人恐惧。
有能力的孩子早早就被族内高层选去为候选训练了,她空洞的预知自然不会被看上,父母、族人都劝她不要灰心,告诉她能力很多时候需要某种契机才能被读懂,她这个年纪,可等不起什么契机。她继承了父母的基因,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街上不免惹来不少目光,还有人上门来说媒,七大姑八大姨在她们闺女前边挡着,也没人再提多一句。
她品学兼优也好,大家闺秀也好,但是在两个种族里都逃不掉需要能力为自我正名的命运,能力再弱的族人也好,都能够起到一定作用,她不行,她预见的事物太过于抽象了,她自己是能感觉得到能力要告诉她什么,但却无法描述,就像她小时候初次感受到能力时,哭着在父母面前手舞足蹈“哇哇哇叫着”地想要表达什么,他们都是满脸疑问地摸摸她脑门,确认没有发烧,带她去看精神病科,渐渐的,她也习惯了,能力什么的对她来说,终究是一场梦,一场虚幻且与现实毫无联系的梦,她做出那样的梦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她所能做的,除开能力还是能力,生为“预”的女儿,留着“预”一族的血,注定她不能和常人一般依靠能力以外的东西生存。“预”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数千年来没有哪个族人游离在“预”之外,有的是强弱的区别,不像“知”追求极致的能力,她们族内可以有很多“预”,界定是否是“预”要从能力和个人对族群的贡献而定,父母无论是在能力还是贡献上都远远超出条件,小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么多,仅仅觉得父母陌生而又遥远,为了能记住他们的样子、性格,她每天等他们回家到凌晨,天蒙蒙时起来做早餐,父母也像其他人那版热情,都是在她面前说个不停,她也依旧不知道怎么去回应,在他们面前她总是带着微笑,父母出门瞬间脸松弛下来恢复那种“无感”。
装模作样都没有所谓,她逐渐麻木了,问父母给她一些不太需要能力的工作,父母在她说出时,立刻安静了,“好的,好的。”停顿会异口同声答到,他们也为女儿的能力苦恼着,若是女儿的能力真没办法起到作用,他们曾有过带着女儿脱离族群的打算,可那样一个种族太需要他们了,少了他们任何一个,对族群来说都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为了女儿,两人能力也用上了,得出的结果便是等待,无尽的等待,关于女儿身上种种事情像是被神独自屏蔽了,永远都是让他们等。最终他们决定让女儿去族群边境地带勘察,就算她能力用不上也没有所谓,麻烦事他们都会帮女儿解决,只需要女儿暂时离开众人视线避免得被嚼耳根罢了,她很快前去任职,临走七大姑八大姨来送别得像是她要一去不复返似的,一个个眼泪带鼻涕得,她要去的地方不过和她们隔了座山,不必这样大动干戈。她要去离族群聚居还算挺近的岗哨,那里也相对安全,后背是族人前边就是“知”一族,除了某些不起眼的物件需要她顺手捎带,别族人几乎不会到岗哨来,更不会太频繁有人,在职一年见来过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她见到的更多是补给站给岗哨的人们做饭的大妈,看见她身材高大总会给她开开小灶,说她还能再长哩,附近岗哨去补给站都是错峰去的,她也几乎见不着。
在岗哨的日子要比在家清净,环境还算可以,不像以前七大姑八大姨的照顾,很多事情要自己动手做,在岗哨倒也好,不会在家那么吵闹了,她也不会和在家时一直想着自己的能力,每天四处巡视,以花草为伴,她很聪明,关于工作用到能力的方面总能敷衍过去,这样以来父母也就稍微放下心。她明白在岗哨只是暂时的,她的出路还必须是能力,不甘心啊,每天都想着怎么把自己预见那些翻译出来,尽量让那些事情变得美好些、更贴切现实些,憧憬迟早有一天她能比父母还要优秀,成为独一无二的“预”。
她所预见的不寻常小时候开始就慢慢习惯了,妖魔鬼怪啊、灵异啊,不如说是恐怖片,她的高冷很大程度上是锻炼出来的,刻在脑海里的景象要远比人们所描绘的地狱要恐怖得多,包括第一次被能力预见的吓哭,久而久之就麻木了,表述给别人听也是徒劳的,自己静静感受就好。
那天清晨,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在一个熔岩池子里有什么在燃烧,冒出诡异的幽蓝色火焰,四处还延展出被还在蠕动的血肉所覆盖的锁链,而她在一个沼泽里,泥面浮着半人半恶魔的尸体,他们身上是人的地方被肤色和异色线条分明地间隔开,人的半张脸、人的半个眼睛、完全是人的各种肢体....,都不重要,她注意力全放在远处正燃烧的物体,让她有所共鸣,当她动身,沼泽把她固定得死死,沉不下去,浮不起来,她伸手乱抓,想要借力从沼泽爬起,都无济于事,她也累了,伸了伸懒腰,不巧,指尖刚好碰上一条血肉模糊的锁链,整个人瞬间被泥潭吞没,由她为中心,泥潭化作澄清的水,她挣扎到水面缓口气,那些尸体变成了一块块枯木飘浮着,头上的锁链剥离血肉从头到尾都是镜面的银白,锁环上都是自己的样子,满身布满棱角,原来她也是恶魔,是很纯粹的恶魔,没有人的任何特征,起初她以为只是泥土盖住了她的白润的皮肤,既然这样她也无所顾虑了,毫无畏惧地撞开分隔两池的岩石游向熔浆池中心,她触碰到了火焰,焦躁、不安、被束缚、不甘...各种感觉在她思绪里乱撞,很快安定下来,她也有,一样的感觉完美接住灌进脑海里那些感觉,余下的燥热把她闷醒了,“啊,夏天,该去游泳了”。
他捧起湖水猛地扑在自己脸上,洗了把脸,顺带理顺睡蓬松的头发。
他摆出绅士的姿态脱下外套递过去,她下意识接住、穿上,衣服里余温让她不禁捂紧,生怕放跑了,衣领散发着淡淡的体香。
“你要听听我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