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话 推开的那1扇门
夜空中渐渐繁星满布,远离城市中心以后,都市的光雾开始掩盖不住星光的璀璨,天穹像缀满闪耀的宝石般笼罩下来。在夜幕中独自喧嚣的不夜城一点点被抛到遥远的身后,那被灯火覆盖的钢筋水泥森林也已经慢慢淡出了人类的视野。一列高速行驶的轻轨列车静静地穿过一座座高架悬桥、漫长的隧道,一路直向大海的方向奔去。
这天夜里,关恩瞳没有再回到家中,而是直接返回了滨海综合大学。
她换下沾染了风尘的衣服,在浴室里泡了个久久的热水澡,浸到全身肌肤都泛红,四肢指头上全部起了褶子,才从浴室出来换上睡衣独自躺到床上。被蒸汽熏得昏昏沉沉的大脑中,漫漫的思绪纷纷浮起,交织起一幅幅记忆中的画面——
高速进站的地铁车厢迸裂绽开,黑色的巨大异型从浓烟中冲出,宛如席卷一切般冲向月台,将阻挡着的障碍物撞得支离破碎。叶北凉只身挡在摔倒在地自己的面前,黑色的背影如同一座铁塔。他回眸了一眼,侧露出亮黄色的兽瞳,旋即扑向迎面而来的巨大魔怪。那一幕惊心动魄的瞬间,已经深深印在了脑海里,无论何时只要闭上眼睑回忆起来,都逼真如重现在眼前一般。
墙体表面覆盖们绿萝的陈旧洋馆,死寂地耸立在夕阳的余晖之中。黑森森的窗口一扇扇僵硬排列着,无声地释放出诡异的气氛。破旧腐朽的木门背后,是阴暗而昏沉的走廊,到处积累着厚厚的灰尘与粘人的蛛网。布满黑糊糊苔藓的墙壁发出刺鼻的霉味。在走廊的尽头,洋馆客厅的门洞开着,地板上三条醒目的污渍直接跃入眼帘,形状宛如三个在地上痛苦地匍匐挣扎的人。
古志森举起没有油的油灯,不可思议地将其点亮,火苗有如获得了生命般跃动着,逸出淡淡的幽光。幽光向着黑暗的空间中缓缓流淌出去,像是一条河流,边际渐渐弥漫消失在无尽的阴影中。过了不久,几点荧光在幽光的映照下慢慢显现出来,静静漂浮于虚空之中,又有几尾通体透明闪亮的“小鱼”从混梦中游出来,徜徉在幽光的“河流”中,嬉戏追逐着荧光小点们,如梦亦如幻。
这些事情都是她这几日亲眼所见。若是放在过去,她决计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此时她却连想要把这些事情从脑袋中赶出去都做不到了。关恩瞳伏在床上,手指摆弄着古志森给的“幻视镜”与“龙牙匕首”,它们看起来分明就像是一块普通的玻璃与一枚大型海兽的牙齿,即使摸在手中,也感觉不到任何异乎寻常之处。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自从第一次拜访刺槐林洋馆那天,她推开那扇大门开始,就仿佛推开了一扇异世界的大门,从此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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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是周六,家修从医院出院的日子。关恩瞳早早出了门和嘉仪回合,一起往校医院过来。进了医院大厅,正好赶上家修的一帮舍友们搀着他下楼。一群人彼此见了面,互相打了招呼。
“两位美女大早就来接家修吗?真是好福气啊!”舍友们马上大声地调侃他。这伙人全都哄笑起来。
家修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一条胳膊依旧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脖子底下悬着,一条腿装上了护膝,拄着拐杖只能一瘸一瘸地走。听到大伙的打趣,又是生气又是着急,颤颤巍巍挪着脚步想要去打人。
哪里打得到这群精力旺盛的家伙,大家一哄而散跑到旁边,绕着他直打转。
“喂!这里不是打闹的地方!”值班护士在一旁喊道。
“换你们给捶成这样,我能再多找几个美女来接你们!”嘉仪素来和这群男生来往得多,通晓和这帮家伙打交道的方式,“好啦,都别闹啦。这家伙伤成这样,别叫他又给自己扭了。”
这伙人才回来重新扶住家修,大家合在一处扶他在大厅排号椅上坐下,其中两个人帮他去办理出院手续。
“听说凌宇学长出车祸去世了?”家修歪着脑袋问道。
“你也听说啦?他家就在市内,昨天家人给他办了丧礼。校方派了几个老师前去吊唁,还有学生会代表也参加了。”嘉仪说道。她知道恩瞳和魏凌宇不久前正式开始交往,彼此间关系相当亲密,关恩瞳大概会因为凌宇的死讯颇受打击。
今天见到关恩瞳的时候,她也确实感觉到关恩瞳面容底下隐隐掩藏的沉重,认为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都感于魏凌宇平时的慷慨豁达和交际宽广,男生们嗟叹不已,惋惜他的突然离世。薛嘉仪压低嗓门对关恩瞳轻声说道:“小瞳,听说传媒学院的那个李雯绯休学了。”
“李雯绯?”关恩瞳闻得此言,猛然想起叶北凉提及她曾经自杀,连忙问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有风传说她在外面卖……好像还有不雅视频被放上网了,被同学看见了。原来她在学校是万人迷,现在大家都在背地里说她下贱。”嘉仪说道,“她当日还敢为了凌宇学长冲上门来打你,结果自己是个那样的货。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这下纯属活该。”
关恩瞳听了她的话,却连半点快慰的心情都没有。她知道嘉仪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但她此刻实在没办法为李雯绯的不幸幸灾乐祸,反倒是觉得她很可怜,很希望此时能有什么人出现来帮一帮她。
“别说了。你和我都不了解她。”关恩瞳垂下头,拨了一把头发。嘉仪知道这只有关恩瞳非常烦恼的时候才会做出的习惯动作,她不知道关恩瞳究竟在烦恼什么,但她明白关恩瞳对这个话题似乎并不高兴。李雯绯的不幸并不是关恩瞳乐于见到的。
“发生了什么事?”嘉仪问道。
关恩瞳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嘉仪见她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只是张开怀抱搂住了关恩瞳的肩膀,手在她肩头轻轻地拍着。关恩瞳低下头,倚靠着自己的闺蜜,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又过了一会儿,家修的出院手续办好了,男生们又大肆地说起校园轶事和笑话,嘉仪马上插进去大声地调侃吐槽。大家开开心心喧哗着拥着家修返回校区。关恩瞳也重新打起精神,融入到男生和嘉仪的嬉笑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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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新京市金融街的大型国际律师事务所“纽士莱”代表处,即使是在周末也依然是红红火火。各种肤色来自各个国家的人员来来回回出入代表处的大门,他们有些是跨国大律师,也有来自各行各业的委托人,但绝大多数都是以大型商业会社和上流社会名人为主。因为只有少数人能否负担得起雇佣这里律师的费用,即使仅仅只是法务咨询,价格也是惊人的,相对应的“纽士莱”为他们提供最可靠最专业的服务。
其中一间玻璃办公室是属于中年的华裔律师金吉杰的。此刻这位律师正在忙着收拾他的公文材料,准备搭乘下午的班机飞往海外的事务所本部。
“金律师,三线有您的电话!”女文员在门口喊道。代表处室内人来人往,谈话声、脚步声、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没有片刻安宁。
“知道了!”金吉杰放下公文包,拾起话筒点开接听键,“喂,您好,我是金吉杰。”
话筒那边传来一位气质高贵的女性声音:“金律师,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金吉杰听到这个声音,连忙将办公室门关上,使屋内保持安静,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电话答道:“冯女士,您好。当然,您是我们的大主顾,您的任何要求我们都绝不会忘记的。”
“那么为什么我听说你没有打算把恩瞳带来和我见面?你应该知道,我等了很久。”
“您误会了。关于这件事,我们也和关小姐联系了很多次,当然经过充分的沟通,关小姐完全明白了您的意愿,她也很愿意赴欧和您见面。但是这件事出了一点小岔子,我们在为关小姐赴欧事宜做准备的时候,从警方那边得悉关小姐因为近期涉入了几起疑案,警方将她列为重要证人,暂时限制出境了。由于您给的最后期限已经快要到了,关小姐无法如期前往与您相会,我们只能暂时将她的赴欧计划延后。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请你多多谅解。”金吉杰回答。
“金律师,请你明白,我长年和你们纽士莱律师事务所签约,是因为我相信你们的名誉和能力,相信你们有足够的专业精神去保障客户的最大利益。现在我年纪已经大了,可能未来时日也不多了,只想要见一见可能是我唯一亲人的那个孩子。你知道这对我意义有多么重大吗?我可不希望听到你们像敷衍了事一样的态度来处理我的委托。我相信如果你们尽最大的努力是完全可以把那个孩子带来见我的,当然,如果是你个人的能力不够的话,我也可以致电你们的所长约翰逊先生,请他更换一名代理律师。”
“不,不!请别那样。冯女士,我绝不是没有在尽力办理您的委托。只是您看,警方刚刚限制了关小姐的出境申请,而您的委托期限又马上就到了,即使让我去想办法周旋,也得要一些时间不是。如果您可以再宽限一些时日,我绝对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的。”金吉杰汗都渗出来了,他不停地用手帕抹着额头。
“只要我能见到我的侄孙女,多花一点时间当然不是问题。如果你能尽快把她带来,我可以再额外增加委托费的30%作为你的佣金。我希望你不要令一个孤独的老人失望。”
“这个当然,这个当然!有了您的理解,我们也就更能放开手脚去办了。请您务必放心,我一定会尽快送关小姐去见您的。”
挂上了冯女士的越洋电话,金律师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密布的皱纹舒展开来。他坐回办公椅上喝了口水,将领带拉松了些,然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喂,我是金吉杰。请给我接新京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