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门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多数神经病被关进病院,少数的流亡人间。
屠烈城和王景明就是这么两个神经病。
他们此刻坐在一辆越野车上痛饮啤酒。
上头说这次是去昆仑山勘探远古海洋生物化石,于是派了司机送他们到雪山公路尽头。
只要下车步行几里路,随手挖两片石头回去就可以了——至少这俩神经病是这么想的。
多少人脑海中圣地昆仑山是个纯白的雪山,想象着有一座雕龙纹的山门,门后升腾着神仙的金碧辉煌。雕栏玉砌,云雾缭绕,一片神光普照。西王母她在宫阙首席,众仙分列两旁。一提玉液琼浆,两桌蟠桃长生宴,有卿拂琴谱一曲,后人不思《广陵散》。兴许是云不到深处,车行驶的路两旁更像是荒漠戈壁,啊不,不如说就是荒漠戈壁,像个神迹散尽的废墟。
“嗬!饿死鬼投胎呐,带这么多吃的!”王景明见到屠烈城从包里掏出来了一油纸包的白切牛肉和一小坛的泡椒笋,哭得想笑,笑得想哭。
“哎呀,饿死鬼投胎,这辈子可不得吃饱了死啊。”屠烈城边说边打开油纸。里头的肉已经凉了,表面结了薄薄的一层油,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凝脂。
两个人来自东边临海省里的同一个小城,合作勘探了近十年,事业不温不火,收入勉强够小康,东奔西跑这么些年,两人都养成了爱吃肉和爱吃辣的习惯,在旅行中他们也没少吃。
也不知车行了多久,白雪皑皑取代了荒漠戈壁,车内逐渐变亮,车外再没了风声。
昆仑的神话基本是瑶池。不论是佛还是道,都称颂这里是仙境,是修炼的圣地。古今多少诗词歌赋,道出这里神话的生生不息。满山的雪,掩藏的可能是化石,也可能是神迹。此处应有梵音,梵音却是缄口。
屠烈城梦见他是一只猫,在夜的大殿门前跳跃。忽地门里飘出来一个人影将他抱起。
她温暖的呼吸,贴近了他的春心,抚摸着他的孤魂,使他痴迷陶醉。在那女子的目光中,屠烈城看到的不是对宠物的宠爱,却像是对情郎的爱恋。他曾何时见过这样的目光呢……
他一辈子没结过婚没谈过恋爱,曾在高中他对异性起了春心,可终究该以学习为重。可是呀,大学之后他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反而不愿意谈情说爱……
似乎有人唤那女子,这时女子才展现出对宠物不舍的目光来,她将屠烈城放下,往后一倒便消去了身形。
屠的眼中凝住了目光,那女子对他的眼神。
他分明记得,在那个初中毕业的下午,有个女孩看着他以全班第一全校第五的成绩考入市里的省一级重点中学。在那一刻,没有男孩比他风光。他与她目光掠过,便给着眷恋,以背影。
那个女孩那时应该很失落吧,这一别。
就像……送别青春?
一个女孩的情窦初开能占她青春的多少分量,即使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你也会记住我的吧?
“二十余年如一梦……”屠烈城抬起头。
他骤然回神,却见大殿高悬一块牌匾,上书“阎罗殿”三个大字。他瞪大眼睛,顿时发现了夜的黑,发现满天黑红紫的浑浊和漫山遍野的怨灵……
他的肋部不自觉地颤动,腋下冷汗滴滴滑落到腰。
威严的洪音从大殿深处传来,仿佛有一瞬间抹去记忆的能力,使他怎么也听不明白,只依稀分辨出那是文言文。
眼前的景象如羊皮纸化烬,
屠烈城打了个寒战,镇定下来。
他已醒了,王景明仍在熟睡。
他端详着景明:
那也是个近三十岁的人了。黝黑的皮肤,意外地很光滑。自从这个男人高中遇见屠烈城以后,便发奋锻炼,如今虽然力气上还比不过屠,体格也相差无几。更何况屠烈城一米七,王景明是一米七八,高出屠烈城一截。这个男人熟睡着,头挤进车门和座枕的缝隙。
景明啊,如果这次运气好,只要你一滴血。如果里头出来什么大东西,可能就要将你整个献祭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一定会尽力保住你的命。
屠心想。
“师傅,还有多少路呐?”
“啊……八十里路吧,不到一个钟头该到了。”
“好,辛苦嘞师傅!”
“诶,不辛苦。”司机立马接上了回答。
看样子局里头还是环境好。屠烈城想。
司机嚊了嚊鼻子,头上掉下几块皮屑,飘得无影无踪。
车窗外,世界放慢脚步,给车窗里的人一个神圣的万花镜。
人们如今都相信科学,但这并不妨碍人类对神迹的害怕。世界上有如此多的灵异事件,能被解释的毕竟是小部分。人类对灵异的解密仍然扑朔迷离,就好比,往路上放一碗肉,今天你看见流浪狗吃了半碗,明天它没了,未尝不一定是猫吃的。而屠烈城和王景明两人如今就是要去阻止一场劫数,一个在圣地邪秽之物的出现。
有口水谣称:
人为生则善,人既死则恶。
死生何足鄙?人道为沧凉。
谣虽拗口,却也在理。
屠烈城下车才知道山上不是一般的冷呀,尽管他把自己从筷子裹成粽子,仍然感到丝丝寒冷钻进来剐他的肉。
让人眼前一亮的是空气澄净,站在这样的环境里,仿佛视力都恢复了一截。两人高原反应都不强,反倒是那个司机脸涨个通红。
“景明,咱动作稍微快点,让司机快点出山吧哈哈!”屠烈城一边搬东西一边调侃。
“好嘞,他出山以后可以吹嘘自己和神仙学了点神通!”王景明加快动作,又连着问了几遍司机,确认没事后关上车门。
别看那司机起高原反应,操控越野车调头离开,可是三下五除二的工夫,没几分钟就消失在山后。屠烈城恭敬地站直,等着司机开车出现在远处的路上。
“烈城,来,帐篷和干粮我背,工具和包你背,一人再背一个睡袋,直接动身吧。”
回头看时,行李早就分作两堆。
两人抄起登山杖中二地挥舞了一番,便拄着离开公路。
“卢卜,都尼啊陀塞托阿尼瓦迪黑,阿羞那托纳瓦迪黑迪嘿。”
“什么玩意儿!”屠烈城感觉自己出了幻听,他停下回首山下,晃晃头,又继续走。
“怎么?”
“你没发现进了山以后好像热了不少吗?头还很晕。”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热了不少,刚下车还发抖来着,不过应该是运动过身体热起来了吧。”王景明拍拍同伴的背。
两人穿越一片万古的冬天,路过数百万年前的溪流,想象着几个纪元以前,一缕溪水流经那片土地。看那群山,棱角分明。云离地面很近,但也稀疏,似乎是多数化成了雪。
屠烈城招呼王景明歇会,自己找了块石头盘腿坐下。
在只有微光的夜里,在摇曳的风中,耳从起伏的地涛中,掠夺雄鸡的啼叫。
屠烈城正在发动一种名唤“通灵”的咒术。“通灵”一词和《易经》有关,正所谓万物皆有灵,能够静心屏息通览万物之灵霎时的风云变幻即通灵。也有典籍云:“与鬼神言者谓之通灵。”尘土的落地,羽毛的飞舞,在通灵的世界中都一清二楚。
和僧侣打坐不同,这种咒术可以让屠烈城清楚的捕捉到目标的身影。不过这种敏感会随着释放的时间逐渐削弱。
从一片雪花的扬起,到一堆雪的形状;从脸上的寒冷到气流的凛冽,屠烈城想象血液与风同一温度,而灵魂分流辐散,扑向千山万壑。
他大脑一震,仿佛群山也随之一震。屠烈城咧开嘴,长出一口水雾,指向前方第三座山。
在通灵里,那座山的山腰上分明立着一个门状物,在发出红色的气息。
王景明只当他是太累了仔细地想想路线,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拿着半小坛笋,眼巴巴望着同伴。
见同伴长舒一口气,王景明立马站起,大拇指戳在自己胸口。
“肯定是来之前没吃饱,现在贫血了,我就说要做好万全准备。”
屠烈城就盯着,见王景明的大嘴越来越开,真想喂他一口雪。他想了想,还笑了出来。他站起身,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来,面向景明:
“这次来,其实是有个事委屈你。”
“啊?”
“如果运气好,就要你在那个门上摁一滴血,但是如果运气差,出来了什么……”
“你说什么?”王景明立马打断,“什么运气好不好,什么门?哦你继续说……”
“如果出来什么大东西,这趟旅行可能是你的最后一程了。”
王景明半张着嘴若有所思,忽地搂住异父异母兄弟的肩,说咱合作这么些年了,哪次出过事,把事情往好了想,只是你的眼睛……
屠烈城刚才一睁开眼就明白了,视野是上下长左右窄的,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猫瞳,他尝试着把视野和人对齐。
这里是“瑶池仙境”的一部分,是“神迹”。
有“神迹”就好办了,正愁找错呢。屠烈城心里倒是宽慰了点。他背过身去,对着这神话、这历史叹了口气。
“神显圣传说极多的地方,不是人们对天灾的杜撰,就是阴气极重之地。所谓神,归根到底也是鬼。他们由妖修炼而来,自诩为神,翻脸就不认曾经的同胞们,这可悲的神圣!”
“好啦好啦,咱们赶紧把这事办了,回老家休养几个月吧。”王景明收拾起东西来。
“人间是我们的屋子,一定要反锁那扇门,才能防止外物进来。”
“哎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嘛……上路吧……”王景明心不在焉地说。
雪底伏着的一个大家伙像猩猩一样站立,它从鼻孔里呼出一阵寒气,青面上的一双血红的眼睁开一半,捕捉到了动静。它就在那个山头,在人不会注意的地方,无声的咆哮已经弥散开来。只是来者不知道罢了。
那扇门打开之后就会向一片区域倒灌地狱的气息,形成一片无天无地无昼无夜的活死人区域,下界的死灵乘着气息而来,灭除一切阳间生灵!
万古的争斗永不休止,轮回不息!
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可是屠烈城十八岁那年就知了天命。有一种吸引力,让他不断地往这里走,直到关闭那扇大门,他的剩余人生,才真正属于他一个人。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或是夙愿,或是因果。因果往往决定弱者,强者紧握夙愿。而对于屠烈城来说,也许一定要完成因果给的使命,才可以实现夙愿吧。
即使风霜惨凄,即使生死难料,这一程后就是自由,便要全力以赴。
那太阳不露脸,就照亮了整片天,而寒冷不现形,就让世界知道了它的存在。
路转溪桥忽见。二人本来向着山顶挪动,不知何处来的一具人形,端坐在前方雪地。那模样颇像是坐化了的和尚,干枯的褐色皮肤紧紧贴着骨骼。整体与这天地格格不入。
二人第一想法就是遇难者,立马冲上前,王景明还顺势打开了水壶。
只见那具干尸神态安详,双手合十,只有臀部一圈有布料围着,双腿盘结在一起,像老树的根。
“前辈,前辈!”王景明收起水壶,上去拍那干尸的肩。
“别拍了,早死了。”
“诶~此言差矣,登山时如果遇见有人倒下,他很有可能是昏迷了,失温,所以……”
“你觉得脱个精光住在这种地方能活多久?!”
“我……这不是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嘛……”
说完,王景明嘴咧得离谱的开。
有一说一,看这么一个黑人笑还挺治愈的。屠烈城想。
干尸的脸上突然传来朽木剥落也似的一声,接着紫红色的光铺满了整片天空,二人惊觉,只见那光的来源——干尸的眼眶变得极其深邃,仿佛里头就是宇宙。
天空裂开一道口子,这狂雷正落在那扇门上。原来二人哪还在那干尸旁,分明已经站在门前。
什么时候已经到了?
两个干尸盘腿相背,各双手合十,头顶着高摞的水果盘雕塑,他们间隔的空间,红光如湖面一样,凝固成一面镜子,人既可以略微看见门里的月,又可以看见它倒映的昆仑。里头有风一样的气息向外涌出,夹杂着各种悲鸣以及……猫的嘶叫声。
“王景明!快!用刀,划一个口子,把你的血,摁上去!”
屠烈城的声音在这如台风的气流中分贝骤减。
“去!”屠推了一把王。
“这是什么,这,这……”王景明把刀身握在手上,蹒跚几步,然后向地狱之门跑去。
他用力把刀拔出来,伸出手。
他喊了出来。
屠烈城也扔下了身上的包袱。
通灵·现世!
王景明心里想的是……
“哎呀我操这什么玩意啊?摁一下就可以停下来了是吧,什么高科技玩意儿关了要吃人血,鲁迅先生你在天之灵骂死发明这东西的人吧,哎呦我操嘞……”
说时迟,那时快,王景明见最后几步,干脆扑上去,可是雪底下不知怎么伸出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后拖动了半米。雪一坨坨砸在王景明的背上,王景明正要回头,那东西将他抓紧在空中画了个弧,狠狠地砸在了一块巴掌大的岩石凸起上。王景明叫都叫不出,昏厥过去。
屠烈城再看那东西,分明是个雪怪。青面上有血红的双眼,灰色的身体覆以白色长毛,身长约一米八五,两个拳头和人头一样大,像猩猩一样活动。
把一个入侵者摔得不动弹以后,雪怪也没闲着,转头就向屠烈城跃走过来。
屠烈城深知喊叫什么的没用,他抓起登山杖跳向雪怪侧面,利用坚持在它的胳膊上犁了一道口子。雪怪吃痛,发出熊的叫声,但下一秒就和没事一样,抓住屠烈城的脚就往身后甩去。屠烈城的腰撞在一个干尸肘上,疼得直吭哧,一只鞋也因为雪怪太用力甩出去。他躺在那里,只有头能够痛苦地左右摆动,意识已经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但是有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门里面,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着红袍,也躺着呻吟。
你……
地狱之门里涌出来的风将他的长头发撩动,一个是大背头,一个是髻,都有节奏地摇曳……
“生命真的很宝贵,也很脆弱对吧。”
“一个人一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朋友,相处十余年,一路上疯疯癫癫,互相损互相瞧不起,穿过同一条裤子,同吃一个手抓饼,在巷子里和小朋友捉迷藏结果大人撞个满怀,小朋友去坐在墙头哧哧地笑。”
“仅仅是一摔就失去了继续生活的能力。”
“仅仅是一个人的死去,就让另一个人的世界不再光明。”
“本应由我来保护你。”
本应由我来保护你,你却比我更勇敢地冲在前面。
一滴泪滑落那张粗糙的脸,没过几秒就成了冰。
卢卜,
罗波那,
都尼啊陀塞托啊尼瓦迪黑,
世界即将重置,
啊羞那托那瓦迪黑迪嘿。
阿修罗流落人间。
随着一声虎啸,接着是捕食的声音,肢体撕裂,血肉横飞,不时有锤击地面的轰声,但更多的是哀号的吼叫。
屠烈城再睁眼时,只见雪上血肉模糊,一只有九条尾巴的虎形生物背对着他离去。
那家伙,我站起来的未必看得见它的背……
通灵·现世!
没反应。
通灵·神迹!
那生物似是惊了一迭,九条尾巴停止浮动,转过来一张黑色的鬼面,鬼面上是两个凶神般的红眼。他的后半身子倒很像是白虎,前半段身子,尤其是两个利爪,特别像只巨型蜜獾!
你,你是神迹……
是,我叫陆吾。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人迹了,今日相见,算是有缘。
你就是山海经里那只九尾虎……
不错,这扇门就是那异兽的来历吧,你可有办法关闭它?想你是为此而来。
是的,我会将它关闭,还这圣地一个太平!
那是最好。
陆吾纵身一跃,仿佛九天落雷,直压山下去。
那么,到此为止了。
他站起来看了眼地狱之门,脑中不自觉地陷入一个场景。
一座紫色的火山,火山口像獠牙朝天咧开,山里头氤氲着紫色的雾气。
两男一女,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跑。
“咒定,去吧,小心点。”其中一个男人拉着女子的手,向另一个男子说。
“好。”随即另一个男人一跃便消失。
“瑞月,坚持住,马上就可以甩开那些鬼东西了!”
女子点点头,可她立马就脚下踩空摔倒了。
原来是个小坑。
她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已无法站起,她的双腿失了知觉。
男人抱起女人,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他也力竭了。
“我们,我们说好的永恒呢……”男人把头埋在女子的肩上。
女子摇头,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她含着泪。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是时间逐的客,彼此祝愿痛苦的永生,你若盛时我与你极乐,你若飘零我陪你余生……”
女人并没有张嘴,整个世界却响彻了这声音。
“辟圣!”先前那男子落在一旁的石头上,眼睛与眼影共猩红,他已变成了一只踏雪猫鬼,长袍的袖中探出两只利爪刺入石头,“宋与秦来了。”
“呵呵……”男人渐渐发出阴笑。
辟圣略微抬起头,用那只北极星在夜空样的右眼与女子对视。
“这才是你。”
男人抱起女人,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而咒定则留下来面对山下。女人在看辟圣时,只见他眼中的火焰咆哮道极甚的程度,就像当初在异国他乡击溃湮灭神湿婆时。
见辟圣和瑞月双双跳入往生山后,咒定!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跳入……
轰!!!!
“可恶的走兽!”一位王见赶不及,一个擅跃化了鸦羽散落,下一秒就站在火山口。
这位王转过身,有些问责的语气:
“蒋子文,这是你的殿辖!”
另一位王也早已站在他的身旁,挥了挥袖,揣住。
“是,吾之过也。”
再说后方跟来的两队阴兵,一对行尸数里,一对鸦羽环绕。
余钦将勾镰刺入尘壤,高喊:
“宋王殿听令!”
“秦王殿听令!”蒋子文也高起了声。
“搜捕余党,尽数杀之!另外,”余钦肩头落了一只乌鸦,“去告诉黄霸不必来了。”
上有黑月,下有鬼号,乌鸦在永夜间划出愈加黑的痕迹。
一旁大石后,一只黑白花猫背部缺了一大块,它已沾上尘壤盖住了血腥味,但因此更奄奄一息。
屠烈城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从王景明嘴边抹了点血渍,就要回头去封锁那门,正在他转身朝地狱之门伸手时,却见那门里缓缓地走出一个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整个黑色的头部,眼睛和口就像西方万圣节的南瓜灯一样。一袭白衣,后背黑发及腰,手持一柄黑色长枪,慢慢地走,直到整个身躯浮在空中。
那种对凡体的绝对压迫,任何一个人直面她都会知道生死,不过是他心情的因果,只要敢动弹一下,那柄长枪会毫无痛苦地刺穿自己的心脏,了结一个生命。
转腰、俯身、击发,一气呵成,那猫鬼反手一击,将屠烈城击飞数米,使之陷进雪地。
屠烈城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他现在除了捂住腹部呻吟,没有任何办法。
那猫人又举起长枪,雪一重重掀起,将屠烈城也带了起来,猫人空翻,又是一记暴击,打的屠烈城气都喘不上来,口水都咽不下去。
但他还得去,因为关闭那扇门,他就会拥有后半生的自由!
一个浅尝过自由的奴隶,至死也忘不了自由享乐的滋味,哪怕是要用血去争取!
站起来!
屠烈城仅能跪起,就算用膝盖也要去,用胳膊也要去!
这抹王景明的血在他指尖凝固结块,但仍然是他的希望。
他的嘴角不停的渗血,体力貌似已在临界点,只要把手摁在门上,他就会立马昏过去。
一只手按在屠烈城肩上,将他按倒了,有个人从他身旁冲上去……
那是绝命的步伐,每一步都像回家那样沉重,他知道这一趟不会有归途,便挺起胸膛冲上去……
兄弟啊,我一直知道的,你的宿命。因为我的命就是你的血给的,如今你只有肉体凡胎,失了自己所有的血,自然就由我来。
这并不是屠烈城发动的通灵,莫非是……
王景明!这辈子你一直把我当孩子保护!
猫人一看那个“死”了这么久的人复生,颇有些吃惊,提了长枪就刺,不曾想一到天雷正巧劈中她,使她摔落在地。
她始终盯着王景明,屠烈城已构不成什么威胁,只要王景明不靠近那扇门,她就是世界的主宰,这场永不休止的争斗的胜者!
一只巨大的手抓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摁进地里,一路像疯牛一样往地狱之门冲锋。这种窒息使她发不出嘶叫,只能四肢挣扎。可是那只大手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挣脱,她手里的长枪脱落。
那只手把她撞在地狱之门上,发出“咔”的一声,随后将她举到空中,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又一次抓起,砸下,这一砸猫人摔进了门内,而王景明也把手盖住干尸的额。
王景明正要转过来露出笑容,率先张开的是他的心窝。
他登时倒地,断了气,干脆得就像地狱之门的红光如镜破碎。
归巢的武器最后一次品尝到了鲜血。
“生命如此脆弱,对吗?”
……
“对。”
昆仑山打了一夜的雷。
没人知道屠烈城是否生还,后来科考队进行第二次勘探时,大致确定了昆仑山有强磁场。在为王景明收尸时,科考队发现打碎的小半坛泡椒笋和一支折了的登山杖,返途中捡到一支温度计。